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童子和他的阴神》befree

1、出逃男孩

　　南小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了。

　　他穿过几条小巷，还没来得及歇上几口气，几个黑衣男推开杂乱的人群跑上来。

　　南小楚停下慌乱的脚步，在得知小巷的尽头是一堵墙壁后，瞳孔逐步涣散，折射出发憷的眼色。

　　“人呢，跑哪里去了？”

　　“好像是跑进巷子里了。”

　　几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可对于南小楚来说，堪比催命鬼咒，他跺着脚步，慌乱之中，强烈的信念告诉他，绝对不能被他们抓到。

　　遽然看到角落里的垃圾桶，南小楚急中生智，走上前打开它，他眉头紧锁，下意识做出捂鼻子的动作。

　　如噩耗般的脚步声响起，来不及思虑太多，他一下子钻进垃圾桶里。

　　黑衣男穷追不舍地跟上来，却扑了个空，体型偏胖的男人烦躁地踢着垃圾桶：“妈的，人呢？”

　　南小楚绷紧神经线，和垃圾桶里的蟑螂、老鼠共处一室，即便害怕，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屏声息气地苟活于此。

　　紊乱的脚步声在耳边不停来回：“要是让人跑了，我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龙哥，可能跑那边去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远去，直至无声，四周恢复为起初的祥和。

　　令人作呕的臭味熏鼻，腐烂的垃圾渗着脏水，老鼠在吱吱叫着，南小楚快要呼吸不了了，确保那群人已经走远了，他才从垃圾桶里爬出来。

　　南小楚坐在地面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为自己的成功逃脱松一口气。

　　他被囚禁在美善精神病院里15年了。

　　从降生到现在，从涉世未深的婴童到如今的悲悯少年，从忍辱负重的乖巧到挣脱束缚的叛逆，就这样15年过去了。

　　今天早上照常有医生过来给他准备药片。

　　南小楚声东击西，以院子里的狗发癫了、逮着人乱咬为话题，转移了医生的目光，快速将含在嘴里的药片吐掉。

　　那些药片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和大脑，使人在几个时辰内神志不清，他不能吃，他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在几个白大褂的注视下，南小楚装作走路不稳的样子，昏沉地走进小黑屋里。

　　这是一间实验室，四周摆放着各种高科技医疗器械，仪器上面的数值各不相同，忽闪着红色灯。

　　南小楚躺在白色小床上，头顶上无数盏灯泡隐隐闪烁，刺得眼睛酸痛。

　　他假装神志迷离，缓缓闭上眼睛。

　　角落上方一个黑色扩音器在说话：“实验物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准备开始仪器探测。”

　　除了这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外面不知还有多少人通过监控仪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放大到连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他就是妥妥的小白鼠，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白大褂接收到指令，上前脱掉南小楚的上衣，在他的心脏处连接着检测器，另一端和病床旁边一台大型的蓝白器械相接。

　　一个透明的半圆柱容器缓缓下降，将他整个头装进密闭的空间，里面弥漫着氧气，所以即使隔绝了外部，也不至于会窒息。

　　白大褂启动着器械，耳边响起“嘀嘀”的声音，一堆复杂的数值在时刻变换，看着仪器正常运行，医生退出了实验室。

　　在恐惧之下，南小楚的心脏在急速跳动，为了不让监控上的人看出端倪，他尽全力抑制住身体上的颤抖，继续假装昏迷。

　　实验室那头，白大褂看着显示器上的信号，面向一名衣着时髦的女人，疑惑说：“他的心率有点不对劲？”

　　时髦女人也看向显示器，触碰到了她的知识盲区，开口问：“怎么不对劲了？”

　　当然会不对劲，现在的南小楚是清醒的状态，以往都是昏迷情况下探测出来的数值。

　　“啪”的一声，灯光仪器全部熄灭，四周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时髦女蹙眉大喊着。

　　“应该是停电了，我去看看。”白大褂站起身。

　　“你进去实验室，看好南小楚，别让他出现什么差池了。”时髦女命令着另一个白大褂。

　　白大褂举着手电筒走进昏黑的实验室，灯光往床上一照，上面是没人的。

　　乍然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后面，南小楚拿着一台小型医用器械，猛地砸向白大褂的头部。

