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人殊途》清茶依然

1、出生

　　青岛商埠的一家医馆里，进进出出着形形色色的人，多是附近跑码头的伙计跌了跤扭了腕子，一瘸一拐龇牙咧嘴的到这里买点跌打损伤的药物，偶尔还有两三个结伴而来的洋鬼子，来正骨头，多半是赛马时摔的。给东家采买药物的家丁，正与柜上的伙计讲着价，叫嚷声此起彼伏，与外面穿梭于商埠间的吆喝声相呼应着。

　　不远处的街巷上，正有些衙役张贴着告示，街上的行人便被吸引过去，识的几个大字的，便挤在前面，拼拼凑凑的念通顺了那告示上的内容——是老佛爷和李中堂在济南府要兴办山东大学堂，为此李大人还拟了章程。众人唏嘘一番，也未琢磨出甚么有趣的事情，便匆匆散了去。

　　木漆剥落的大柱，便可知这家医馆已经开了些年头。有好事者细细盘查过这家医馆的来头，据说追溯到嘉庆年间，还是告老还乡的太医开办的，悬壶济世的妙手传闻也数不胜数，其中真真假假未可知。

　　静室里，坐堂的大夫正在给一个穿着夹袄的半大孩子诊脉。

　　“看公子这脉象浮紧，加之四肢酸痛，咳嗽清涕，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大夫蘸了蘸笔墨，在一旁的笺子上写了张方子：“按照这个方子抓药煎服，不出七日便可痊愈。”

　　“谢谢您，蔡大夫。”旁边的妇人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拿着药房急急忙忙的朝门外走去。

　　就在蔡大夫准备让伙计将下一个病人领进来的时候，一个小徒弟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蔡大夫皱了皱眉头，呵斥了一句：“如此冒冒失失的，有甚么要紧事？”

　　“生了！生了！夫人要生了！”徒弟焦急的说道：“夫人要生了！”

　　蔡大夫立刻从座椅上跳起来：“去！叫辆驴车！赶紧回家！”他似乎还嫌弃起徒弟的动作太慢，直接提起衣摆照着徒弟的屁股上结结实实来了一脚。

　　等到蔡大夫一路跑到院子中，只听得几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在小院的上空回荡着。稳婆满面喜色的迎了过来：“恭喜老爷，喜得贵子！”

　　蔡大夫还未喘的匀气，便撩开门纱进入了屋子。

　　“兴民，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蔡老太太在屋内坐着，抱着孙儿，满眼都是溢出来的欢喜：“咱们这房终于有后了！”

　　“娘，医馆里走不开人。“蔡兴民将脑袋凑到小小的襁褓跟前，仔细端详起夫人慧娘生下的儿子：”这孩子，眉眼像慧儿，但是这鼻子嘴长得倒是像我。”

　　“真会说笑。”卧于榻上的慧娘虚弱的说到：“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看得出。”

　　“慧儿，辛苦你了。”蔡兴民坐在榻上，顺了顺慧娘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下人端来了产后补血安神的汤药，蔡兴民又一一查验过，舀起一勺，细细吹了，喂到慧娘的口中。

　　第二日，这医馆上下都洋溢着喜气，连同后半街的铺面亦是如此，伙计拎着红蛋和糕点，四处打点着。

　　蔡兴民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医馆的琐碎拉了回去。他要诊脉，要去给老主顾出诊，还要管着东街的账面——慧娘在坐月子，不方便见人，这些事也自然落在了蔡兴民的肩上。出了月子便要张罗着满月酒。期间儿子的名字也和族中的老者商议了结果。

　　“下一辈是骏字辈，二房那边已经占了\'才\'字，长房也挑了\'驰\'字，这三房么，叫\'奕\'字可好？”

　　“叔公取得，自然是好的。”蔡兴民叨叨了一遍儿子的名字：“蔡骏奕，这个名字顺口，还神气，就这么叫吧。”

　　潮汐起落着，无数红霞构成了夏，月升于沧海之上，海浪在堤岸上作响，伴随着浓雾和阴冷，冬季来林，海面上的渔船也愈发稀少。

　　蔡骏奕转眼到了抓周的年纪。在亲友的注视下，蔡骏奕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奇的看着周围的布置。他伸出手去，似乎想是去抓着面前的小竹简。蔡兴民的面色也随着蔡骏奕的小手伸出变得朗润起来，世代行医虽然衣食无忧，可不及一个读书人更能光耀门楣。

　　就在蔡骏奕的小手马上要触及竹简的时候，他突然收了手，趴在地上，像猫儿一样盯着放的远远的一支茱萸。蔡兴民的面色还未来得及变得紧张，蔡骏奕就已经爬到了茱萸的旁边，伸出小手抓了个结结实实。

　　“好。”

　　“看着孩子，也是要继承祖业继续行医啊。”

　　“恭喜蔡兄啊，这孩子将来是名医的料子。”

　　“多谢，多谢各位吉言了！”蔡兴民略拱了拱手。

　　待宾客散去后，蔡兴民看着地上被抓握到发蔫的茱萸后，不免叹息了一声。或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吧。

　　回到房中，慧娘正抱着蔡骏奕逗弄着，嬷嬷站在一旁候着。

　　“他爹，这孩子恐怕也要做个大夫呢。”

　　“这只是个彩头罢了。”蔡兴民目光温柔的看着慧娘和儿子，伸出手碰了碰儿子的小脸蛋：“骏奕以后可要做个士子，将来还要高中进士。”

　　蔡骏奕被爹爹逗弄的笑了笑。

　　“你看，他笑了。”慧娘轻轻拍着蔡骏奕窄小的背，嘴里哼着哄睡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