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2] 黑暗之中》玉知

20、第 20 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爸爸呢？】夫人站在门口问她。

　　而安娜只是愤恨地盯着她，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题一样。夫人站在下方，而安娜站在台阶上方，一个背对的黑暗，一个背对着灯光，两个人仿佛事物的两极，泾渭分明，却因为命运而牵系在了一起。夫人与安娜的母亲曾经是好友，时隔十几年，她已经不记得那位女士的面容了，不过她的性格仍然记忆犹新，她是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人，无论是意志还是精神都是一个弱者。

　　她成为了自己朋友婚姻的第三者，并且为那个男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夫人从来不去思考她是怎么想的，卑劣也好，心虚也好，报复也好，一切都没有意义，她只知道，这个女人在张世俊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大概是爱吧。

　　男女之间的爱情产生的环境太不可捉摸了，甚至与道德责任无关。张世俊和她就是无道德无责任的代名词。

　　至于安娜的性格是像张世俊多一些，还是像她身为明星的妈妈多一些，夫人暂时还不能下判断。不过此刻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安娜对自己充满了恨意。

　　【你这个杀人凶手。】她开口道，一刹那间守在门口的阿姨脸色的变了。她没有第一时间和夫人禀告已经是错误，没有让守卫处理这位小姐是另一重错误，现在这位小姐在门口说了这样的话，简直是让她的更加羞愧。

　　【夫人，小姐她一直不愿离开，也不让我通知您，】阿姨面色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努力撇清身上的责任。

　　【嗯。去拿毛巾来。】夫人略过安娜，走到房间里，她坐在沙发上脱下鞋子，眉眼间的疲惫在这一刻释放出来。她仰头躺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像是正在小憩。她听见后面收伞的声音，以及一个人走进来的声响。

　　阿姨拿过来几条干净的毛巾，夫人将一条垫在脚下，然后将疼痛的脚慢慢舒展开，缓解长久站立带来的疲乏，她伸手将一条毛巾伸向后面，有个人从她手里接了过去，然后她听见窸窸窣窣头发摩擦的声响。

　　济夏，真的很可爱。她心里想。

　　只是这样的愉悦的情绪和默契很快被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所掩盖，那个小姑娘冲了进来，不顾阿姨的阻拦，走到沙发的对面恶狠狠地看着夫人。

　　【你这个杀人凶手！】她再一次怒吼道。她的面色苍白，犹如修道院里的幽灵，她的身上有着癫狂的味道，只是这种癫狂是小女孩的伪装，而不是真正的疯狂。所以夫人其实并不在意安娜的虚张声势。

　　她只是睁开眼，对阿姨说道，【准备两个人的饭菜，麻烦了。】

　　【是，夫人。】阿姨松了一口气，迅速地退下去忙碌了。

　　再一次，夫人视线准确的，没有犹疑地落在了女孩的身上，她唇角再一次挂起笑容，【你长大了啊。】对这一生的第一次相见，她用这一句话作为开始。

　　女孩更加愤怒了，她开始寻找着什么。

　　【你跟你的妈妈一样的漂亮。】她再一次说道，这一句话犹如一把刀深深地插入面前的人的心口里，汩汩的血流出来，女孩眼底闪过痛苦、憎恨，这才是诛心的方法，而不是毫无威胁力的怒目而视。

　　【你这个魔鬼。】女孩吼道，她很快寻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拿起桌上的玻璃摆件就朝着沙发上的夫人扔过去。

　　里面传来阿姨的惊呼声，然而夫人却不为所动地坐着，她的脚依旧踩着毛巾，似乎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器物。

　　一道黑影挡在了她的身前，那个玻璃摆件被一个人击飞出去，落在地上撒下一地的闪光。

　　【天啊，夫人，你没事吧。】阿姨迅速地走过来，心有余悸的问道。

　　【没有。】她望着地上碎裂的白天鹅像，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哎呀，怎么可以突然伤人呢，真是太失礼了。】阿姨抱怨道，她对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女孩更加有意见了，与其说教养欠缺，不如说就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乱来，肆意发泄自己的不满。她完全不像一个已经成年的人。

　　阿姨说着，赶忙去拿起清理的扫把，把地上的玻璃处理干净，不然很容易伤到在这个家里走来走去的夫人。

　　【为什么？】夫人故作不解，【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安娜。】

　　【竟然对无辜的九岁小孩做这种事情。】

　　【什么事情？】夫人反问道，【是指把你送去国外，还是让你平安无事地生活在修道学院里。】

　　【即使你对我失望了，我也不会为此负责，因为对你人生负责的另有其人，不是吗？】夫人理直气壮地说着。她清亮的眼睛里丝毫不见对囚禁这么多年私生女的愧疚。她心想，签下了那份协议，这么多年，安娜对自己造成的折磨也该到此为止。

