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星》顾意昀

2、欠你一次

　　阿柠凑近男子，细细观看，一门心思都专注在他的容貌上，完全不曾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危险。
　　对于一名自小就在那地狱之中，接受艰苦训练的顶尖杀手来说，杀人的手段比比皆是，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可以充当杀人的武器。就算现在他身受重伤，且手脚被绳子绑住，但只是对付一个半点武艺都不通的千金小姐，如此近的距离，已经足够了。
　　在大夫包扎伤口的时候，他意识已然清醒，只是当时人多眼杂，又有不少护卫在场，他伤的不轻，贸然出手，情况怕会更糟。
　　再者，他虽不清楚对方底细，但却也能猜到把自己带回来的这位姑娘身份怕是不简单。听她的声音，不过十三四岁，身边又配着不少护卫，不止明面上的，暗处更是不少，还敢随便在街上捡人带回府来，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
　　虽说杀手这个行当，并不会在意这些，很多名震一方的大人物，最后都死在了一个岌岌无名的杀手手里。但面前这位，并不是自己的刺杀对象，也并没有对自己展露杀意，他没有动手的理由。这样的金枝玉叶，他得罪不起，也招惹不起。
　　他本想等阿柠离去后，起身偷偷离开府上，可没想到她不但一直盯着他看不离开，还得寸进尺，完全没有那些大户小姐的矜持，伸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的，时不时还捏上一把。
　　她的手温温软软的，肌肤也十分细嫩光滑，手上并未使劲，似乎只是对待自己新得到的玩具，好奇探索而已，可那感觉却让他觉得比在阁中受刑时还要难耐。
　　受罚时，刑堂弟子布满厚茧的手使劲全力，一巴掌又一巴掌，接连不断的打在脸上，或是用巴掌大小的竹木板子打，打的脸上红肿一片，每次张嘴时疼的厉害，却还要为了更快地恢复身体，能够在任务中活下去，硬张开嘴去吃冷硬的馒头，毕竟堂主布置任务的时候可不会在意你是否受伤。
　　掌嘴已是刑堂中最轻的惩罚了，他自小便在阁中长大，受刑也受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她的触摸却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心尖处似有朵羽毛在飞舞，痒痒的，令人有些难以忍耐。
　　气息已乱，罢了，他突然睁开双眼，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抓住阿柠被衣衫包裹住的手腕，特别注意不曾直接触碰她的肌肤。
　　本该昏迷的人突然醒来，吓了阿柠一跳。大夫说他最早也要明日才能醒来，是以阿柠才如此肆无忌惮的“欣赏”他的，没想到人居然这么早就醒了，以阿柠的性子也是难得有些理亏，不过她才不会让别人看出来呢。
　　当即抢得先机，倒打一耙道，“你这人怎么不打招呼就突然睁眼啊，都吓到本郡主了，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嘛，若不是本郡主好心将你带回来，只怕明日大街上就要多一句冻死的无名尸骨了。”
　　看着男子沉默不语的样子，阿柠全然不管自己方才那一番话是多么的强词夺理，还得寸进尺的补了句，“恩将仇报。”
　　郡主？都城郡主没几位，这般性情的怕是只有那一位。虽说如今对女子约束并不严苛，社会风气也较为开放，但世家小姐多数端庄娴雅、行事规矩，虽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但也绝不会这般轻易带一个身受重伤的陌生男子回府，先前看她举动便知她不同于一般姑娘，没想到原来是名满都城的乐宁郡主，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沉默良久后，男子再度开口，“未曾与郡主打招呼便自行醒来，吓到郡主，还望郡主恕罪。请问郡主要我如何报答？”
　　醒来之前还要先与人打好招呼，也就阿柠能说出这般不讲理的话来。不过她可不没半点觉得自己说错的意思，还自觉自己颇为大度，既然这人道歉，那就不计较此事了。
　　不过报答嘛，阿柠看了看男子紧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掌，语气不满道，“没诚意，还报答呢，你起码要先放开本郡主的手吧，还想抓到什么时候？”
　　男子闻言，感受到手下隔着衣衫传来的温暖，愣了一下，旋即似被这股暖意灼烫般飞速放开了阿柠。
　　阿柠边揉着自己的手腕，边抱怨道，“使这么大的力气作甚，我的手腕都要被你握断了。”
　　男子闻声望去，只见阿柠手腕上确实泛红了一片。顾虑到她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他方才并未使劲，可没想到她皮肤竟如此娇嫩，只是轻轻握住，竟会如此。
　　当下只能开口抱歉道，“郡主恕罪。”
