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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很想你 ...

  •   叶青看过阿桑的经脉,与凡人无异,身上没携带什么危险物品,纯纯的过路人。

      她默许了阿桑跟着自己和蒲草,昆仑峰二师姐身后多了两根小尾巴,两人一路跟着叶青从幽州城出发,直指扬州。

      丝蒲草和阿桑都没有辟谷,两人在途中还需要找吃的,露宿时便由蒲草寻找山间野兔等作为粮食,阿桑全然不动手。

      他变得懒懒散散,眼珠子像圆溜溜的仓鼠,美名其曰之前自己照顾了丝蒲草,现在就由丝蒲草来照顾他。但偶尔他又会蹲着看野兔,不允许丝蒲草吃它们,蒲草无语,只好放了兔子,重新去抓猎物。

      假如上次与阿桑相见,看见的都是青年靠谱的一面,那现在的阿桑就像得了癔症,时不时就和小动物说话、自言自语。要不是他平时还可以交流,蒲草都觉得他寻亲没找着,得了病。

      提起阿桑寻亲的妹妹,长着一张稚嫩脸的青年略有失落,“应当是中选了吧。”他嘟囔着,“她那么聪明活泼、精灵古怪的,肯定不会让自己落选。”

      蒲草在森林里烤兔子,随手用树枝做成签子,串在兔子的身上,放在篝火上烤,扒完皮的兔子被烤得滋滋冒油,蒲草问他,“那你的妹妹名字叫什么?要是有入选,兴许我知道她在哪个峰。”

      阿桑笑意盈盈,孩子气的脸随着微笑而皱在一起,“水清灵。”

      “很好听的名字。”他说这句话时犹有感叹。

      丝蒲草:“……”
      “我认识。她整天咋咋呼呼的。”

      丝蒲草翻面的速度慢了一些,阿桑停顿了一下,然后扑向蒲草,“真的?你认识?那她是不是成功修炼了!拜在哪位仙人名下?”

      叶青闭目养神,低下头看了阿桑一眼,似是嫌他吵闹。

      丝蒲草一五一十地拖出,“在紫霄真仙门下修行,她是青云宗的长老。实力不俗,也很护门下的弟子。”

      阿桑松了口气,“看来她过得很好,”旋即又笑嘻嘻地凑过来,“还有没有什么消息?”

      蒲草蹬了阿桑一下,脚直接踹在他的裤子上,阿桑的裤子有了一个沾灰的脚印,蒲草顿时觉得有点酥麻,好像被人挠了挠脚心,从脚掌连绵冲到天灵盖上,她冷哼一声,“在烤兔子,还想吃就别靠太近、闭嘴。”

      她不是很喜欢和墨清研之外的人有肢体接触。但她确定刚才那种稍微有点热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丝蒲草看着自己的掌心,阿桑委屈的蹲守在一边,像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幼兔,蒲草心软了一下,“……好吧。”她对阿桑招了招手,“你凑过来,我跟你说水清灵平时都在干什么。”

      阿桑眼睛立马一亮,像见到瓜田就冲上去的猹。

      蒲草:……
      不愧是兄妹。

      *

      三人走得慢,因为需要走遍偏僻的城市设置护山大阵,蒲草跟着叶青的路越来越偏僻,终于来到了青瓦台。

      城门禁闭,像两座钢铁浇筑的囚笼。以往城门都是朱漆的木门,青瓦台的城门却像战时的堡垒,四壁长满青苔而残破不堪,独独一道铁门拦住了墙里墙外的人。

      叶青通报了一声,拿起一块牌子。丝蒲草认出上面写着叶家,她听水清灵提起过,叶家也是有名的修真世家,在八大修仙世家中排名第三,规矩森严。

      阿桑笑眯眯地站在旁边,在路上他总是维持这副表情,铁门将开,他凑近了一些。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腐臭味。腐烂的水果、血肉、生蛆的骨髓。丝蒲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青瓦台这座城市被一分为二,左边是枯骨与纤瘦的平民堆积而成的烂臭贫民窟,右边是由红砖漆木堆砌而成的富丽堂皇的宫殿。

