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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事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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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到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凑近着对他嘘寒问暖时,我不是不震惊和伤心的。
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心情,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我行走在沙漠里快要渴死时,好不容易找到一汪泉水,入口时才发现那是一滩恶臭的淤泥,卡在我的喉咙里,搅弄着我的肠胃,我想要吐出来却只能把自己呛得泪流满面。
我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难堪。
好想逃。
然而沈简云牵着我不放,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力道大得我能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
他又用那样真诚深情和恳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再挣扎,我知道我拒绝不了他,回握住他的那一刻,我的心却狠狠坠落了。
我一直在唾弃自己。
我无名无份就住进了沈家,哪怕沈简云依然时常来安慰我开解我,我却还是觉得孤独和格格不入,像封建王朝深宫里的嫔妃一样,只能日日夜夜希翼着他的陪伴。
所以在沈大帅离世之前,我便做好离开的打算了,我感激沈简云,依赖他,信任他,喜欢他。
但我不想因为感情失去自我,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成为他的下一个姨太太。
沈简云也早就看出来我的想法,所以才会在他父亲的灵堂上那样强硬又示弱地将我留在他身边。
我介意他的多情,却也感激他对我的温柔,只好最后一次纵容他。
离开沈家之后,我们的来往便少了很多,我有些怅然若失,但更多的还是轻松和坦然。
如果不是程修予终于稳定了江城的局势,然后想起我这个罪魁祸首,竟然亲自带人来临城找到了我,并且打算将我带回江城折磨羞辱。
恐怕我和沈简云依然会像前几年一样,以朋友和医患的身份相处,直到随着岁月的逝去而相忘于江湖。
12
沈简云知道我被程修予带走时,我已经被他的手下卸了双手双腿,他们用胶布封住了我的嘴,正准备将我装进麻袋像货物一样丢上火车。
我感觉到身体很痛,但看着程修予坐在轮椅上扭曲的模样,竟然想要放声笑出来。
真奇妙,几年前我对他这样的权贵还诚惶诚恐,自从一把火烧了大帅府后,再见到他,即使他说着多么狠毒的话,即使他们折磨着我的身体,我却仍然能感受到我的灵魂正高高在上俯瞰着他。
但我还是有些遗憾。
距离上一次见沈简云已经两个多月了。
我这时才发现,不,确切地说,我这时才肯承认我很想他。
我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对他说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就在我痛到有些神志涣散时,我好像看到了沈简云模糊的影子。
下一秒,我便坠入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真的是沈简云。
我这样想着,然后就昏迷了过去。
直到醒来后,看着陌生的房间和坐在床边的沈简云,我才知道他又一次救了我。
还不等我说什么,他就紧紧抱住了我,许久,他的声音再响起时,却带着沙哑,“小丫头,以后不要再吓我了。”
我的心一下子变得酸酸涨涨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沉默地靠在他的怀里。
过了很久,我和他情绪都平静下来后,他却突然向我道歉,“对不起,我告诉程修予你是我的五姨太。”
我能理解,是为了救我吧,为了让程修予不敢将我从临城带走,只能让我以这样的名义被纳入他的保护之下。
我没有问为什么不能是正妻。
不想问,也觉得没有必要问,都同样是和其他女人一起分享他而已。
更何况,他再一次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不知不觉间,我对他的底线又降低了几分。
我就这样又住进了沈家,没有伸张没有仪式,就好像我本来就一直是他的五姨太,只是前几年闹别扭搬了出去而已。
沈家的其他人虽然有些惊讶但总体还算是欢迎,只有徐大奶奶和三姨太满脸写着不高兴。
沈简云让我不要在意,日常和沈简曦一起玩就好,除了需要给长辈面子,其他人都不必理会,至于百草堂,在确保程修予彻底放弃找我麻烦之前,暂时就先不要亲自坐守了。
我点点头,都一一答应了他。
他和我对视着,突然亲在了我的唇上,喃喃说:“你今天真乖。”
我一下子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将他推开。
他却逐渐吻得更深,搂着我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之间,我好像听见了他说爱我。
13
成为五姨太的这一年,我和沈简云如胶似漆,日渐亲密,他每天晚上都会在我这里休息,就算是有时公务繁忙熬到深夜,也依然会来看看我,然后拥着我一起睡过去。
府里上上下下都觉得沈简云实在是很宠我,不少人想要讨好我,也有很多人更加讨厌我。
徐大奶奶和三姨太尤为突出。
但除了老夫人,没有人管得了沈简云,而沈简云不知道私下里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每次徐大奶奶想要老夫人出面让沈简云雨露均沾时,老夫人都摆摆手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沈简云和我都是好孩子,她没必要当个恶人去插手。
想要插手的恶人徐大奶奶屡屡吃瘪,连带三姨太也只能私下里不服气,不敢真的来挑衅我。
却没想到,我只是一个姨太太的时候,没有人敢踩着我,成了沈简云的正妻后,却开始遭到嘲笑奚落。
但我仍然像从前一样,对这些人的踩高捧低没有反应。
因为我相信沈简云。
他并不是一个为了儿女私情就让人难堪的人,更何况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给我难堪。
我一直这样相信着他。
直到沈简云在离开半个月后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他牵着一个年轻摩登的女人,那位陈小姐,传闻中他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手,恍惚间想起了那一年他带我回沈家的场景。
那时我是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因为站在他对面的女人而感到伤心和难堪。
而此时,我是站在他对面的女人,心里却仍然生出难堪。
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应对那些看着我的善意或恶意的眼神,视线只集中在那双交握的手上,无法移开。
直到陈小姐伸出另一只手,主动向我打招呼,“你好,海月。”
我的眼神终于从那双手移到了这对男女的脸上。
陈小姐明媚大方,对我笑得亲切,仿佛不知道我的身份。
沈简云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冷漠,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那时我以为他是一个冷酷的人,几年来,因为他对我的处处照顾和体贴,我便渐渐觉得那是个不准确的第一印象,此时此刻,当我不再是那个被他偏爱的人,我才意识到他的确就是那样冷酷的人。
大概是我沉默太久,陈小姐转头对着沈简云撒娇,“海月怎么不理我呀?”
