《勿扰山客》荒峙

2、隐者

　　回到小木屋，方晏把背篓里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又把新买的衣服都洗干净晾上，来回这么一倒腾，太阳早就落了山。她筋疲力尽，巴不得倒头就睡，鞋子一脱就往床上躺。

　　好久没有这么清闲的时光了。如果是以往，白天练剑练到日落，用完晚饭，就要去师父那儿上课。那些册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如何治理门派的要术。
　　对了，册子。方晏想起，那些册子就是师祖尹苍为师父方清崖写的，里面除了治理方法，还写了许多昆山派的人员配置，如今的狂山可以说是照搬了过来。方清崖曾经告诉她，说尹苍当年也是这样，白天教她练剑，入夜教她如何治理门派。
　　方晏当时问过方清崖：“师父，当年师祖就想到了你今后会开宗立派吗？”
　　那时的方清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让她专心，一定要将这些学会。
　　回忆就断在这里，方晏想起，自己这次下山，本就是师父派自己和师妹去打听醉星剑的消息。难不成，真如白日那说书人所说，师祖真的还活着？方晏疑心四起，但又暗暗感觉，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一大早，虽然没有师妹的催促，方晏还是醒了。她拎起昨天新买的农具，绕到后山，打算垦出一片田来，过回七岁之前的田园生活。可等她走到那片地跟前，却吓了一大跳——这里前几天还是一片废土，如今却已经被垦出一大片整齐的田地。
　　她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发现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用播种就行了。糟了，这片地到底是谁的，这回恐怕说不清了，如今一切都准备好了，她看看背篓里的种子，如今真是种也不是，不种又可惜。
　　这山里莫非还有人？

　　方晏放下背篓，往后山寻去，果不其然，一缕炊烟飘然而上，再走进几步，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正背着她烤鱼吃。
　　“前辈... ...”方晏刚开口，对方就转过身来。那是一个老人，发须全白，精神却不错。
　　“这可是我第一次在这山里见着人。”那老人腾出一只手，向方晏招了招，示意她过来。“怎么，这位小友可是迷路了？”
　　看来是个好脾气的，还好还好。
　　方晏在心中舒了一口气，上前行了礼，抱歉道：“晚辈是这几日才来到山中。不是迷路，是... ...与家中长辈有争吵，于是离家，打算在此久居。之前不知道山里还有前辈，实在是抱歉，如果您介意... ...”
　　“不介意，这里本就是荒山一片，来去自由。”老人扭头看她，发现她拘谨地站在一旁，垂着脑袋，一副谦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别这么担忧。来坐。”

　　方晏挪了过去。
　　“你是山下哪户人家的姑娘？就这么一个人跑到荒山里来，也不怕饿昏过去？”
　　“前辈误会了，我自幼无父无母，儿时跟着奶奶在山里长大，垦地做饭木匠活我都会。至于离家... ...”坐得近了些，方晏才发现这老人的腰间别着一把剑，只是剑未出鞘，看不出是什么样的剑。但仔细看这剑鞘，绝对不是一般的山野村夫自己能够打造出来的，想必这是一位武林前辈，隐居与此。思及此，她身上的功力怕是已经被对方看透，撒谎也无益，可别犯了对方忌讳。“我奶奶去后，我被师父收留，去了另一座山，学武习剑。前阵子与师父闹不愉快，所以才... ...”
　　“哈哈，练剑太辛苦，受不了了吧。”老人从木棍上撕下一片烤鱼，递给她，方晏道谢，连忙接过。她起了大早就背着重物来回，说实话，还真有些饿了。
　　“我也不是白白请你一顿。既然之后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邻居，我最近垦了一片田，想必你也看到了。我一把老骨头，一个人种不完这么一大片。”
　　方晏忙道，“晚辈昨日下山购得了一批新种子，种地这事我熟悉得很，请前辈放心交给我！”
　　“倒也不用你全部都干完。”老人笑了，“这样吧，白天我们在田里见，等到秋收，五五分成。”
　　“晚辈在此先谢过前辈！”
　　“我只有一个要求。除你之外，我不想有第三人知晓我的存在。”

　　狂山。
　　“照昙儿所说，恐怕其他三大剑派已经知晓醉星现世一事了。”方清岚面带忧愁，“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这样，我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方清崖负手而立，盯着殿中央摆着的尹苍牌位，许久，叹了一口气。“走吧，你我一起，门中事务暂时交给昙儿。”
　　“什么时候动身？”
　　“事不宜迟，现在。”

