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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好久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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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夏一个箭步冲到工位上的时候，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九分钟。
“夏姐，早啊！”
坐在时夏对面的赵钦元从电脑后探出头来打招呼，乌黑的眉毛下一双圆溜的荔枝眼，笑得开朗。
时夏喘吁吁回了个“早”，压低了声音问：“津哥上去了？”
“刚走，走之前还让我转告你——”赵钦元拖长尾音，把双臂抱在胸前，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市场总监赵文津的语气：“这个时夏，今天要是敢迟到，我直接一个手起刀落，叫她……”
“哦？”时夏一声冷笑打断他，“津哥说的？”
赵钦元狐假虎威，被识破了也理直气壮：“模仿嘛，肯定要融入一些个人的艺术加工啦。”
时夏不置可否地瞧他一眼，从包里掏出电脑，幽幽开口：“那可不能埋没了这么优秀的艺术造诣，明天我帮你去行政那里报个节目吧！好歹也得去年会舞台上技惊四座一次 ，窝在我们这个小小品牌组像什么话。”
“别别别，我错了！”赵钦元光速认怂，“组长你不要这么狠心嘛。”
他指指时夏手里的电脑，赶紧岔开话题，“欸？怎么把电脑带回去了，昨天我们不是加班把PPT赶出来了吗，还有问题啊？”
“没问题，我带回去写月报的。”时夏打开电脑，点进内网OA系统，再在文件乱飞的桌面上选中一个文档，然后心无旁骛地开始进行原始性手工劳动——
把昨晚赶出来的图表文字都逐一复制黏贴到系统栏里。
今天上午就是提交月报的最后期限了，一个月的绩效奖金皆系于此。偏偏总部刚来的研发团队不懂风情，把会议安排在这个时间。
“哦，”赵钦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着自己刚写了两行的月报，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还好我不用去开会！”
“什么会？今天跟总部研发那个？”
程橙搭着腔走过来，手里提溜着一个最近网上很火的大容量水壶，头上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和她清脆嗓音相配的俏皮。
“不然咧。”赵钦元扯一扯嘴角，“除了总部来的大佬们，谁还会这么不体察民情呢。”
“哎，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洛杉矶啊？”程橙丧眉搭眼地问。
品牌组这周已经连轴转好几天了，先是大改方案，后是大改汇报PPT，天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多，罪魁祸首只有一个，从洛杉矶总部突然空降过来的研发小组。
赵钦元听得一乐，笑道：“他们前天刚到，你今天就盼着人家回去？”
“怕是没有那么快走。”旁边正在埋头做乙游每日任务的齐馨怡插话进来。
“为啥！”程橙眉头一皱，像刚出洞的猫鼬，立马靠过去，“有什么一手消息，展开讲讲！”
齐馨怡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往四周瞄一圈，悄声道：“听说他们是来帮国内研发收拾烂摊子的，连制作人都出马了，肯定不是小事吧！且不说会不会来一次职位大调整，只是解决问题也得要一段时间吧？”
“什么烂摊子？”程橙好奇心爆棚。
齐馨怡笑眯眯地翻出之前跟中国区研发部同事的聊天记录，抑扬顿存地念起经来：
“此次封闭内测数据未完全符合总部对中国市场的期待，本地化遭遇瓶颈，较之竞品尚缺乏颠覆态势的抓手。鉴于此，我们将借助总部资源支持，针对国内玩家需求习惯进行大规模的产品优化迭代，打破已有壁垒，实现全功能模块的差异化赋能。”
“这是人会说的话？”
“这是人能听懂的话？”
“意思是总部派人过来帮他们解决系统优化的问题？但我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赵钦元刚起了个头，只听见时夏“啪”的一声阖上了电脑，抬起眉眼，语气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问：“你们月报都写完了？”
大家立马自觉自发地掐灭正在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没……”赵钦元泄气地吐出一个字，瘫在椅子上伤春悲秋。
“你们都给我好好写月报，我去开会了。”时夏扫他们一眼，从桌上随手拿了支笔，捎带上本子，转身要走。
“夏姐！”程橙叫住她，“走楼梯啊！”
“现在早高峰，等电梯到21层的时间，都够你去24层两趟了！”
*
傅嘉阳看着游戏里弹出的“挑战成功”提示，食指一滑，退到主屏幕，时间正好从22分跳到23分。
“走？”有人过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椅背。
“等Vin出来一起过去呗。”傅嘉阳朝隔壁空着的椅子抬抬下巴，“先坐下来，看我操作。”
祁维宇拉过椅子来坐下，瞟了一眼他手机上的游戏，是最近新上线的一款ARPG，揶揄道：“上班前爽一下？”
傅嘉阳伸个懒腰，声音也懒洋洋的，“你懂什么，我这叫竞品研究，。”
“嗯嗯，你说的都对。”祁维宇熟练地敷衍他。
祁维宇跟傅嘉阳共事三年有余，非常清楚眼前这位经常被不知情同事们称赞Nice的Gentleman有多幼稚，像这种时候，只要顺着搪塞他，他就会抓心挠肝地难受。
傅嘉阳晲他一眼，把桌上一沓文件推过去，不咸不淡地开口：“社交功能应该不用优化了。”
“啊？”祁维宇拿起文件快速翻阅起来，“为什么？那我们可以回去了？”
