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毫克草莓宇宙》弥二野

11、交易

　　医院的晚上冷冷凄凄，整个屋子就像是被冰凉的消毒水浸泡过一般，墙壁渗透着消毒水的潮湿，周遭是带着刺骨的寒冷。

　　医院的空气都像是被重度清洁过一般，吸一口气，连呼吸系统都顺道清洁了一遍。

　　吴徳有些不好受，一方面是因为因为的冷冽酒精味，另一方面则是身边的戴灵自带的冷意，戴灵今天去他家的时候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充斥着闲人勿扰的敌意。

　　门口经过三两个衣服上染着血迹的人，其中一人还带着头盔，像是出了一场车祸刚被送来医院。

　　“戴小姐，要不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星尘这边我照顾就行。”吴徳想缓解一下戴灵对他的敌意。

　　戴灵看了他一眼，吴徳被她的眼神看的起了鸡皮疙瘩，原本还想让缓和一下气氛，这下是连和她独处都觉得困难。于是吴徳出了房门，想要在你走廊寻了个铁椅坐下，但他看了一圈，走廊上的椅子上都坐着人。吴徳视线落在走廊停放着的几个病床上，而后直接坐了上去。

　　夜已深，他的瞌睡虫不知不觉也跟来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吴徳感觉有人推了他肩膀一把，他身子一抖，瞌睡也散了。他看向站在他跟前的戴灵：“怎么了？”吴徳声音还有些低哑，他起了身。

　　“他烧退了，你进去吧。”

　　“那你呢。”

　　“我有事先回去了。”戴灵交代了这句后便离开了，

　　吴徳看着戴灵插着口袋向医院门口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灯深处。吴徳回到房间，病床上的沈星尘还闭着眼睛，吴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实已经退烧了。

　　吴徳在沈星尘病床旁的椅子坐下，椅子上还留着余温。吴徳睡眼惺忪，坐下后没多久后，立刻又趴在沈星尘的病床边上睡着了。

　　次日，吴徳是被沈星尘拉被单的动作给惊醒的。

　　“你醒啦。”吴徳揉了揉眼睛，然后看了看窗外，窗外太阳正灿烂，看样子不像是早晨，难不成已经是到了下午了。

　　“我怎么在医院。”沈星尘的声音有些沙哑。

　　吴徳把床头放着的一杯水递给沈星尘，丝毫没觉得这杯隔夜水有什么不对。

　　“你昨晚发高烧了。”

　　“你送我过来的？”沈星尘记得自己昨晚看到了她的身影，但他不确定是自己发烧的幻觉，还是她真的来看他了。

　　“......邻居送你过来的。”

　　沈星尘心一沉，更多的失落，原来不是她。

　　“你还记得那个抢了我们展厅的人吗，叫戴灵的，她竟然和我们住在同一栋，这世界还真是小。”

　　虽然戴灵那不叫抢，但吴徳当时还是把她归入为敌人。

　　沈星尘迅速抬眼：“你说的邻居是她？”

　　“对啊，她住我们家楼上。昨天胖子拍摄把模特给弄生气了，我跑去处理他那边的事情，所以就把你交给她。你是不知道她昨晚有多吓人，昨天我不小心把维生素当退烧药给你吃了，结果她一晚上都对我没好脸色，我又不是故意的......”

　　吴徳嘟嘟囔囔说着，他原本只是想找一个人抱怨，毕竟昨晚他还和沈星尘说过他怀疑戴灵喜欢他，结果别人看上的是躺在床上的这位兄弟。他现在既尴尬，又无语，总之就想找个人诉说一下自己的委屈，也没想过把这告诉沈星尘合不合适。

　　欢喜和愤怒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同时共存在沈星尘的精神世界里。

　　这时候Bryce从门外走进来，沈星尘看到Bryce后立刻问他：“她在哪里。”

　　“什么他？”Bryce不明所以，而后迅速反应过来，他和沈星尘的共同好友不就只有那一人吗。

　　Bryce把午餐放在他床头：“好像是去新美见他们的林总了吧，他之前一直邀请戴灵来着。”

　　林总......林这个姓让沈星尘自然而然的想到那个人：“林麟？”

　　“你认识他？”Bryce倒是没想到。

　　沈星尘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五年前就在戴灵身边阴魂不散的人，而后他直接拔下了输液管，跳下了床，离开了病房。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吴徳和Bryce都没来得及捉住沈星尘。

　　吴徳看着空空如也的病床有些无语：“你要说也要等他吃完饭再说吧。”

　　Bryce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他听到林麟的名字会爆炸。”

　　“不爆炸才怪，谁听到情敌的名字能正常。”

　　“你也认识林麟。”

　　“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说他是情敌。”

　　“正常推断。”吴徳嘿嘿笑了两声，他平时最喜欢看推理小说。

　　*
　　戴灵在新美艺术馆门口就看到了林鳞。

　　林鳞此时穿着一件合身的不像话的灰色正装在咖啡馆门口来回踱步，他身旁也没有别的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等人。

　　林鳞一转头，视线刚好和门口的戴灵对上。戴灵能看到他眼里有一束光闪动着。

　　记忆的风吹拂着，耳边响起的是冰块掉进可乐发出的二氧化碳摩擦的声音，沙沙沙，气泡在上升。在那个还喜欢喝汽水的年纪，他们穿着的宽大校服，爬过一面又一面围墙，浅蓝色的布料上蹭上了灰白色的粉尘。