　　白大褂晕倒在地上，南小楚趁机换上那人的衣服，伪装成医护人员，利用短时间停电，多重监管系统溃散，成功逃离了美善精神病院。

　　这里就是打着精神病院的幌子，进行非法活体实验的地狱，还冠冕堂皇的用“美善”二字，难道他们不虚吗？

　　南小楚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没有地方可以去，更没有钱和身份证，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或许要沦落为乞丐，依靠行乞维持生活。

　　须臾的颓废，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小弟弟，你在这里干什么？”

　　南小楚吓了一跳，抬起沉重的脑袋，一个看似二十几岁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男人面色苍白，身子单薄的像是纸片人，颧骨两边凹陷，双瞳似染血般，闪着离奇的红光。

　　南小楚怔了一下，又听男人讲：“小弟弟，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啊？”

　　南小楚扶着墙壁从地上爬起来，他平复下心情，低声道：“遇到了几个坏人，但已经甩开了，你也快离开这里吧，待会坏人就追上来了。”

　　“小弟弟。”男人发出尖利的嗓音，空灵的像是鬼嚎，在寂静的小巷子里传来诡谲的回声：“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坏人呢！”

　　南小楚对上男人阴森的目光，一瞬间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

　　路灯矗立在道路两旁，暗黄色光线闲散地覆盖着孤寂的长街，溶溶月光宛若洁白的圣衣，为大地披上一抹明净。

　　南小楚在低头的瞬间，视线里看到的东西，足以让他乍舌，以防太黑看走眼，他揉着眼睛确认了好几遍。

　　两个人只有一个影子，也就是说一人一鬼在聊天。

　　谁是人谁是鬼，显而易见。

　　突然，男人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看着尤为的瘆人。南小楚忍住心里的惧怕，再次对上男人的脸：“你没有影子，你是鬼？”

　　“永生者，你是永生者，哈哈哈。”男鬼惨淡地笑着：“我要是吃了你，你说我会不会死而复生呢？”

　　背后阴风阵阵，鬼气笼罩着整条小巷子，诡异的气氛让人毛骨悚然。

　　南小楚止不住地颤抖，本能想跑，可双腿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蓦然失去了逃跑的指令。男人腾空飞了起来，入眼的是一张五官不全的鬼脸。

　　他没有眼珠子，像是生前被人挖去了，惨白的眼睛里有无数条幼蛆在攀爬，密密麻麻的堆成了山，就怕眼眶兜不住就往外爬出来。

　　南小楚连心脏都在高速颤抖，一滴冷汗从额前滑落，他害怕到呼吸都是不顺畅的。

　　这算什么，见鬼了？

　　男鬼伸出黑色舌头，舔舐着他白嫩的脸蛋，一坨黄色浓稠的黏液在脸上流动，发出腐朽的恶臭味。

　　突然，一股白色烟雾从地表处腾升起，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凛冽的鬼风不停叫嚣。

　　随着一排路灯逐步覆灭，周遭陷入一片玄冥之中。

　　男鬼似是看到了什么，两颗眼球剧烈震动起来，连忙松开南小楚，狼狈不堪地朝小巷深处跑去，却被无形的屏障反弹，他像是被谁困锁起来，无法逃离。

　　他扑通跪倒在地，对着远处的烟雾求饶：“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南小楚感觉眼前一片昏暗，整个世界以他为中心周而复始地旋转。

　　他半眯着眼睛，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隐约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随后便晕倒在地。

　　渐渐的，出现了两个男人。

　　一个男人黑色长发到肩膀处，眉两边发丝微微翘起，手里还拿着一根拐杖；一个男人暗红色头发三七侧分，脖子上手臂上都是纹身，像是纹了个凶兽上去。

　　“我什么都没干，放过我吧！”男鬼满是恐惧，不停地磕头认错。

　　“什么都没干？”长发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男鬼，倨傲的一张脸上很是不屑：“找了你半天了，倒是很会躲啊！”

　　白琢安拄着拐杖，一下一下扣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触地声，那是一条深棕色拐杖，雕刻着精致的图纹，洁白美丽的笑靥花在上面栩栩欲活。

