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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芝麻元宵 ...


  •   “大概是像眼睛吧,也注视着你。”

      在学校里我的话从来都不多,但那些低语的声音会一直跟我讲述着外面世界的故事,那是没发生在老居民楼的故事。
      同学们害怕我,远离我,因为今年的冬天里,我们一起组织山游了。
      他们选择了离家不远的春熙公园山,王小月为此高兴了好久,出发那天她特地带上了俩个大红薯,一个是给我的,另一个是她自己的。
      爬到了半山腰时大家开始生火野炊,只有男同学敢使这种滑轮的打火机,可野炊的火始终燃不起来,天空又下起了雨,我们躲进了石亭子里头,可我总是不太愿意进去避雨的,但它没有恶意,只是在男同学的头顶上吊着,雨下的越来越大,微风吹来它那破败不堪的身躯也随之轻微晃动。
      这让我想起了挖小山丘的那一天的傍晚,明明风很大,但那些黑色的花却纹丝不动矗立在原地,嗯……像什么呢…?我想了想,大概是像眼睛吧,它也会在注视着你。

      就像男同学头顶上的那双脚一样,那是一双女人的脚,它的短发挂上了些许枯叶,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我也看着它,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它在这里多久了。

      “你在看什么?”王小月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她觉得身子上有些发冷,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摇摇头:“是看不见的大姐姐。”

      我的话引得大家突然害怕起来,都打了个冷颤,还有同学叫我别整天跟能看见鬼一样,他不信。

      只有王小月凑到我旁边悄悄地问:“是真的吗?你看见了看不见的大姐姐?”

      我点点头,在它脚下的男同学也听见了我们大概的意思,也凑近问在哪看见的?还抬手指了指上方:“是在这?还是那?”

      他胡乱指中了自己头顶上的脚,还疑惑地瞪大了眼珠子寻找着,但他注定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看不见它也在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我很想问问它的裙子怎么弄脏了,又为什么会吊在这呢?
      它的下巴晃得太厉害了,掉了一大截,落下的红舌好长啊,我不喜欢血淋淋的,不自觉地后退了一部。
      不过雨势稍微小一点了,可男同学带来的皮球被它的舌头拍掉了,顺着山路滚落,它是想玩游戏吗?

      男同学喊了一声“我的球!”就追了出去,大家也跟着要下山。

      骨骼发出脆响声,那是男同学摔落石阶的伴奏。
      他的下巴也磕歪了,嘴里发着奇怪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抱着头,可他注定是停不下来的,但这样蜷缩一团的时候跟前面欢快滚下山的皮球一模一样。
      他的脖颈被磕歪了,凸出一节青红的脊椎骨。

      皮球在原地兴奋地弹跳着,像一只干了漂亮事的狗儿一样,雨天的山路石阶对它来说像个游乐园。

      男同学的双眼终于对视上了上面的亭子,我想他也能看见大姐姐了,不过他的手指都已经扭断,再也不能准确地指出它的的位置。

      同学们都被吓到了不敢上前,王小月躲在后面大声地哭了起来,只有我一直在安静地注视着他。
      突然,男同学的眼仁向我转过来。

      对了,这就对了,你应该要和我对视一次,就像那些黑色的花儿一样,或是天台的男人,或是五楼玻璃窗外的女人。

      上学以来我从未展露过笑容,但现在我冲他笑了笑,因为这段时间的苦楚与折磨如果都加注在别人身上,那我才开心。

      嘿,要不要来玩捉迷藏?你会听见男人动听的话,女人每唱完一首歌就会敲敲我家的玻璃窗,如果找到了看不见的大姐姐,就罚你当充气的皮球,我们一起去野炊吧。

      “嘘……大姐姐脖子上的绳子断了,它来啦。”

      大家都被我吓哭了,愣着也不知道怎么办,王小月躲在我的身后,紧紧抓住我的毛衣,把头埋了下去,闭着眼哭的最大声。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同学的血液蜿蜒曲折地留下了台阶,它们踩着这条血线下山去了。

      有大人路过这儿,报了警,警察叔叔带我们回了警察局,走进局子的那一刻起,那些低吟的浅唱声都逐渐地停止了。

      这次换我在心中低吟,大姐姐,我没有告诉警察叔叔喔。
      我再次笑了起来,我没有告诉警察是大姐姐在作怪。
      也没有告诉警察叔叔大姐姐是怎么被人杀害的,更没有告诉他们顺着血的尽头就能挖出更多的大姐姐。

      除了王小月之外的同学们也因为这件事与我迅速疏远,他们觉得我是个阴森又神经可怕的人。
      父母在寒假期间带我去看了儿童健康成长的心理医生。
      那时候过年还有烟花爆竹,我再也没有听见那些声音,他们真的是像医生说的那样是幻觉吗?