我听见沈简云的声音,“不用在意。”
啊,是这样啊,我也成为那个不用被在意的无关紧要的人了。
14
陈小姐果然没有再在意我,她熟敛地向沈简云的家人打起招呼。
我听见徐大奶奶被她哄得开心,三姨太应和着她们的对话,一同回忆起那些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岁月。
就连老夫人也笑着对陈小姐说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嘴甜。
他们热热闹闹的自成一派。
只有四姨太暗中向我投来关切的眼神,我对着她摇了摇头,没有试图加入那样的合家欢喜,也没有一气之下甩手离开。
我只是让自己成为了石像,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好像完全听不见他们的谈笑风生。
然而徐大奶奶却突然呵斥了我,说我脸色这么难看就不要在这里破坏气氛,晦气。
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心里想着我的脸色很难看吗?为什么我自己却觉得还好呢?
陈小姐关切地询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还问沈简云她说得对不对。
沈简云当然不会忽视陈小姐,便终于跟我说了第一句话,“你先回去吧。”
我没有回话,一秒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大堂。
身后有片刻的沉默,又很快恢复了欢声笑语。
傍晚,沈简曦突然气冲冲来了我的院子,紧随其后的还有沈简矅。
他们白天出去参加了学校社团活动,回来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沈简曦不顾徐大奶奶在场,当着她的面质问和责骂了沈简云,在陈小姐劝阻时,同样没给她好脸色。
我的心暖暖的,这就是朋友啊,会始终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的朋友,哪怕对面的人是她敬爱的家人。
其实我还是不相信沈简云就这样说变就变了,四年的相处和照顾,那些缠绵恩爱的日子,怎么可能只是陈小姐没回国之前的消遣呢?
他这样的身份,何必只拿我一个人做消遣,又何必因为我就再也不去找他的其他几个姨太太。
说我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也好,说我对男人太不了解也罢,我始终还是没有彻底放下对他的信任。
我想要去找他问清楚说明白,不管是真情还是做戏,我都不能接受无缘无故地,我的爱人就成为了别人的爱人。
然而沈简云公务繁忙,从前是他空闲了主动来找我,现在我要找他却不是那么容易。
那天,我难得地在花园里等到沈简云,陈小姐一如既往地陪在他身边。
我拦住沈简云,对陈小姐说,“陈小姐,我有些事要和大帅商量,能请你暂时回避一下吗?”
陈小姐为难地看了沈简云一眼,沈简云说:“有什么事就这样说吧,佳宁不用回避。”
我沉默地看着他。
他错开和我的对视,温声对陈小姐说了几句话,陈小姐对他笑了笑,看我一眼,然后就往其他方向去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
沈简云见陈小姐走远了才收回视线,也不再避开我的眼神,和我安静地对视着彼此。
许久,他见我迟迟不开口,“你有什么事?”声音带着几分急躁。
我吐出一口气,“成亲那天你为什么离开了?”
他沉默地看着我,语气像曾经那样温柔,“对不起,佳宁回来了。”
“真的是因为她?”
“是。”
“只是因为她?”
“是。”
“没有苦衷没有情不得已?”
