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宝竟是后悔药》何夕夕

8、分手大战

　　圣心医院。

　　纪梦茹从病床上醒来，脑袋沉重，身体疲累。
　　她的全身像是被拆解又重新组装过的，只不过组装师傅手艺不精，非但关节处卡得不顺畅不自然，还丢了个重要的部件。

　　她左腿的小腿没了。

　　车子从山崖翻下时，她的一条腿被压折卡烂，只能截掉。
　　她本人昏昏沉沉，其实感受不到多大的痛楚，就是让诸多关心她的人遭罪了。

　　瞧，她这刚睁眼，各处器官还没来得及恢复运转呢，就先听到方琳在她耳边嚎啕大哭了。
　　边哭边嘴里叨叨着什么，纪梦茹听了一耳朵，大意是后悔抛下她去看希泽的演唱会，否则就不会错过她的电话，也就不会酿成悲剧云云。

　　纪梦茹看她那么注重妆容一人，愣是把脸都哭花了，红一块紫一块，还顶着两个极浓重又极憔悴的黑眼圈，有心想安慰，奈何光张嘴发不出声，只好用勉强能活动的手指蹭了蹭方琳趴在她手边的脸颊。

　　当然了，方琳也不是对谁都那么脆弱的，一旦见到季烨领着两三张陌生的面孔走进病房，她就立马擦干眼泪，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一样高昂起她的头颅，开始将矛头转向。

　　“姓季的，都怪你！好好的拿断腿骗她，现在你的腿没断，她的腿被你诅咒断了！”
　　诶诶诶，什么诅咒不诅咒的，这话说玄乎了，虽然她见过更玄乎的。

　　“姓季的，你现在还来做什么，跟你的疯女人过去吧！不过，疯女人她那是绑架，是教唆杀人，该判死刑，不是随随便便扔精神病院了事的。总之，我们这边绝对不允许。”
　　这话还差不多，只是，那群开皮卡扔木头的，不像是区区一个米姗能请得动的吧？

　　“我来，不是要为米姗求情脱罪的，她确实犯罪了，应该受到法律的处罚，我只是想说，造成这场悲剧的，还有别人。”
　　说完，季烨请出他身后的几位，身材魁梧相貌伟正，不像是他那些狐朋狗友，倒像是办案的便衣警察。

　　警察们一一列举出了证据，以及合理的推测。
　　结论就是这是两起有预谋的案子碰撞后的局面，米姗的确是凶手，但真正的凶手与她无关。
　　警方目前只逮捕了米姗和她的两个绑匪，其他的那伙人，死了开车的两个，剩下的正在潜逃，但没有音讯。

　　纪梦茹点点头，表示赞同。
　　她见季烨送走警方之后依旧徘徊在门口没走，便小幅度地招了招手。

　　季烨连忙走上前，差点就要激动地握住纪梦茹的手，被对面的方琳用眼神喝止了。
　　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半蹲在纪梦茹的病床边，尽量把耳朵靠近无力张口的人。

　　纪梦茹的声音细如蚊蝇，说话又慢，但季烨把每一个字都当珍宝一样听进去了。
　　她说的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件事本来也和你无关，和季家更无关，我会跟哥哥说的，你放心回去吧。”

　　季烨强忍着心头苦涩笑了一下，他犹豫再三，说出了那番在他心底磨了许久的话，“梦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没变，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是会---”

　　因为覆在他手背上骤然捏紧的掌心，季烨的话语被迫中断，他不知是叹息还是松懈地吐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

　　纪梦茹似乎是疲累了，转头不再看他，用口型吐了两个字，“走吧。”

　　但季烨一离开，纪梦茹就转头向方琳问起了路盛，“琳琳，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他怎么样了？”

　　“他呀，说是救活了，但人还没醒，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哦，这样，”纪梦茹想到那天的祸事，那波人既然不是米姗派来针对她的，那十有八九就是要针对路盛的，他们下了那么大的血本，不可能就剩临门一脚了放弃，一定还会再来，便拜托方琳说，“你帮我找人照看下吧，等他醒了可以探望了，我想去看看他。”

　　方琳应了一声，爽快地出门去了。
　　纪梦茹这才得空，趁着四下无人，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看了看。
　　看了没两秒，被子被她重新盖回去，她表情似乎有些无措，无意识地咬着自己下嘴唇。

　　但是很快，她又安慰自己说，其实也还好了，没有她想得那么可怖和血腥，只是空了一截，仅此而已。
　　而且，现在技术那么发达，装条假腿很便利，总之日常生活是没问题的，就是做不了演员了，得另外找事情做。