　　方晏刚播完种子，收拾好回屋，就听到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等等，有人来了？这山里不会还有第三个人吧！
　　方晏提上剑，推门而出，果然看到远处有一伙人正在往自己这边走。那些人穿得实在太晃眼，一片亮黄，她很难不注意到。很快，那三人就走到了方晏跟前，客客气气地行礼。方晏认出了带头那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正是昨天在客栈说书人那儿拍桌而起的老兄。剩下一男一女，也是穿金戴银，只不过不如他们的头儿穿得华丽，看来这是他的师弟师妹了。
　　“你们这是... ...？”
　　“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叨扰了。”为首那位“公子哥”开口，剩下两个脸上笑眯眯的，目光却在她手中拿着的剑伤来回打量。“想问一下姑娘，这山中除了姑娘，可还有其他人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方晏心中蔓延。想到上午分别前，那位前辈说的话，好像他早就猜到会有人来跟她打听这件事，因此恰好了时间现身，又提前提醒她要为自己隐藏行踪。他来头怕是不小。
　　“没有，没看到过。”方晏回答。
　　“真的吗？最近一个人都没来，除了我们？”
　　“我刚到这里没有几日，你们看我这木屋和屋内的用具，都是新的。最近我除了下山添置家用，在山下买东西时与商户打交道，再也没有遇到别人。这山上连鸟兽都不多。”
　　“啊，师兄，你该不是遭人骗了，我就说嘛，这破山里我看根本不会有... ...”
　　“闭嘴！”那头儿呵斥一声，吓得小师弟连忙噤声。“姑娘，看你佩剑，想必也是江湖中人吧。”
　　方晏无奈，“江湖中人说不上，但我确实曾有师门，与师父闹不愉快，所以来了这里。”
　　“敢问姑娘师从何处？”
　　“小门小派，远不及几位的师门。落山派鼎鼎大名，我们习剑之人何人不知。”
　　“你倒是好眼力。”那个唠唠叨叨的小师弟插嘴进来。“看你穿得不怎么样，见识还不少嘛。”身边的师妹狠狠剜了他一眼，示意他少说话。
　　“我们就住在山下南溪镇的金丰楼，倘若姑娘有什么消息，在这山中看到了什么人，烦请姑娘告知在下。”南丰楼，南溪镇最贵的酒楼，方晏想，他们落山可真是有钱。
　　带头的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金丝线勾着的钱袋子，递给方晏。“这是三两定金。等到姑娘真的找到了人，无论是姑娘想跟我们回到落山，还是在南溪镇买个小屋，我们都能帮姑娘实现。”
　　“这也太贵重了，我... ...”方晏还想推脱，那几个人已经转身走了，不想留给她拒绝的机会。他们的声音还在不远处回荡。
　　“师兄，我的袍子都给树枝勾坏了！以后我不想来这里了，你和师妹一起来就行嘛！”
　　“闭嘴，等回去山庄再给你做一身新的。”

　　过了一会，谈话声和脚步声都消失不见了，方晏想，还是得找到前辈，告诉他有人来找这件事，但是她走回烤鱼的地方，那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田地旁边也一个人都没有，环顾四周，整座山除了她的小屋之外，也再没一个能够避雨之处。好像早上遭遇一切都是幻觉，这山上真的除了她，谁都没有。
　　算了，明早再说吧。约定了白日里田里见，那明早就应该还能再见的。

　　南溪镇，金丰楼。
　　金丰楼张掌柜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跑，边跑还边喊，“娘子！娘子！发大财了！你猜猜谁要来？”
　　“嚷嚷什么呢，我这账还没算完，少烦我！”张夫人抬头白了他一眼，又低头拨弄算盘。
　　“你还记得前两天来定客房的，那三个穿金戴银的年轻人吗？”
　　“记得，怎么了，他们又砸钱做什么了？”
　　“那个带头的公子今天跟我说，他们的掌门要来！他订下了我们最贵的那套房，一订就是一个月！”
　　“谁？谁要来？”算盘声戛然而止。
　　“落山掌门！落山山庄的卫棋！”
　　“怎么可能？下个月就是试剑会，每年试剑会不都是几大剑派轮流出场地吗？我记得今年可是轮到落山了。现在跑来我们这儿，来回路上都不止一个月，我可没收到试剑会不办的消息！他们不想在江湖混了？”
　　“我不管那么多，江湖人打打杀杀，我们做生意的赚钱不就行了。娘子，你看，这定金一下子就出了一百两啊！”
　　“我的天爷，他们可真是阔绰！等那卫老爷，啊不，卫掌门来了，我可要找机会好好问问他们怎么发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