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一) ...

  •   冬雨凛冽,落了一整日,至夜间气温骤降,一夜间天地间便冻上了,山河间冰封万里,晨起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落在前日的冰面上,掩藏了本身的凌厉。
      早起的宫人们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阶下,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脚下的薄冰摔倒,失了仪态,不知哪个胆大的提了句,这天冷的跟宣皇后离世那日一般……
      是啊,如今这宫里,还有谁会记得曾经的宣皇后,算着日子,她离世已三载有余,可身边的人,慢慢的很少有人提起她的名姓。
      那个叫宣神谙的皇后,拖着病躯,在三年前的冬雨日,死在陛下怀中,说来世,不复相见……
      自那以后,那个时常唤她神谙的陛下,未曾再开口提及过宣皇后……
      日日挂心着神谙阿姊的越妃,被陛下封为皇后,也不时常提及之前的神谙阿姊了……
      从前宣皇后常住的长秋宫,被下旨落了锁,变成了一个不敢提及的去处,如同生前住在此处的主人一样,成为所有人心中不愿提及的往事。
      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啊,就这样渐渐的,淡忘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这个皇宫里,囚困住她一生的皇宫,至死也没能得以解脱的皇宫,此时怎就寻不得她半点踪迹?
      要说,还是能寻到一处的,宣皇后虽被下旨废后,收了皇后的册宝印绶,可死后是按着皇后的礼制下葬的,尸身入了皇陵,先贤殿可供奉着她的牌位,逢着年节了,她的儿女,会来为她上香祈福。
      年节过了后,便如散入晴空的云烟,再不得见了。至于那块属于她的牌位,或许也不见得属于她,又无她的名姓,那上面刻着文帝的“华圣承安皇后”,与她好似也并无多大的关联。
      那她去了哪儿?
      或许随着陇西侯夫人程少商携带着的那缕青丝,回了故土吧,不然,为何这么大都城,怎会寻不到她一丝踪迹。
      所有人应该都忘记她了吧,也应习惯了她不在的日子,可为何,当有着那么一张脸,突然冒出来之后,那么多人会分不清?
      圣上的万寿节至,因与宣皇后忌日同月,这三年,文帝止了一应庆贺事宜,这一回出三年了,又是整寿,礼部提前开始操持,奏简呈上请他过目时,未有异议,朝堂上下便大肆筹备开来。
      各地州郡的官员也不例外,搜刮着各自的新奇玩意儿,纷纷抵达都城,祈求在宫宴上,能得遇圣上青眼,荣获些许恩赏。从前这些也是有的,不过寿礼也多是财宝器物,杂耍礼乐,歌舞美人倒是不常见,即便是有,也是礼部安排的舞美,循规蹈矩的跳完,给宴席助助兴,外臣献呈的歌舞,礼单折子没递到中宫,圣上自己就先驳了,也便无人再硬着胆子寻不痛快。
      万寿宴这日,天冷的紧,大殿里面烧着碳,又续着美酒,充斥着暖意。酒宴过半,高座上的帝王兴致乏乏,在众臣子的恭贺声中,一盏续着一盏,撑着头饮闷酒,偶尔也配合着与臣子同乐,举杯咧嘴跟着傻笑。他的左手侧,陪坐着越姮,回头两相对视,会心一笑,侧眼瞧了右手旁,空空荡荡,三年了,确切的说,应是八年了,从她自请废后,幽居长秋宫,她就从他的身旁离开了,起初,还有人留着空位子,后来,便连席位也不再留了。文帝落寞了一瞬,即刻偏过头,不让人留意到他的心思,适逢丝竹管弦声起,想是礼部今年新排了歌舞,为宴会助兴。
      越姮有些困乏,再者她自身本就精通音律,礼部编排的这些曲子,实在入不得耳,又不忍扰了文帝的性子,自己离席回宫了。