“……没有。”
“好,我问完了。”
我收回看他的视线,转身离开了。
15
回到院子时发现四姨太已经在等着我了,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她见我神色冷淡,也有了几分猜测,“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有些发愣,“看你这边吧。”
她拍了拍我的手,无声安慰我,“好,过几天给你消息。”
然而过了几天,我还没等到她来找我,就先从沈简曦那里得知四姨太失踪了,一天一夜没有回府,老夫人正派了不少人去打听消息。
直到有人在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女尸穿着墨绿旗袍,黑色卷发。
那是四姨太出门时的打扮。
老夫人打算派人将四姨太的尸体接回了府,徐大奶奶眉头皱得死死的,四姨太只是一个妾,死得又这么不明不白,她是不愿意在家里给四姨太办什么丧事的,甚至连沈家的宗祠也不愿让她进。
沈简云得知四姨太死了,也在百忙之中回了沈家,他脸色有些难看,还没来得及对徐大奶奶说些什么,却被突然站出来的沈简书打断了。
沈简书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阿鸳是我的女人,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沈家所有人都被这道雷炸得有些发懵,沈简云却还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大哥,我知道你纳下阿鸳是情非得已,也因为阿鸳的身份不敢信任她,你们之间有名无实,因此我这也不算是背叛兄长有违伦理,但于外人看来,仍是我做错事情牵连了你的名声。”
他对着沈简云磕了一个头。
然后又转向不敢置信的沈承礼夫妇,“爹,娘,儿子不孝,我知道你们不可能接受阿鸳,但爱情没有身份隔阂,我和阿鸳真心相爱,现在我也仍不后悔,我知道,我并不是合格的儿子,这次更是让你们蒙羞,对不起!”
他又对着父母磕了三个头,然后对着老太太也磕了三个头,“祖母,孙儿不奢求阿鸳能以我妻子的名义入沈家祖坟,但我会给她收尸送葬,在她的牌位上刻上我的名字,绝不提及沈家,希望您能谅解!”
沈简书雷厉风行,并不在意亲人的震惊和不理解,果然亲自去给阿鸳收了尸,将她带去外面的宅子,然后以阿鸳丈夫的身份为她送棺入葬。
阿鸳下葬的那一天,沈家安安静静的,没有派人去吊唁也没有阻拦沈简书,就好像前几天的争吵都是假象。
除了操办一切的沈简书,就只有我去送了她一程。
刚回到沈家,我就偶遇了二姨太,她的精神不太好,眼睛也有些红肿,见了我,勉强如往常一样笑了笑,“你去看过四……阿鸳了?”
我点点头,没有急着走,继续听她说下去。
她叹了一口气,“得夫如此,也算是阿鸳的幸运吧。”
我垂着眼,轻声呢喃了一句,“二姨太也要珍惜这份幸运。”
她神色未变,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16
阿鸳下葬后的第三天,我便提着行李箱去见沈简云,常远先看见了我,因为他的招呼我这次没有再受到阻拦。
“夫人,您这是打算离开大帅府了吗?”
夫人,老实说,我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常远大概是唯一这样称呼我的人吧。
我点点头,也没说现在开始可以直接叫我贺小姐。
我到沈简云办公室时,他好像刚发了一通脾气,书桌和地上都有些乱七八糟,皱着眉闭着眼靠在椅子上。
我将已经签好名字的两份和离书都放在了书桌上。
他睁开眼,神色未明地看着我。
“你把百草堂关了?”
我点点头,那里不安全了。
“你要离开临城,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大概吧,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
他又看了我许久,我以为他会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拿出了笔。
我垂下眼,不再注意着他。
我从他手里接过和离书时,还是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
他似乎也想对我笑一下,但却还是没能笑出来,只目送我离开了。
转过身的那一刻,我便彻底放下了对他的爱与怨。
沈简曦和沈简矅一起送我去了车站,简曦一路上都念念叨叨的,我知道,她很舍不得我,但她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姑娘,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去为难别人。
简矅一路上都很沉默,和以往开朗阳光的性子不太符合,直到我们到了车站,他才突然开口,“阿月,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我和简曦都有些惊讶,简曦更是直接问他这是要做什么?
