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说与不说》夕兰朝云

6、第 6 章

　　待到应渊醒转，四人一同坐下吃饭，已是临近傍晚。
　　“你们放心吧，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修养一阵子就能完全康复。”
　　秦绮见唐周神色如常，确实比昨日见到时好了很多，料想她所言非虚。只是见唐周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时刻留意着她的喜好，不时就要给她夹菜，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一顿饭终了也不知自己吃进去多少。
　　“我饱了，你们慢慢吃。”
　　大师兄见她闷闷不乐，便也跟了出去，只见她来到河边心不在焉地折枝弄水。
　　“师妹，你不开心？”
　　“你怎么也跟来了。”
　　“我看你从昨天起便不太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你说……唐周和那位颜淡姑娘是不是也太过亲昵了？”
　　秦绮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也懒得答他的话，只扭过头不理他。
　　“哎？你莫不是也……”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回去了！”
　　“哎！我说什么了我，至于吗……”
　　那边应渊与颜淡吃过了饭，又被勒令回去休息。
　　“你不是说我已经好了吗？”
　　“那也要多休息，听话。”
　　“颜淡，你如今已想起一切，可有何打算？”
　　打算？她能有什么打算？她既不能说让应渊放下三界苍生不去管桓钦有何图谋，只与她图人间一世安乐；也不想说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说你别担心。
　　“你想听我说什么，我若说让你不要去送死，你做得到吗？”
　　“我……会想办法的，帝尊的元神总是要还回去的，我会再想办法压制修罗血脉，修补结界……”
　　“别说了！我不想要你任何承诺了，我说过，你在哪我就在哪，如今依然作数，你别想推开我。”
　　他似乎已经能猜到颜淡会这么说，就像她一次次祭出的半颗心一样，执拗得不可理喻，他知道的，他若是就此一去不复返，她又岂会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只是每一次，他都别无选择。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父亲，不可一世的修罗王，最后却丢了天下，也失了爱人。唯一留下的，也只有时空裂缝里那片刻的圆满。
　　转息轮给的所谓一线生机，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他们再努力挣扎，也不过都是徒劳……
　　“……好，只要你愿意，我不会再推开你。只要你愿意，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
　　她等这句话，不知等了多久。从了无桥上，到夜忘川，从人间到天上，死生轮回往复，永远都是自己不停地在追赶，她怕自己稍一不留神，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就像一只飘飘悠悠的筝，明明把线塞到她手中了，却一次又一次自己在空中狠心地扯断，也不管攥着断线的自己哭得有多大声。
　　“真想在你我身上下同命咒……”
　　那样你就不敢轻易去送死了……
　　“颜淡……你不想……回铘阑山看看吗？”
　　知道他要岔开话题，反正她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便顺着回答。
　　“我若去了，便是暴露他们的所在，我不想桓钦再对他们下手。你要去取回地止吗？”
　　“为今之计，若想阻止桓钦，必定要将四大神器收回。他在凡间定有耳目，也可借此引他露出马脚。”
　　“他若要阻止你收回神器，再伤你仙衣……”
　　“你我都知晓神器所在，只要有地止在，我随时可以归位……”
　　“师兄！师门传信，锁妖链巨震！”
　　秦绮突然跑来，打断了他们。
　　锁妖链震动，若不是因为法环，那就只能是锁妖塔有变。联想到上一世凌霄派掌门的恶行，应渊与颜淡决定还是与他们一同回一趟凌霄派。
　　马不停蹄的回到师门，却只看到一片狼藉，倒下的，既有妖，也有同门。
　　而锁妖塔却大门紧闭，他们每人试了一次也未能打开，最后颜淡只有动用仙法破门而入。
　　而里面不出所料，是试图毁掉丹炉的余墨，和原型毕现的掌门。
　　“颜淡？！”
　　“小心！”
　　掌门趁他一时分心，正打算偷袭。谁知应渊却一早扯了锁妖链等在一旁，此时刚好出手。
　　“唐周！你这个放走妖孽的弃徒还敢回来！”
　　“掌门，你让师兄弟们替你收集妖物，为的不过是修炼邪术罢了，如今证据确凿，大家都在门外看着，你还有何话说！”
　　“你！”
　　掌门见势不妙，尝试脱逃，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锁妖链。这门派的至宝，如今却把身为人的他认成了妖物，一时怒火攻心，竟就此疯魔而死。
　　门外众人目睹全程，当下竟无言以对，只呆立在一旁。
　　“颜……”
　　“唐周！快坐下休息！”
　　应渊身体未完全恢复，角力半晌，一时有些脱力，颜淡察觉后便即为他输送灵力。
　　余墨有心上前与她叙话，却见她心思未曾旁分，二人眼神勾连，竟容不下第三人。想到自己锲而不舍地找了这许多年，并非毫无线索，只是每次稍有些眉目，她又踪迹全无。明知她在此世间游荡，却好似被刻意躲避开。如今见了面，本想问一问究竟为何，却连口也难开。
　　应渊察觉一旁热切的目光，见颜淡略显刻意地回避，只好拍拍她手，眼神示意。
　　“颜淡，我没事了……”
　　颜淡见他目光望向自己身后，知他何意。
　　“那你先休息，等我一会。”
　　“嗯。”
　　“你跟我来。”
　　事涉天界，不便当着众人谈论，她便带着余墨寻了僻静处。
　　“颜淡，终于找到你了。你……还好吗？”
　　“你想问什么便问，不必拐弯抹角。”
　　“为何对我避而不见？”
　　“我……我那时心绪难平，需要时间想清楚。”
　　“那你如今想清楚了吗？”
　　“余墨，除录鸣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很多事，我不想将你们扯进来。你如今入主铘阑山，许多小妖都仰仗你，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想因为我的事，伤害到他们……”
　　“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做这山主本非我所愿，若你觉得不合适我可以推掉……”
　　“余墨！你来这里，是因为小妖们吧。凌霄派掌门作恶多端，那些道行微末的小妖们在他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只能无端丧命。可这世上能有一个这样的人，就会有更多。我们生于世上，各有各的责任。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我已心有所属，我给不了你回应，你明白吗？”
　　“我不在乎，我只是想看到你安好……”
　　“我很好！余墨……我跟应渊经历了很多，多到你无法想象，我想明白了，无论他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我都会陪着他。可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受到不必要的伤害，特别是因为我。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听我的，回铘阑山去，照顾好小妖们。”
　　“你要我对你不闻不问？”
　　“有机会的话，我会回去看你们的，记得备好酒菜！”
　　颜淡说完，便转身离去。她曾经一无所知，放任余墨一直跟随她。可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付出的感情越多，就越收不回。她什么回应也给不了，就不该凭白占据他心里的位置。
　　总有一日，他会找到一个值得的人，在那之前，她就做一个远远惦记着的朋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