      谁知是不是当真防着皇后,她这离了前殿,乐府便转了调,继而迎入一队轻纱覆面的歌女,各自抱着自己的乐器入场,有吹奏的,还有水袖缠臂翩翩起舞的,衣着打扮在冬日显得过于清凉。文帝眯着眼瞧了一会儿,心下明了,这不是宫里的舞姬,更不是乐府编排的歌舞,迎民间舞者入宫,意图也不过如此,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的这些臣子,这么些年,还想着在身边安插线人,这不,如预想中的,便就来了。一曲终了,谢幕贺寿,散场时余下一人,捧着琥珀盏盈盈上前叩拜,文帝伸手,静待来人,那舞姬便识相把酒盏递到手中,敛着眉目,始终不敢抬头。
      文帝盯着手中的酒,瞧了又瞧,端起来凑至唇间,末了,扬手全泼在面前舞姬覆面的面纱上,慌乱中那女子抬眉瞧了一眼盛怒的君王,麻利跪地叩拜求饶,四周已涌上侍卫护驾,冰冷的长戈横在女子的脖颈上,被吓得瑟瑟发抖。文帝坐着时,勉强能压住醉意,保持着清醒,猛然起身,眩晕感袭来,他搀着岑安之的手臂,夺了侍卫腰间佩剑,挑开舞姬覆面轻纱,愣了半晌,扔下一个字,“查”,撇开众人,摇摇晃晃走了。
      岑安之并未跟着侍奉,那颜面他也是瞧见了的,且陛下临走时附耳有言,留下她。岑安之身为文帝身边侍奉的人,如何不清楚,这些臣子们送一个这模样的人来,是何用意,又是何居心。
      文帝甩开了随从,一个人行至长秋宫,漆黑一片,这些宫人真是愈发能偷懒了,夜间竟连灯都不愿点一盏,文帝似乎忘了,是他自己下令,不许任何人踏足此地。夜间的冷风吹着,宫人递上一盏宫灯,又识趣的退后守着,文帝瞧着漆黑的宫殿,却不敢拾阶而上,只能对着牌匾问着话。
      “神谙,方才是你回来看朕了吗?”
      冷风呼啸而过,并未有声音回应,文帝待的久了,凉意从脚底渐升,竟心生惧色。
      越姮也是第二日才知晓,陛下昨夜里,留了一位舞姬入宫,被安置在北边永安宫。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文骋何时有过这胆量,半生都过了,这年岁想起来纳美人入宫,越姮嘲笑了一句,“那就让孙医官为陛下多备着药和补品,免得有心无力,损了他一世威名。”
      末了还补了一句,“陛下要赏便赏,要封便封,不必前来回禀。”越姮说的轻巧大度,却又嘱托人落了宫门,不许人来,她才不信,这些臣子的低劣计策,能算计到老谋深算如千年狐狸的他,但是单单为他敢留人此举,她已然受气了。
      身边近侍自顾回禀着,而此舞姬来历,昨夜便已查明,原就是王司徒瞧着面相,从扬州带回,要献给圣上的,都知道文帝不近美色,寻常女子肯定入不得眼,只是这舞姬与已故宣皇后酷似,想必也是出于此,陛下才同意将人留在宫中。
      听到此,越姮有些怕,像,能有多像,才能让他将人留下来,单看七八分的面容,就能让他乱了方寸,看来,神谙阿姊,根本就是入了他的心,且从未离开过。
      越姮去了永安宫,见了那舞姬,像啊,确实是像,身形像,眉眼也像,就连声音柔柔弱弱的也像极了。只是相比于从前神谙阿姊,端庄自持,眼前这个小女娘,伏在地上行礼,身子还哆嗦着透着惧意,给人一种小家子气,上不得什么台面,越姮安然,她叫清影,果然就只有影子,陛下不会喜欢这副样子,只是,顶着神谙阿姊的样貌,终归不忍心为难于她,简单受了礼,就走了,越姮还冷笑,她在怕什么,神谙阿姊那样好的人,即便举案齐眉,也未曾比过青梅竹马的情意,如今凭借着这八九分的影子,难不成还能争过自己。
      也如越姮所预料,文帝每每踏足永安宫,仅仅只是看那张脸,从不过夜。只是照例封了个美人的称号,随了王司徒的名姓,对外称王美人罢了。起初,王美人挺安分,遇着文帝前来,还表现的胆怯不知所措,只能唤了乐手奏曲起舞,慢慢的,她学着同文帝对弈,亦或是执着书简在案前浅读,文帝则远远看着,遇着她开口说几句,也会含着笑回几声。
      又或许是刻意为之,安静美好的模样,似是故人来,执着棋子抬眸时,跪坐专注研墨时,俯身低眉见礼时,还有手握书简翻看时,甚至说话对视那眼神,也能对上一二,如果文帝没有听到多日来岑安之的回禀,王美人时常询问各处宫人,宣皇后的饮食起居,仪态喜好,且多次练习效仿,他都要相信,是神谙回来看他了,可终究只是像啊,学的再神似,也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了。