简矅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我,“我陪你一起吧,这世道不太平,你一个年轻姑娘,我不太放心。”
我见他神色坚定,却还是没有同意,同样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简矅。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的话刚说完,沈简书就从另一边过来了。
“你三哥要去阿鸳的家乡看一看,我和他一起。”
简曦恍然大悟,对我彻底放下心来,在他看来,家里最靠谱的男人除了沈简云以外就是沈简书了。
简矅的神色却更复杂了,大概还是不太能接受沈简书和阿鸳的事情吧。
他没敢当着沈简书的面说什么,却在简曦和沈简书说话时把我叫到了另一边。
“真的不可以让我和你一起走吗?”他眼神中带着几分希翼。
“真的不可以。”我笑了笑,“你在家里保护曦曦吧。”
他终于不再说什么。
简曦流着泪放下了抱在我腰上的手,哽咽着让我一定要给她写信,我和沈简书就在他俩不舍的视线中走进了火车。
17
火车驶到半路时我和沈简书就分开了,沈简书的确是要去阿鸢的家乡,但我却并不是,对简曦简曜那样说,只是为了让他们安心而已。
分别的时候,沈简书给了我一条手帕,说这是阿鸢原本要送给我的生辰礼物,花样还没绣好,但现在也只能将半成品给我了。
我收起手帕,又想起了和阿鸢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不仅是我的好友,更是让我受益良多的老师。
我和沈简书各自背负着阿鸢的信仰和故事,互道了一句保重,然后便乘上了驶向不同方向的火车。
我在平城安定下来后,便和简曦互通了几封信件。
简曦说,家里现在冷清极了。
阿鸢死了,我和沈简书走了,沈二叔夫妇受到打击而闭门不出,沈简曜几乎天天在街上游行宣传新思想,沈简煦不知做了什么事,气得赵玉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乔姨娘也对他颇为烦心,沈简云则是成天半月才回一次家,就连陈小姐,也因父母回国而离开了沈家。
曾经热闹的沈家好像突然就分崩离析了,连一向话多的三姨太也渐渐安静下来。
我没有在意沈家的这些事,只是最后回了一封没有寄信地址的信,信中只让简曦多加照顾自己。
在平城完成了阿鸳未完的使命后,我便离开了平城,跟着志同道合的同志前往新的地点。
从那之后,我和沈家就彻底断了联系。
直到过了好几年,我和沈简书偶然重逢,彼时他在战场上受了伤,而我是后方的军医。
从他口里才又得知了沈家的几件事。
沈简矅在游行时被人打断了腿,曾经阳光的少年把自己关在房间郁郁寡欢。
二姨太苗葵秋被人发现了私情,她始终不肯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最后被沈家宗族的长辈一致决定沉塘。
赵玉和沈简煦一直闹着矛盾,时不时就要回一趟娘家,后来在路上死在了日本人手里,再也没能重回沈家,她的儿子受了惊吓,变成了发不出声的哑巴。
沈简煦此后成熟坚定了许多,和乔姨娘带着孩子过了两年,最后绑着炸药强闯日军驻地,和几个日本人同归于尽了。
乔姨娘因为承受不了接连的打击而病倒在床上,临终前,她放心不下唯一的孙子,三姨太主动提出收养他,乔姨娘这才瞑目了。
曾经家大业大的沈家几年间便凋零至此,曾经背靠大帅,在临城权势滔天,现在却全靠沈承礼这个读书人和沈简曦这个年轻女孩艰难支撑。
我由始至终没有听到沈简云的名字。
沉默许久,我还是主动问了起来,“沈简云呢?”
沈简书的声音很轻,像是从远方传来的,虚幻又飘渺。
他说:“大哥,在你离开临城的第四年,就死在了战场,尸骨无存。”
18
我是不太相信的。
沈简云战死的消息,我其实并不是从沈简书这里得知的,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在报纸上看到了新闻。
那时的我难免还是有些伤心难过。
但不久之后,我却遇见了常远扶着挺着肚子的二姨太,那个本应被沉塘的二姨太。
他们见了我,也有些惊讶。
二姨太说,是沈简云暗中放了她,不仅不计较她的背叛,还愿意让她假死给她自由。
沈简云果然也知道,或许是早就发现了,或许是常远主动求情,他对于自己不爱的人,一向是这样,既绝情又宽容。
我问起了报纸上提到的消息。
常远微微沉默了一瞬,才告诉我沈简云的确受了重伤,但没死,被陈佳宁带出国治疗了。
我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只是又感觉心里变成一片空荡荡的。
我最后还是没有告诉沈简书常远曾说过的话,沈家之所以潦倒,除了时局所迫,最大的原因就是沈简云不在了,如果让他知道其实沈简云还活着,甚至在国外和恋人相亲相爱,那对沈家其他人来说,应该是一件更痛苦的事情吧。
我不知道沈简云为什么没有回来,我对此也感到失望,心里的英雄消失了,对他的爱也消散了,但想到从前那些日子,只还是希望他在家人心里仍是那个守护神。
时过经年,战争终于结束,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迎来了曙光,迈入了新生活。
我辞去了公职,回到江城重新开起了贺家的百草堂。
程家早就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贺决明不知所终,多年前我和他决裂之后就再也没有相见过。
值得高兴地是桃杏和贺三还平安活着,他们生了几个儿女,儿女又生下一代孙子孙女,那几个小孩都对中医颇感兴趣,从小便来百草堂当我的药童。
我杵着拐杖,缓缓走进江城广场附近的一座空院子,这院子被我买下来后就一直闲置着,这还是多年来我第一次进去。
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眼前似乎又出现一杯温热的茶,还有一个陌生又很遥远的声音传来。
他说,“小丫头,别哭了,有我在呢。”
我笑了笑,趴在桌子上去赴那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