　　戴灵，你行不行呀。少年蹲在围墙上，笑容比午后的煦日还要灿烂，他的脸庞逆着光，光线在他的身后折射出一块块六边形，过分美好，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存在脑海中的记忆。

　　“你来啦，怎么脸色这么差，是没休息好吗。”

　　对方这仿佛与身俱来的殷勤，刺痛她的眼睛，她记得从前的他是何等的肆意恣睢。她眯了眯眼。这动作在对方眼里成了厌恶。

　　笑容在林鳞的脸上僵硬住，但没多久他的脸色便立刻恢复正常，又是戴灵讨厌的变化。

　　戴灵跟着林鳞走进了咖啡馆的一个隔间，随着门推开，戴灵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五年过去了，岁月仿佛没有在赵霞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脑中闪过一个场景。她的妈妈蹲在超市的一角，翻找货架最底层摆放着的卫生巾，超市的导购员站在她妈妈身边喋喋不休地宣传着哪个牌子最好。她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没扎好的头发。几撮额边混杂着银丝的头发从松弛的发圈中滑脱，随后被她捋到了耳旁。

　　赵霞微笑着，仿佛他们是好久不见的朋友：“又见面了。”

　　桌面上摆放着的一个信封，不仅人没变，连信封都和五年前用的一模一样，那个印着创伟集团信封袋子仿佛在嘲笑着她过去的岁月一般。

　　赵霞朝着林鳞示意了一下，林鳞接收到指使后便出去了。

　　戴灵的视线在林鳞身上停留了片刻，这片刻也被赵霞捕捉到了。

　　“对哦，你和小林之前是好朋友。”赵霞就像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一般，但其实当初她就是因为林鳞和戴灵的关系，这才将林鳞收了进来。工作丢了算什么，赵霞想戴灵品尝的是众叛亲离的滋味哦，这才公平不是吗。

　　“有什么话就直说。”

　　“这么着急干嘛，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想和你叙叙旧呢。”赵霞喝了一口咖啡。

　　“没有这个必要。”

　　赵霞放下杯子：“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桌上那信封是我这次给的金额。”

　　“听说沈星尘和你们断绝了关系。”戴灵没有立刻拿起信封，而是反问了一句。

　　赵霞脸上的表情不变：“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只要你不出现，他总有一天会回家的，毕竟......血缘这种东西可比爱情要来的稳固，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戴灵将桌上的信封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支票，她将支票抽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金额：“比以前给的多了。”

　　“毕竟是戴大画家，胃口应该也今时不同往日了吧。”

　　戴灵笑道：“陈总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戴灵将支票塞回信封，然后放回了桌上。

　　赵霞说见戴灵放下了信封，以为她是不满意金额：“怎么？不够的话，我可以加倍。”

　　五年前的她，收下那个信封。而她的妈妈在看在那个信封后，抑郁症加重，从八楼跳下。信封上标志就像是作案标记，时刻在告诉她，那些发生在他们家不幸是谁造成的。

　　“陈总我请教你一件事。”

　　“你说。”

　　“你既然这么慷慨，当初直接用一笔钱将我们打发走就行，为什么还要对我们步步相逼。今天这钱可是我们家之前要求赔款的好几倍吧。”

　　赵霞闻言笑出了声来，八颗牙齿在鲜红的口红衬托下显得格外扎眼。赵霞的声音刺破咖啡店的宁静，直到她半遮住自己的嘴，控制住笑声：“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会问这件事。当时吧......”

　　赵霞歪着头，似乎是在想一件很久远的事：“那样的处理方式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们公司每年缴纳那么多的律师费不就是来处理这种事情的吗，如果每个在我们工地发生意外的人都找我们赔钱，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但我爸是因为在工地上加班才出的事。”

　　“加班不就是因为白天的事没干完吗。”

　　“是因为你们要求的竣工时间不合理，所以他们只能加班！”

　　赵霞注意到戴灵的情绪变得激动：“不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今天过来是真心实意和你做交易的。”

　　戴灵嘴角勾起冷笑：“你宝贝儿子就值这么点钱吗。”

　　赵霞有些后悔激怒戴灵，但她面上还装做淡定：“我儿子在你那边应该值不了太多吧，不然当初你也不会离开的这么快。”

　　“你不能进去！”

　　门外突然发生喧闹，紧接着隔间的门被打开，沈星尘出现在门口。他脸色苍白，整个人十分虚弱。

　　“星尘。”赵霞呢喃道，声音里带着母亲的柔情。

　　这是戴灵第二次见到赵霞露出这样的神情，上次她见赵霞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赵霞在沈星尘高中开学第一天送他去上学的时候。也是在那时，戴灵产生了一个念头——她要将赵霞的幸福给碾碎。

　　沈星尘的视线落在了桌前的信封上。他大步走到桌子旁，然后将桌上的信封拿起，直接甩到了赵霞的身上：“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自以为是！”

　　沈星尘的出现让赵霞不再像方才那般冷静：“她不是真的爱你！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们！五年前她可以为了钱和你分开，你觉得她现在不会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星尘将戴灵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戴灵看到赵霞脸上紧致的妆容有了碎裂的迹象，她没有挣开沈星尘的手。因为想看到那个狰狞的表情继续待在赵霞脸上，因为她不想再放开他的手。

　　就在他们即将跨出隔间的门时，赵霞撕裂的声音在他们后面响起：

　　“星尘！你真的要为了那种女人和我们决裂吗！”

　　回应赵霞的是门被关上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