      他却愿意装糊涂,陪着她演戏,这宫里,好似自她来了之后,又能听到宣皇后的事迹,多好,所有人都应记得他的神谙,不能让她遗忘消融在此。
      那便自欺欺人吧,兴许是王美人学的有所长进,亦或是文帝甘愿沉沦,每当王美人班门弄斧,刻意为之,他愣神的片刻越来越久,好似透过眼前人,与故人闲谈,偶有恍惚时,他脱口而出的神谙,对面的人不仅不惊讶,反而学着宣皇后那般带着柔柔的笑意应着,扮演着夫妻情深。
      文帝在假象中失了本心,又因着烈酒上头,在王美人入宫三月余,陛下终于留宿永安宫。醉意朦胧,温床软枕,文帝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人,打横拦腰抱起,一步一步走近床榻,轻轻的放在榻上,伏在美人耳畔,吐纳的气息带着醇香的酒味,徐徐喷出,惹得美人耳垂泛红。
      霎时间,文帝从里侧软枕下抽出森寒匕首,抵在美人粉颈下,一双眼眸顷刻清明,俯身居高而下,榻上王美人煞白了脸,她藏的暗器,她的计划,竟然不值一提。
      “你……”
      文帝把匕首扔还给她,刀柄弹在双峰上,转了方向,锋利的刀尖擦着脖颈划破了皮肉,渗出丝丝殷红的血。文帝起身,复又坐在桌前,感叹这好戏竟这么快就要散场了,伶人心急啊。
      “朕的神谙,独一无二,哪怕醉酒,也绝不会认错,而你,即便如影子,也不及宣皇后的万分之一。”
      “可我的这张脸,我的身形,我的声音,她们都说,与宣皇后一般无二,你不也有叫错恍惚的时候。”
      “旁人都说你十分像,可朕觉得,你学的差劲极了,没有学到宣皇后一星半点的神韵。朕与神谙夫妻多年,同床共枕,她的音容笑貌,她的端庄得体,仪态举止,早已深深刻在我的心上,我爱她情深,爱她意真,岂能准许旁人玷污,而你,不过跳梁小丑罢了。之所以任由着你效仿了这些时日,不过想知道,你能学到几分罢了,看来,你并不是个好学之人啊,这么快就前功尽弃了,朕说的对吗,福虢公主?”
      原本尚存几分骄傲的人,计策败露,只能说,眼前这人,能登上九五之尊,高深莫测,自己技不如人,生死有命,可听到最后四字,她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他有多可怕。自小东躲西藏,更名换姓,费尽心机谋划的这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戾帝兵败殉国,王宫中的所有,皆焚于烈火,自己是个不起眼的宫人冒死出逃生下的遗腹子,懵懂年岁,就背负着这样的身份,被人灌输着这样的使命,她要复国不假,可这身份掩藏之深,并无几人知晓,而知晓者,也并未有几个人真正见过她的真容,清影恼羞成怒。
      “狗皇帝,当真命大,杀剐不惧,动手吧。”
      “哈哈哈,说你不像你还不服气,宣皇后可从不会如此无礼,哎呀,杀你,轻而易举,只是朕觉得,你在这宫中,便会有人时时提起宣皇后,有人记挂着,神谙她就没有离开,你,就当好这影子吧。”
      文帝畅快极了,他对宣后的愧,对宣后的遗憾,还有埋藏于心底的爱,好似这一刻能痛痛快快的表露出来,仰头阔步走出永安宫,笑得无比恣意,“神谙,你看见了吗?我岂会分不清,我怎会认不出你来,我何曾忘却过你,你若真心记挂于我,为何不亲自前来入梦,看看我这个孤家寡人……”
      宫中盛传,新入宫的王美人,自陛下离开后,当晚便疯了,失魂落魄的哀嚎了整晚,第二日,仪容不整,双目无神,滴水不进,随后,连天就有戾帝余孽被清缴的奏简送入永安宫,在何地,清缴了多少头目,死了多少人,毁损瓦解了多大的势力,写的一清二楚。起初,王美人还神情激愤的捧着奏简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慢慢的遇着来人来送,一把夺过砸出去,她一心求死,却又死不得,会有人按着头,掰开嘴给她灌些肉糜用以续命,她不看,会有人在旁边,一字一句的读给她听,看着她崩溃,看着她疯癫,听着她哑着嗓子咒骂着当朝陛下的名讳。
      她那张神似的面容,也因着狰狞扭曲,与宣皇后越来越不像。