      过了元旦,就是元宵了,妈妈煮了白白胖胖的汤圆,在上面撒上密密麻麻的黑芝麻。
      我想起血石阶的尽头里埋着好多大姐姐,它们的下巴密密麻麻地发霉、发黑,就像这碗芝麻元宵一样,拨开那那些密集的下巴和黑牙,底下是厚白圆胖的一层保鲜膜,再往下就是大姐姐们的上半部分头颅与残肢了。
      那不是幻觉也不是梦游,医生总是会骗骗小孩子和大人的。

      我嚼了一口,这个元宵很甜糯,上面的黑芝麻脆脆的,巷子尽头的女人又开始哭泣了,天台上的鸽子窝总是被霜雪覆盖着,霜雪也覆盖着笼子里的男人。

      我的写字桌上多了一把滑轮打火机,爸爸妈妈和弟弟早早就睡下了,我也闭上了眼睛。
      窗台上放着一碗四颗元宵,都是刚刚好的,大家不能抢,但我又想起来了,现在应该多加一颗元宵,毕竟野炊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吃。

      “嘿,你要不要来一碗芝麻元宵?它很像大姐姐们找不到的下巴。”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我做了一个黑灰灰的续梦,奶奶的窗户上长满了那些黑色的花苞,花苞在我眼前绽放,窗墙的角落中蜷缩着那个男同学,我害怕地颤抖了起来,它像那个彩色的皮球一样滚动向我靠近。
      我爬上奶奶的雕花床,抓着被子,它血色的眼眶中已经没有了眼仁,它伸出双手要爬上雕花床,但它的手指早就折断反向弯曲,悲切又哭泣的,愤怒又仇恨的,要带我走。

      “你不懂,我是谁的化身,你又是谁的化身?”我问他:“要怪就只能怪大姐姐弄丢了你心爱的皮球,送给你皮球的人不是我。”

      它没有看见是谁推的他摔下石阶,也不知道那石阶滑的很。
      但它还是爬了上来,向我靠近,用反折弯曲的指节掐着我的脖颈,我拼命挣扎着,不惜一切代价扭动着身体,可我的手脚僵硬也动弹不得。

      好在妈妈发现我在抽搐及时弄醒了我,我大声喘气咳嗽,它正像一个圆鼓鼓的皮球一样坐在床尾看着我。
      窗台上的元宵只剩下了最后一颗,我的脖子上多了几道勒痕。

      瞪什么瞪?我不喜欢你的眼睛了。

      我的双手上蔓延出鲜血,但妈妈是看不见的,我也不说我看见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恐怖邪恶的东西从来都不分人鬼,既然你要吓害我,那我的下限只会比你恶。

      吃过午饭,我也想去送一送男同学的,我虔诚仔细地给他献上一束花,我也有不熟练的地方,因为这是第一次参加葬礼,但大人们夸赞我小心翼翼的仔细很懂事。

      他们都去吃晚饭了,它的家人还有没来得及赶回来的,没有人留在灵堂。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阶,那棺椁中躺着它的遗体,背直了起来,伤口也都被处理过了,静悄悄地躺在那,真像是睡着了。

      但皮球就是皮球,你看,入殓师父为你收拾好了一切,要有多辛苦啊…皮球怎么能再次变成人呢?

      当天晚上的大人们就开始了争吵,有哭闹的,有喊要抓住刨了它双眼的,他们报了警有人破坏死者遗体,盗取双眼去贩卖眼角膜。
      我坐在了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妈妈接我回家。

      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面,安定大道的马路边上坐着一排排的孩子,他们的双眼空洞无物,泛出黑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在尽头哪儿坐着男同学,他已经不是那副皮球样,他没有穿什么衣服,好白啊,像元宵一样白。

      回到家后妈妈又端来了一碗昨天的做的元宵,这次里面是黑色的,白色包裹在外面,咬下去一口,就像它们丢了的眼球。

      它们的眼球被灌汤一样浸泡在液体里,辗转了好多地方,有冰柜,有分离台,有带着手套的实习生,还有往白大褂上插着钢笔的医生,随后黑灰一片,等再次重见天日的时候,什么都能看见了。

      “嘿,你看见了吗?是谁偷走了你的眼睛?刨了那双我不喜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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