　　对，就是这样。

　　纪梦茹做了几次深呼吸，恍惚觉得心里好过多了，于是振奋地打算靠坐起来，或许自己给自己倒杯水喝，或许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她的哥哥。
　　她知道哥哥在瞒着她什么事，往常那些她经历不到的也就算了，但现在她亲眼见到了那些匪夷所思的东西，该不该受到的伤害也受到了，应该没有理由再被蒙在鼓里了。

　　但尝试了几次，纪梦茹发现断掉的那条腿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无足轻重，她的身体因为失去一条腿而显得尤为不协调，仿佛哪哪都不再是她自己的一样，她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都做得无比吃力。
　　意识到这些后，她假装坚强的心就再也绷不住了，泄气似的躺倒回去，用被子蒙住头，任凭决堤的眼泪奔涌出来。

　　这是惩罚！她在心中怒吼。
　　这是老天爷对她犯错的惩罚。
　　惩罚她错把友情当爱情，拖了季烨五年，转头又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
　　是她活该，是她……

　　真的活该吗？

　　因为一段错误的感情，她就要付出断腿的代价，那这世上离婚出轨的人呢，手脚是不是都保留不得了？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

　　方琳就是在纪梦茹躲在被子底下无理发泄无声呐喊的时候回来病房的。
　　她原本面色惊惶，揣了尤其重要的事情想说，撞见眼前这一幕，又听着压抑过后断断续续的哭声，嘴角跟着不受控地往下一瘪，立刻就冲到床头抱着一道哭了起来。
　　边哭边鼓励说，“对，梦茹姐，哭吧……我知道你心里苦，别压着，痛痛快快的……都哭出来吧……”

　　抱头痛哭的场景持续了没多久，甚至大部分的哭音都是方琳制造出来的，纪梦茹唯一能被人感受到的，就是埋在被子底下的身躯些微的震颤，并且这些震颤，在方琳扑到她床头后，就渐渐消弥了。

　　纪梦茹在底下擦干眼泪，用温热的掌心敷了敷略微红肿的眼皮，收拾得体后才把脑袋露了出去。
　　为了劝解一哭就停不下来的方琳，纪梦茹尝试问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再次提到重症病房里的路盛。
　　这个方法固然好，一下子就叫方琳从痛哭的情绪中缓和过来，但她脱口而出的消息，却叫人再也淡定不起来。

　　“哦，天呐，我还没告诉你，那个人不见了。明明早上我看人还没醒，我问了护士他们都说不知道，现在医院已经在找了。”
　　“哈，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是不是被什么人带走了，查过监控，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现在就是还在查，但是医院人来人往的，如果什么人闯进来把病人绑架走，不至于谁都没发现，还有人告诉我说兴许他就是自己跑走的呢，真是太荒唐了！”
　　“我给我哥打电话。”

　　纪梦茹当机立断地举起电话。
　　这整件事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想象的范围，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助她哥。

　　电话里的嘟嘟声转为忙音，打了好几个都是一样。
　　方琳那边也是如此，给她哥方凯和姐姐方迪打过去，也全都没人接。
　　好像就那么一下子，她俩就被家人们抛弃了，哦，不，应该换个说法，她俩在这件正在发生的事情上，是被家人排除在外的。

　　这是一件什么事情呢？
　　是关于路家剪不断理还乱的私生子夺权风波，关于路盛堪比特种兵的身手和神秘，还是关于穷凶极恶的凶手以及他们层出不穷超越人体极限的手段？

　　纪梦茹蹙起了细长的眉，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些什么，有些东西就在她的脑子里转，却都像被狂风卷起胡乱飞舞的纸片一样，怎么都抓不住。

　　“小路子，你大哥呢？”
　　此时，被自家妹妹疯狂挂念的纪锦霆出现在路家的老宅里。

　　纪、方、路三家的老宅都建在芙蓉山上，一家分了几个山头，足以说明好多年前的他们是多么的要好。
　　现在虽然因为理念不和疏远了，纪锦霆却自认从没用过不正当的手段去恶意竞争，做任何决定前都顾及到了路家人的面子。

　　可路家呢？
　　别说是面子，他们连别人性命都不肯顾及！
　　明明知道那车上有他纪家的人，他纪锦霆的亲妹妹，还敢不顾一切下死手。
　　既然这样，那他还有什么不能割舍的呢？

　　纪锦霆居高临下地瞟了一眼窝在沙发里簌簌发抖头也不敢抬的路明杰，越生气就越没脾气地一字一顿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呵呵，你大哥、在哪？”

　　路明杰抱着自己的膝头，浑身发抖得恨不能把头埋进去，一个劲的摇晃着身子，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纪锦霆想发作，看他那副孱弱的样子，就什么都懒得说了，正好楼上传来些微的动静，他就自顾自地抬腿往楼梯上走了。
　　边走边想，怎么，居然有人比他先来了？

　　按说这房子隔音该是极好的，还能闹出动静，那动静得有多大了。
　　总不可能是方凯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