      清影靠着门框,蓬乱的发丝糊在脸上,她透着发丝的缝隙,看着窗缝照进来的太阳,心里异常安静,这些日子,她已不再回想自己的计策,福虢公主复国无望,她都慢慢淡忘了,她的旧臣,她的亲信,名字皆出现在送来的竹简上,她已经回想不起来他们是何模样。
      每日清醒时,竟总能不由自主的联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宣皇后,靠着自己的面容,与这些年四方打听到她的事迹,一点一点去构想,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旁人都说自己学的像极了,竟还是被人一眼识破。清影试图在脑海里,幻想着那个叫神谙的宣皇后,问问她,自己是哪里学的不好。
      想了许久,才大致懂了,原来这宫里,人人都念说宣皇后的好,可从无一人真正在意了解过她,因而便只能浅显的停在面皮八九分的相像上,清影苦笑,呵,原来,不过也是个命苦的人罢了。
      文帝并未下旨赐杀她这位前朝余孽,她依然是永安宫内的王美人,从知晓自己可以借助这副样貌来图谋大业,她就想好了千万种结果,可圣上如今让她活着,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让她顶着这张脸好好当宣皇后的影子,往后能活几日,且算几日,那便以这未知的时日,好好答谢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永安宫的王美人病又好了,只不过病愈后整个人转了心性,衣着打扮明媚张扬,行事异常乖张,每日必带着侍从在宫内四处招摇,她不再学着宣皇后的仪态举止,甚至熟悉她的人见了,除了那张脸,再看不出与宣皇后相像之处,就是这脸瞧着,也不太像了,宣皇后可从未涂过那样明艳的胭脂,其实这不再刻意模仿,也算好事,就是她好似与这宣皇后过意不去似的,在宫中,只要逮着人了,势必要逼问,让人详尽的讲说宣皇后的种种过往,且乐此不疲,听的极其认真。
      要说以往,她也打听,那都是避着人,唤至永安宫里,悄悄的问,如今可不避讳了,逢人便问,光明正大的问,逮着一个口舌利索的,能扣押着人听上大半日。苦了当差的人瞧见她都躲着走,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后来她给赏,谁向她讲述宣皇后的事儿,她便打赏,赏钱给的很丰厚,可这赏钱,也没人有胆子敢去赚呀。
      文帝偶尔也去瞧瞧她,只是她的态度冷淡极了,也无规矩,甚至敷衍也无,圣驾来了,在她眼中视若无物,她自顾自的摆弄着自己的事儿。文帝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再也寻不到半分故人的影子,可时日久了,他好似透过这张熟悉的脸,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宣皇后。
      “你要听宣皇后的事,为何不问问朕,朕知晓的,不是比她们要清楚明白的多?”
      “陛下看人,向来只用眼不用心,那么陛下眼中的宣皇后与他们眼中的宣皇后,又有何不同,不过,陛下若是想说,便说,我也是乐意听着的。”
      文帝自添了一杯茶,润了润唇,准备开口,可话至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不知该如何描述她的样貌,用哪些字眼来表述她的性情,她的喜好,她的为人,明明很熟悉的事儿,为何开口不会讲。
      “神谙她……”哽了半晌,吐出了一句,“她确实是个极好的人。”文帝悻悻放下手中的茶盏,带着落寞的神色,慢慢走出永安宫,回想宣后还在世的时候,她总是陪伴在自己身侧,那般安心,却周全的让人忽视掉她的存在,只知,每日下朝转去长秋宫,她都会在宫门外相迎,烦闷时,去找她开解,她软语聆听,每次侧目回身时,她都在身侧给予回应,即便是她自请废后,幽居长秋宫的那五年,自己也从未如此时这样孤寂过,因为知道她还在那里,总幻想着她想通了,一定还能如往日。
      “神谙,我错了……”
