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阿砾

48、第48章

　　清晨四点的街道，不见一个人影，寥寥无几的车辆，从远处就开始鸣笛，缓缓接近，以龟速从眼前开过，再慢慢消失在大雾里。
　　雾霭霭的白色颗粒，茫茫然地连成一片，天地被浓厚的雾色揉合成一个混沌的空间，路边的街灯好像还亮着，隐约中洒下昏黄的灯光，这样暗淡，照不清前方的道路。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没有什么是真实的，可以触摸得到的。
　　混在雾色中，我站在街角吞吐着烟圈，深深吸入，缓缓吐出，尼古丁经过肺部有一瞬间麻痹的快感，我伸出左手，看着手掌心上的事业线，爱情线和生命线被混合着浓雾的青烟渐渐擦拭干净。
　　慕子凡，无论你如何努力，仍是逃不过一无所有的命运。
　　这样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却得如此结果，仿若跳梁小丑，何其可笑？
　　你忘了你的原则，你贪心得想要更多，你任心中一直压制的猛兽破栏而出，被吞噬干净也是咎由自取。
　　若不动情，想必就不会这么痛吧。
　　不动情是矫情，动了情，却是将唯一筹码供手让人。
　　怎么做才是对？我自问是凡人一个，实难把握制约这其中平衡。
　　又一只黑黑的甲壳虫从远处以缓慢的步调爬行而来，正面闪着红色“空车”的标识，这是半小时内经过这里的第一辆计程车，我不可以错过。
　　我抬头看了一眼小区公寓的16层，阿紫现在应该还熟睡，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弄出不少声响，也没把他吵醒。
　　又要应付陈好，又要应付我，呵呵……他想必是真的累得紧了。
　　是时候离开了，一拖再拖，一等再等，我还在希冀什么？
　　等他的翻脸无情，图穷匕现吗？
　　伸出手臂把计程车拦下，我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先生，去哪？”
　　“浦东国际机场，不，去虹桥。”
　　“到底去哪？”
　　“虹桥。”
　　阿紫醒来发现我不见了，极有可能会猜到我的去向，我得背道而驰，选个离家远点的机场才是。
　　若一切真如我所臆测，那他处心积虑计划了那么久，在没有彻底打击到我之前，怎会允许我挑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轻易离开。
　　对不起，阿紫，我不能留下来任你伤害。
　　说到底，我仍是自私，无法为你付出所有，即便我已一无所有，却仍想保留虚假回忆一枚不忍破坏。
　　搓搓被冻得通红的手，我说：“师傅，你把空调开大点儿，我有点冷。”
　　司机转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两眼：“我已经调到最大了。”
　　“是吗……”
　　那为什么还是这么冷？我坐在后座上，把头埋进膝盖，环臂尽可能把自己团缩得更紧一点，却还是控制不了牙齿下意识轻轻打颤。
　　计程车里的空调暖气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样，完全感受不到，我如同置身冰窖，似乎连血液都凝成了冰。
　　“你没事吧？”
　　“没事。”我无视骨骼咯咯抗议，勉强拉直了身体，揉了揉胃部，从昨晚开始滴水未进，又开始痛。
　　“我看你的脸红得不太正常，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看？”
　　我皱起眉，说：“我没事，去机场，麻烦师傅你专心开车，我赶时间。”
　　司机噤声不再说话，一路上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脸颊很热，四肢冰凉，浑身外烫内冷两极相遇互不相让，连胃也开始凑热闹。
　　可是，我只想离开。

　　到了机场，我不管目的地要了一班最快离开上海的航班，是广州，也好，南方的城市，应该不如上海冷，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可以到了那里，再慢慢想。
　　尚余半个多小时才可登机，我便坐在候机厅里等。
　　时间虽早，但上海毕竟是一个忙碌的都市，候机厅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等着等着，却发现这半小时的时间如此难熬，我紧张地注意着每一个进入大厅的人，只要和阿紫差不多高度身型，都足以让我吓出一身冷汗，简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时间到了，他没有出现。
　　我松了一口气，全身乏力，像刚经历了一场硬仗，缓缓起身，心底却涌出惆怅。
　　见是害怕，不见却又不甘不舍，我怎么变得如此矛盾？
　　我苦笑了声，走向安检的入口。

　　“慕子凡先生？”安检人员拿着我的身份证和我对比半天，问。
　　“是。”难道我的脸色已经糟到如此地步，和身份证上判若两人？
　　那人扣下了我的身份证，对着我说：“抱歉，有些事情需要合实，请你先到旁边的后勤室里等。”
　　没多久，一个身穿制服的人走了进来，“慕子凡先生，很遗憾地告诉你，警察局有你的案底，你欠了严梓恢先生1亿，没有你的债权人同意，你不能擅自离开上海，否则将会有负债潜逃的嫌疑。”
　　“我知道了，那请问我现在可以离开吗？”我稳下情绪说。
　　“不可以，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债仅人，严梓恢先生现在正在赶来的途中。针对这件事，我们需要征求他的意见，看他是否要对你的行为提出起诉。”
　　我冷笑一声，坐了回去。
　　我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呢？我欠他的，何止1亿？
　　难怪他一点都不担心我会落跑，原来是我早已陷入他的五指山中而不自知。
　　从头至尾，我只是扮演了一回阿紫手中的牵线人偶。他高高在上，冷眼旁观我的挣扎退让步步沦陷。
　　什么爱与不爱，这世上本无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我作茧自缚困住了自己。
　　原本慌乱无措的心在这一刻尘埃落定般的平静，我脊梁笔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他出现。
　　半小时候后，他像神祇一样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定定地直视他，不退不让，我冷静地问：“为什么？”
　　他说：“子凡，为什么你要不辞而别，如果你不这么做，你永远不会知道。”
　　蓦地，清晰的断裂声，脑海里有根极细的神经断了，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拉得紧紧的，却在此时到达极限，喉咙处微微有些甜腻的腥味，我压了几次压不下，黏稠带腥的液体顺着嘴角流淌下来，陷入昏迷前，我看到阿紫惊慌失措的眼。
　　惊慌什么呢？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到了此刻还要演戏，不觉可笑？
　　我勾着嘴角，带着笑，投入黑暗的环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