　　很明显，他腿脚不便。

　　“杀了人，还敢在阴神面前装无辜？”旁边的红发男叹息道：“下辈子注意点，哦不，是没有下辈子了。”

　　徐散大手一挥，男鬼灰飞烟灭，剩一抹残渣在半空中飞扬，他拍拍手，浮现出戏谑的眼色：“那么怂，居然还想着成为恶鬼杀人？”

　　人死后，有三个归宿。

　　第一个是进入生魂门，也就是地府的入口，经过灵魂的洗涤，脱去世俗凡尘，以蜉蝣之翼翱于南北，直至寻得下一世的投胎入口。

　　第二个是成为恶鬼，他们不甘心就此死去，大量怨恨积攒在体内，久之被邪恶吞噬魂体，成为一柄杀人利刃，随着杀人次数的增多而获得无穷极的戾气，成为S级恶鬼。

　　而徐散消灭的这只恶鬼，它杀的人少，身上的戾气不深，顶多算个小喽啰，挥一挥手就能让它灰飞烟灭。

　　第三个归宿是成为阴神，也就是白琢安和徐散这类人。

　　不同于怨恨积深的恶鬼，他们死后不带半点戾气，仅仅是因为无法脱离七情六欲，无法通过生魂门，也就是被轮回转世抛弃的人。

　　他们和三杀大人签订阴神契约，以阴阳人的身份存活于人世间，把铲除恶鬼作为职责。

　　“永生者？”徐散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南小楚，走上前探探他的呼吸。

　　“先不说鬼魂，就连人类都对他趋之若鹜，从出生到现在囚禁十五年只为研究出他的不死魂来源。”

　　徐散掐了掐他的脸蛋，轻笑一声，揶揄道：“长得真不错。”

　　白琢安上下打量南小楚，雨后的月光落在南小楚身上，微微跃起几分灵秀，软绵蓬松的发丝遮住了眉毛，细看便会发现他的睫毛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翘都要长，他紧紧合上眼睛，不安地颤动着眼皮子，发出沉闷的低吟。

　　白琢安在掌心处聚集一丝真气，缓缓注入南小楚的五脏六腑。

　　可是很奇怪，南小楚体内有一股很强劲的力量，在不断排斥着他的真气，同时这股力量没有边界，没有形状，估摸不出具体的力量值，仅仅是一股虚能，宛如天地伊始时的混沌之气。

　　来不及收回气息，白琢安就被这股力量弹开好几米，直至用拐杖稳住紊乱的步伐，他才幸免了一场摔跤。

　　白琢安不自觉地颤动着手指，从骨髓内涌起热辣辣的痛感。

　　白琢安掐断痛感，平了平杂沓的心气：“披着人类的皮囊，有着与人类无异的习性，体内却大有玄机，就连我也摸不透他的魂体。”

　　原来这就是.永生者。

　　和阴神一样存活在人类世界，可阴神会二度死亡，灵体消逝再无成人的机会，但永生者不会，拥有着无止境的生命。

　　至此发现的永生者有两个，一个消失在百年前，一个出现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视为鬼神界的异类。

　　在他们未察觉的地方，南小楚右边手臂闪着萤萤红光，一笔一划缓缓溢出一个完整的字。

　　只存在一瞬，字便消失了。

　　徐散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永生者呢？”

　　白琢安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是不明生物，那就应该让他自生自灭，即便是三杀大人也没资格干涉他人的存亡规律。”

　　徐散愣了一下，“你就不好奇，既然人类想要，鬼魂也缠着，他或许是个宝贝呢！”

　　“人类是为了长生，鬼魂是为了复活，你觉得我们作为阴神存活于人类世界，会缺这两样东西吗？”

　　徐散嗤嗤笑出声，脸上始终挂着凉淡之色，像是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但又不会上心。

　　“不缺，但会很好玩，不是吗？”

　　“我不会陪着你幼稚的。”白琢安转过身去，摇曳于黑夜中的月光，在顷刻间有了偏爱，轻柔地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雪白的薄纱。

　　徐散鄙夷道：“白琢安，你也太扫兴了吧！”

　　白琢安移动拐杖，轻轻扣在地上，不发出惊扰任何人的嘈杂声：“恶鬼也杀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夜深了，也到点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