傅嘉阳被他的天真烂漫噎得沉默半晌，“不是，大概率要重做。”
这次换祁维宇陷入了沉默。
手上这东西原来是烫手山芋。
傅嘉阳放下手机，语气认真起来，“这是昨天下班前用户研究给过来的报告，根据玩家的体验反馈来讲，优化没有意义，和国内用户的需求还是无法连接，开发新的会更实际。”
“那开发的时间和成本？”
“评估还要点时间，我昨晚刚跟Vin做了简报，估计今天就会找你了。”
祁维宇听他说完，眼里的光都黯淡了几分，“可恶！还以为可以开启快乐的摸鱼时光了，怎么突传噩耗啊。”
“什么噩耗？”
一身舒适运动套装的闻森从写着“执行制作人”标牌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关切地问。
傅嘉阳的座位正对着闻森办公室，祁维宇被逮了个正着。他一个激灵从座位上弹起来，连自然卷的蓬蓬头也跟着颠了颠，浓眉大眼耷拉着，胡诌道：“一个令人心痛的噩耗，Ron的游戏账号被盗了。”
神情之悲怆，只恨没有立时挤出两行清泪。
“是吗？”闻森走近，诧异地望向傅嘉阳，“什么游戏？还能找回吗？”
傅嘉阳跟着站起来，笑着说：“有诚意的话，应该还是能找回的。”
笑是冲着闻森笑的，话却是讲给祁维宇听的。
祁维宇一个眼神飞过去：你开个价。
老宅院。
傅嘉阳狮子大开口，人均一千多的火锅店，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你这他妈是抢劫！海底捞不能再多了。
祁维宇瞪着眼睛讨价还价。
……也行吧。
消费降级大成功，祁维宇喜笑颜开地打起圆场：“那就好，看来问题不大。”再装模作样地举起手表看一眼时间，“哎唷，只剩五分钟了，咱们去会议室吧？”
闻森向来不怎么操心下属们工作外的私事，他俩的暗中交易也只当没看到，点点头，抬脚往前走，祁维宇赶忙也跟上。傅嘉阳却被手机上突然弹出来的微信电话拦住了脚步。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扬声朝两人打了个招呼，往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找个僻静的地方接电话。
近处的茶水间已经聚了几人，他便往远处多走了几步。
但傅嘉阳着实没料到，临近上班时间的24层楼梯间，居然也有人。
他赶紧扣住又沉又重的防火门，抬起头道歉。
“不好意思，我没……”
声音略低，语气里有真诚的歉意，但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时夏也僵在原地。
她被比她体温略高的气息重重围住。
好像沉进被日光晒得发烫的海水里，微潮的沸热裹着淡淡的清冽柑橘气味，淹没头顶。
面前的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咖色衬衫，身量挺拔，因望向她而低垂的头颈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随意且舒展。攥着门把的手指修长，鼓起的青筋埋在冷白的手背下，腕骨稍凸，显得腕上那条黑色手绳更惹眼。
一切都过于熟悉。
那些时夏以为已经忘掉的回忆倾山倒海而来。
轧得她全身发麻。
费了很大力气，她才艰难地把视线聚拢在那张英俊到出格的脸上。
棱角分明，五官精致，似笑非笑的眼睛尤其迷人。
还和以前一样。
但四年太久了，久到她分不清他是惊梦游弋的幻象，还是近在眉睫的真实。
傅嘉阳很确定这不是梦。
这是一个晴好的晚秋上午。
日光从挑高的玻璃窗照进来，杏黄色的光晕映在她身后，把她的轮廓描得柔和而梦幻。融融的秋风也趁乱从窗户缝隙偷溜进来，拂过她细软的发丝，绕过她纤细的指尖，然后钻进他的胸膛，在那里引发一场天旋地转的飓风。
急促的手机震动声也在这暗流涌动的静寂中识相地收了声。
时夏却蓦地回过神来，没有迟疑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傅嘉阳怔愕了一瞬，随后自嘲似地勾了勾唇角，推门、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
时夏站在原地，挂着好看的笑容，并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一个带着问候和谢意的颔首，“早上好”，以及“多谢让路”，清淡无味得仿佛只是在跟某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同事打招呼。
“时夏。”
时夏从他身边经过，听到自己的名字。
“好久不见。”
傅嘉阳垂眸看着她的侧脸，语调十分轻松自然。
时夏脚步略微一滞，微微偏头，笑着回他：“好久不见。”
傅嘉阳没有再说什么，时夏也很快走远。
他们在这个避无可避的空间里擦肩而过，默契地使它成为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相遇。
他关上门，把电话回拨过去。
“妈，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罗景玉在电话那头惊讶地“噢哟”一声，讪讪道：“瞧我这个记性，忘了你已经回国了，还按着以前的时间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傅嘉阳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没有”。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叫你这周末记得过来吃饭。哎，这人老了呀，顾着这头就顾不上那头，心里念叨着要叫你回来吃饭，居然把没有时差这个事儿忘了……”
傅嘉阳听了一会儿，终于出声打断：“妈，我知道了，周五下班我就过去，现在马上要开会了，晚点再跟你聊。”
罗景玉便也不好再多说，匆匆挂了电话。
喧声如潮水退场。
他按灭手机，靠在墙上。
比任何时候都更想来一支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