      此后,文帝时常回想宣后的种种,她的喜好,她喜爱的布匹衣衫,瓜果吃食,诗文书籍,想起什么了,就着人搜罗来,通通送进永安宫,竟还破天荒的给永安宫的王美人进了位份,一个不靠子嗣,不靠母族,不靠帝王恩宠的前朝余孽,被圣上封为清昭仪,左右这宫里,如今也就一位越皇后,一位徐美人,再便是她了,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清影瞧着涌入永安宫的赏赐,在心底冷笑,人都去了,才知晓疼爱,简直虚伪至极,既然圣上不让自己好死,那他便也别安稳的活着。
      永安宫的进封,势必会引起不满,越皇后自是不必说了,心底里,她从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只是向来的偏爱让她有恃无恐,对外物不那般在乎罢了,当然她也犯不着为此事失了方寸,不过是与圣上呕了几日的气罢了。可宫里还有位徐美人,虽说这些年来,徐美人未有盛宠,可她好歹有五皇子傍身,那是有功劳的,可是清昭仪她凭什么,听了这旨意,徐美人在自己芳林苑耍了好大一通威风,瓶瓶罐罐砸了不少,光是对着永安宫咒骂,没歇气骂了两个时辰。
      清影听说了,觉得这倒是个妙人,改日便让人捧着她眼红的赏赐,去了芳林苑,两人相谈甚欢,徐美人被她哄的一愣一愣的,多年郁结在心的愁思,都被开解了一般,晚间临走时,带着笑容长送到宫门外,最后还叮嘱,有空常来。随行的宫人十分不解,按理说这两位主子,不应是水火不容的仇家嘛,怎不到半日功夫,好的跟亲姊妹似的,可她们分明也没说旁的事,一整日就在唠故去的宣皇后,哪些果子是宣皇后爱吃的,哪件衣料宣皇后做过衣衫,见了宣皇后几次,说了那些话儿,聊的甚是投缘。
      没过几日,久未出芳林苑的徐美人,竟然带着文帝爱吃的糕点,去了宣明殿,文帝召见后,盯着眼前人的这张脸,想了许久,也没想起这号人来,心底起疑,试探问了声?
      “你说你是哪个宫的?”
      “回陛下,妾是芳林苑的徐美人,五皇子子昱,是妾为陛下生的儿子。”
      “哦~”文帝有些隔应的回了声,儿子是亲生的不错,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号人,又忍着不耐烦抬眼问了一句,“怎么,你找朕有事?”
      “妾确实有求于陛下,如今五皇子已成年,在宫外娶妻立府,妾年老色衰,自知侍君无望,不如陛下恩准,允妾出宫跟着五皇子安度余生吧。”
      徐美人说的小心翼翼,却也是大着胆子为自己搏一把,文帝听着烦闷,多问一句,“宫中可是短了你用度,为何人人都要离开这皇宫?”他没忘,宣后从前,也不喜这宫里,临终前,她那般向往自由。
      “尚可勉强度日,只是,不似之前那般宽裕。”
      文帝细细回味着她的话,若有所思,“算起年岁,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是见过神谙的,从前,宣皇后可是待你不薄啊?”
      “回陛下,宣皇后在世时,对妾母子照顾有加,妾能安稳待在芳林苑,且亲自养护五皇子成人,全部倚仗宣皇后的照拂与庇护,逢年过节的,宣皇后亦会带着人来妾宫里嘘寒问暖,送钱送物,是已这些年妾过的很好,感念陛下的记挂。”
      “如今,越皇后就不曾照拂于你?”
      “皇后母仪天下,操持后宫事物繁忙,必定极其辛劳,妾又不是何要紧的事,不想让皇后忧心,若陛下应允,妾自个儿收拾东西,悄悄出宫去也便是了,再者,皇后应不愿瞧见妾,又何须为贵人添堵。”
      文帝摆手,此事他是知晓的,当年醉酒干下的荒唐事,阿姮拔刀恨不得废了他,可自己春秋正盛,后宫嫔妃迁居皇子府,总归不好听,“罢了,宫里知道宣皇后的旧人也没有几个了,你好歹也是五皇子的生母,安心住在宫中吧,朕有空,会去芳林苑看你的。”
      徐美人听罢,掩着喜色谢恩,出了崇德宫,才忍不住向侍从赞了句,清昭仪这法子,果然极好,没想到自己这大半辈子无圣宠,这把年岁了还能得君恩,即便是不能侍奉圣驾,陛下偶尔来芳林苑坐坐,这往后的年岁,也是有盼头的。回头,应在芳林苑收拾间屋子,专门供奉宣皇后的牌位,时常祭拜,也感念一下被她庇护的恩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