　　大概是从那一年开始，这个孩子本身的存在就是根刺。

　　可是，那个时候的安娜只是一个孩子。被父母连累的孩子。她从来没有想过折磨过她，也没有想过让她的人生毁灭，只是把她远远送走了，或许说她伪善更恰当，夫人时常这样想，如果，如果她不能像她姑姑一样有一个侄女，那么，这个孩子，或许可以是她的继承人。几年之后，等张世俊成为总统，她的身份不再敏感，安娜安安分分当一个修女，如果她们可以相处得不错，夫人会留给她一些东西，作为对她母亲对她的补偿。

　　因为她的母亲的确死于相关的人手里，而自己对她见死不救。

　　可是现在走到这一步，也只能感叹，她们注定没有那样的缘分。

　　【如果够了的话，就离开吧，现在你无论要什么都应该去找你的爸爸。】夫人没什么兴趣地说道。十几年的纠缠，她决定放手了，那么其他人就无所谓了。

　　【是你，杀了我的妈妈，让我离开了爸爸。你这个恶魔。】如同鬼魅一样的女孩不依不饶就要冲过来，只不过迅速地被挡在身前的男人制止住了。

　　她吼着，【我什么都记得，我妈不是自杀的。】

　　夫人眼神微动，她仿佛又被拉回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屋子里。她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了，而是凝结出类似于苦涩意味的什么。

　　可是不过一瞬，垂下眼眸，又抬起，她的笑容更加深了，

　　【从法律上来说，安娜，你母亲的死与我毫无关系，】一个人不去救一个人有罪吗？当然是无罪的。法律上从来没有规定人必须要助人，当时的她只是无视了面前洒落一地的药和祈求帮助的朋友而已，【从道德上来说，我想是他们先亏欠我的，不是吗？】她反问道。

　　她的不善良几乎毫无掩饰，而金济夏在听见法律上来说这几个字的时候，他一直紧绷的心有点松下来，不过之后，他又立刻自嘲，这有什么值得安慰的，你本来就不应该一味的去将她看做是什么人，只因为这样符合你的预期。这一位夫人，她就是她自己，冷酷，坚强，聪明。

　　【你在狡辩，这么多年你控制我，就是为了威胁爸爸。】安娜用力挣扎，可是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她都无法挣脱那双大手，她将目光瞪向抓着她的保镖，在那似曾相识的面孔中，回想起在异国逃跑时发生的事情。

　　【是你，当时你是帮的我。】她惊呼道，然后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女人身边，一定有着意义。所以那抹欣喜激动迅速变化为震惊、痛苦、憎恨，【你是这个女人的人。】所以她才会被那么快的抓回来。

　　济夏没有回答。对这一位小姐，他心怀怜悯，但是也仅仅是同情。还不足以支撑他去为她做些什么。所以此时此刻，他握紧她的胳膊，防止她做出过激的举动。

　　夫人看了他一眼，对着安娜温柔道，【对，现在他是我的人。】

　　夫人抬头对上的是金济夏黑白分明的沉默的眼睛。她对他眨了一下眼，如同约定了一个小秘密。

　　【你一直派人监视我。】安娜的表情显得尤为的痛苦，尤其是当她意识到自己求救的对象，竟然是自己恨着的女人的下属时，她感到难堪涌上来。

　　夫人注视着她，忽然眼里流露出感慨，【安娜，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敌人，也许曾经限制过你，但是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你的父亲。也有一部分为了我自己，我承认。】

　　【你现在年满18岁，已经恢复了自由，我给你的建议是，听你父亲的话，选一所大学念书，不要听任何人的话，包括他们以某种名义说要帮助你对付我。】

　　【你害怕了吗？】安娜道。

　　【嗯？不，我是为了你好。】夫人对门口已经在等待的保镖道，【我们已经说完了，送她回去吧。】

　　【是。】保镖走进来，济夏松开手，安娜在挣脱开的一瞬间又被另一个安保人员抓住。

　　【送她回她爸爸那里，告诉张议员，管好他的女儿。】

　　【是，夫人。】保镖低头行礼，然后推着安娜离开了，他的动作里没有对大小姐有的一丝一毫的尊敬。

　　金济夏目送着他们离开，而夫人则是没有看着那边，眼睛看着虚空，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里。

　　金济夏衣服湿漉漉得贴在身上，他有点不自在，开口道，【我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你去换衣服吧。今天就先回去吧。】夫人说。

　　金济夏和同事一样，低下头，对她行了一礼，然后拎着放在门边的大黑伞走入夜色雨水之中。夫人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沉默着。

　　直到身后传来阿姨的声音，【夫人，饭菜好了。】

　　【好。】夫人站起来，穿上阿姨拿过来的毛绒拖鞋，走到餐桌前。

　　两个人的分量，摆满了一张长桌子，明亮的灯光下，菜色十分丰盛。夫人拿着筷子，安静的吃着，只有碗筷偶尔敲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