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情事》熊贝

2、初雪

　　李明宇没有急着离开，站在门口又点了根烟，他看着烟雾飘摇四散在夜色里，为班戈这座城覆上朦胧。随后他将烟放进嘴里叼着，拎起水走向车，走了不过数十步，背后杂货铺又传来声响。
　　他转头，一个扛着麻袋的蒙面男人持刀进了杂货铺。
　　李明宇匆匆扔下水，往回跑。

　　陈一乐收好平安锁后走进仓库，拎出一个装满植物的水桶，弯腰拨弄着花瓣。静谧的室内氛围温馨，不想又来一位“不速之客”。
　　蒙面男人猛地掀开帘子，拿刀指着陈一乐。“打劫！不许动！”
　　陈一乐眯起眼，放下手中的花。
　　小偷颤抖着指着她，“交出抽油泵。”
　　陈一乐慢慢移动到柜台后，镇定地开口“稍等，我找找。”随后借着柜台掩护，猛地从柜台下煮着开水的铁桶中抡起铁勺。“敢威胁我，不想活了？”
　　小偷被水花烫得哇哇叫，仓皇逃窜。晚一步到达的李明宇被小偷撞个满怀。
　　“嘿，怎么不长眼呢！”李明宇捂着腹部骂。闻言，气急败坏的小偷用力把李明宇推向陈一乐。
　　陈一乐没反应过来，仍旧举着铁勺，李明宇又被铁勺烫个正着。
　　“嘶！好烫！”“怎么又是你？”陈一乐无言以对，默默收了铁勺。
　　李明宇被烫到跳脚，冲到洗手池，慌乱地打开水龙头，又被烫得哇哇叫。
　　陈一乐走过去，把开关拧到冷水的一边。慢吞吞地开口奚落，模仿他的语气，“嘿，怎么不长眼呢。”
　　李明宇皱着眉咬着牙把手伸到水柱下。
　　“你还回来干什么？”
　　李明宇咬着牙，“真没良心。”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陈一乐抱胸，“我耳朵可没坏。”
　　李明宇冷哼一声，“也不看看是因为谁。”
　　“谁叫你多管闲事。”
　　“我是想帮你！”
　　李明宇一边冲水一边念叨着，“那人看起来那么彪悍，手上还拿着刀，刀可是不长眼的东西，万一我没来，你出什么事——”
　　陈一乐没好气地出声打断，“我出事关你什么事。”
　　李明宇一愣。
　　陈一乐从杂物堆里找出纱布和烫伤膏扔给他。
　　李明宇沉默着给自己包扎。
　　“行了，别磨蹭，再不走天就全黑了，这里的夜路可不好走。”
　　陈一乐自顾自收拾着店内杂物，从水桶中拿出几株花。
　　李明宇举起自己被裹得像粽子的左手。
　　“你看我这手。”
　　陈一乐背过身故意不看他。
　　李明宇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今天肯定开不了车了。”
　　陈一乐不作声，当作没听到。
　　李明宇看她一眼，“欸，你走的时候能顺路捎我一程吗？”
　　“我今晚守店，”陈一乐回头瞪他一眼，“还要收拾你打翻的烂摊子。”
　　李明宇眼巴巴地看着她。
　　陈一乐伸手指向门口，“自己想办法滚。”

　　小偷跑出麦子杂货铺，看到停在路边的车后停下脚步，鬼鬼祟祟地观察周遭。
　　确认四下无人后，他从麻袋中掏出工具，俯身凿油箱，将软管一头插入小洞，自己吸着另一头引油，随后把油注入塑料瓶。

　　李明宇垂头丧气地走出杂货铺，走向车，解开车锁，坐下后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发动不了车。
　　他下车查看，发现油箱底部被人凿了孔，油少了大半，还有些许残存，正淅淅沥沥往下滴，在地上蜿蜒出痕迹。
　　李明宇起身看了眼不远处闪烁着的“麦子杂货铺”，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真够倒霉的。”

　　他无奈地进车，放平座位，从后座拿出睡袋，裹着自己，刚想合眼，瞥见了车窗上飘零的第一片雪花。
　　他掏出手机，发现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只好又把它塞回兜里。
　　李明宇朝着车窗呼出一口气，在一小片水雾中画了个哭脸。
　　他看着越来越大的雪覆盖挡风玻璃，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昏睡过去。

　　陈一乐在店内耐心地清洗着植物的根茎叶，她将花瓣折下，将茎叶分割，放入沸水中，随后盖上盖子。
　　完成系列动作后，她舒了口气，走向店门，掀起卷帘。
　　凛冽的寒风不由分说地侵入这一方空间，冻得她一哆嗦。
　　此时天色已黑，初雪不知何时已开始飘零，陈一乐仰头用五官迎接雪花，鼻尖慢慢发红，她用舌尖试探雪的滋味，因为它的清甜而不自觉咧开嘴角。
　　她搓了搓手，掬起一捧雪，回身准备进店，关门时瞥见不远处的车，车顶已被雪覆盖。
　　她思索片刻，走回店里把雪放入沸水中，自己套上袄子。

　　陈一乐撑着伞走向车，车窗上布满雪和雾，隔绝了车内外两个世界。
　　她抽了抽鼻子，蹲下查看车底，了然地点头。
　　“这人真倒霉。”
　　她俯下身敲车窗。
　　李明宇被惊醒，警觉地发声，“谁？”
　　陈一乐不回答，又敲了下车窗。
　　李明宇强装镇定地开口，“装神弄鬼，再不说是谁我报警了啊。”
　　陈一乐字正腔圆地回答，“你姑奶奶。”
　　李明宇摇下车窗，雾气顷刻化成水迹，他打了个喷嚏，“你来干什么？”
　　陈一乐没好气地应，“合着我就不应该来找你，让你冻死。”
　　李明宇白她一眼，往上摇了一半车窗，他画的哭脸和他的脸重合，显得滑稽，陈一乐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有事说事。”
　　“你冷不冷？”
　　李明宇有些生气，“把我叫醒就为了问这个？如你所见，我身处赤道，一点也不冷。”
　　李明宇又打了个喷嚏，他有些狼狈地擤鼻子，作势要摇上车窗。
　　“等等！”陈一乐伸手抵住车窗，“没油也没暖气，估计你熬不过今晚。”
　　李明宇冷哼一声，“要是我被冻死，就变成幽灵围着你转，”他压低了声音，模仿鬼的样子，“很久很久以前，西藏的一个下雪天，一个倒霉人被油耗子偷光了汽油，又被一个狠心的女人赶到室外——”
　　“停！”陈一乐嫌弃地瞥他一眼，“打地铺愿不愿意？”
　　李明宇摇上车窗，迅速下车，自觉地从她手中接过伞，罩在二人头上。
　　“走！”
　　纷纷白雪落在李明宇袒露于伞外的半个肩头上。
　　二人一起走向麦子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