　　少顷，仍是一片寂静，阿柠本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没想到就这干巴巴的四个字，真是无趣的家伙。这一会工夫，话说了两次，却没见他有什么赔罪的意思。
　　夜已深了，折腾了一晚，阿柠不由打了个哈欠。看着眼前男子沉默的样子，想着若是等他说个什么，只怕自己这一晚就不用睡了，只能主动开口道，“你是因何受伤的？”
　　男子回道，“领命诛杀叛逃者。”
　　叛逃者？看来并非滥杀之人。阿柠继续追问道，“那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男子一一回道，“无阁杀手，十五。”
　　“我问你真正的名字，你就拿个数字敷衍你的救命恩人呀。”阿柠没好气道。
　　面对阿柠的不满，十五也只是以极为平淡的语气回道，“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阿柠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有些语塞，未几开口道，“那个叛逃者也是无阁的杀手吗？”
　　“是。”
　　既是杀手组织内部的事，那阿柠便也没什么好插手的了。本来想着，他若是那种作奸犯科、滥杀无辜的贼人，便将他送至衙门法办。虽然自己是胡作妄为了些，但到底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最基本的礼义廉耻、仁义道德还是懂得的。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事上可以任性，但大事上绝不能糊涂。
　　不过阿柠在见到他的时候，下意识便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她坚信这便是她身为女子特有的直觉，绝不是单纯因为他的脸。自己才不会肤浅的以貌取人呢。
　　至于这人说的话是否属实，她倒也不怀疑，这人看上去就不会撒谎，冷冰冰的，正常说话都吐不出几个字来，要自己问才会答，要他说谎，只怕是费劲了。当然，就算他真的说谎骗自己，他是为杀无辜之人而来，也自有人会收拾他的。
　　不过自己可不做赔本的买卖，救了人，就要有回报。至于如何回报呢？阿柠思忖片刻，再度开口道，“我要你做我的护卫。”
　　“郡主，我是杀手。”十五显然没想到乐宁郡主居然能得出这么一个离谱的想法，让一个杀手当自己的护卫，这位郡主当真是思维跳跃，难以捉摸。
　　不过阿柠可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在十五话音刚落就反问道“那又怎样？你是杀手又如何？律法中不曾有哪一条规定说不能雇杀手当护卫，再说你虽欠了本郡主的，但本郡主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平时出任务多少钱，本郡主出双倍便是。”
　　说着说着，阿柠话锋一转，“莫非你觉得本郡主出不起钱，雇不起你不成？”
　　这是钱的问题吗？十五觉得自己好像和这位郡主不是在讨论同一件事，可又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她，一时沉默不言。
　　阿柠却觉得他是在质疑自己的财力，十分不满。虽说自己从小没有亲人疼爱，但论起钱财来，能跟她比的可没有几个。不说陛下每年赐下的无数珍宝，父亲母亲也从不会在钱财方面对她吝啬，都城中的世家贵族们也常常为讨好她送上许多稀奇珍宝。怎么可能会雇不起一个杀手呢。
　　阿柠越想越气，当下就要拉着十五去往她的宝库，让这个没见识的家伙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富有。“走，本郡主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本郡主府上的珍宝库，你再说本郡主出不出得起这份钱。”
　　十五身形一动，躲过阿柠伸过来的手臂，拱手行礼道，“郡主，奴身份低贱，配不上做您的护卫，也不值得您花费钱财。”
　　话已至此，阿柠却还不放弃，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郑重道，“配不配，值不值，本郡主说了算。我觉得你值。”
　　他用了奴，她却用了我。
　　十五抬头，第一次直视了阿柠的双眼，他看的出阿柠眼中的执着，却不明白这份执着从何而来，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再加上不喜有人反对自己的决定，才如此坚持吧。他知道自己怕是无法劝服阿柠了，只能留下一句，“郡主救命之恩，奴不敢忘，欠您一次，若有需要，听凭吩咐，愿以命来偿。”
　　说罢，十五便跳窗离去。
　　同时，院中侍卫叩门请示，是否要追？
　　“不必。”阿柠顺着打开的窗户望去，明月高悬，月光倾泻而下，照在她的身上，她嘴角浮上笑意，今日倒是个有意思的生辰。
　　不过这家伙，话说得挺大，连个联络方式都不留给自己，还说什么听凭吩咐？不过她有预感，他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