      对比实在是太过惨烈,以至于丝蒲草捂住了口鼻。

      叶青皱起眉头,阿桑的笑意也停止了。他变得面无表情,遥望远处的塔楼尖端。

      “师姐……”丝蒲草小心地跟在叶青身后,一边愤愤不平,“这太过分了……”她小声地喋喋不休,“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

      “噫!”一个瘦骨嶙峋的人蓦地冲来,丝蒲草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带路的两个士兵制住了来人,一左一右把人架起,像扛沙袋似的。

      叶青刚要开口,丝蒲草就阻止了他们,“住手!把她放下!”

      两名城卫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放下了。

      近乎不成人型的某样东西——那几乎不能被称之为人,只有一层皮包裹薄薄的肉,还有肉眼可见的骨架子连忙磕头,磕得地面砰砰响,她似乎想说些什么,譬如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和我的孩子,最后嗫嚅着,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反复说,“吃、吃的……”

      她一边磕头一边说,丝蒲草见不得这种场面,连忙从小包袱里掏出了在先前城镇买的干粮,又给了她闲散银钱,在哪里都不算小数目的元宝进了乞女的口袋,又从破洞中流了出来。

      她慌忙捡起,连干粮也不知道拆,连纸带皮一起吃下去,狼吞虎咽。似是嗅到了食物与羊羔的香味,更多的人想扑上来,蒲草还想分,城卫举起枪四处挥舞,驱散这些人。

      阿桑面无表情,笑意完全消失。看向城卫的表情只余彻骨的寒冷,似千尺之下的寒潭深水。

      叶青的声音冷冷响起,“够了。”

      “你们也是,”她指向城卫,深呼吸了几次,“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蒲草目瞪口呆。抱着包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很为难。

      阿桑伸出手,揪住蒲草的胳膊,拖着她,往前走。

      蒲草回头看了进来的地方一眼,城门已经关上了,像个监牢。有人似乎想出城,被赶了回去,徒劳的抓挠门板。

      光滑的门被抓出道道血痕。

      *

      然而,进了青瓦台的另一边,又是不一样的风景。

      这里和丝蒲草想象的闹市不一样,没有四处吆喝的小贩,只有平坦道路集成的康庄大道,店铺呈左右两边排开,井然有序。

      昂贵的苏绣、水润的绫罗绸缎、精巧的发簪,店铺的招牌是镶金的,再次也是银做的,两行对联贴在铺头两边,墨水与香料的气味交织。

      丝蒲草抬头,只看见油光满面的人脸,低头,大腹便便的男子从她身边走过,女子的笑声更是轻盈如风铃般悦耳。

      与其相比,贫民窟简直是人间炼狱,而这两个区域仅有一墙之隔。

      城卫把丝蒲草一行人送到客栈便走了,叶青需要拜访城主,只有蒲草和阿桑两人被留在客栈。

      丝蒲草坐在软垫上,只觉得坐立难安。

      他们在客栈的二楼,窗外便是一串摇曳的小红灯笼,蜡烛待在灯笼芯内,点着灯,映照出的火光举目皆红。

      哪怕身下的软垫有万般好,蒲草还是如坐针毡,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很不舒服。

      阿桑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过话,一直看着窗边。

      青年看起来稚嫩年轻,可面色冷起来的时候,如冬天的霜雪。

      “他、他们……他们为什么不让他们走……”蒲草小声问道。

      她甚至不敢问有的没的,只敢问刚刚看见的。城门关闭了,人们进不来,出不去。

      阿桑回过头来,眼睛弯成月牙,又成了笑眯眯的样子,“因为这群人留着还有用,还有能榨干的东西。”

      蒲草沉默了。

      耳畔是载歌载舞的人,她的手指抠着昂贵的梨花木桌,“你和师姐都不怕吗?不去帮忙吗?”

      阿桑满不在乎,“有很多座城,皆是如此。只不过青瓦台更严重些。”
      “你的师姐也是一样的道理,她知道这座城烂到骨子里了,她来设护山大阵,又不是帮这座城变得更好。”

      蒲草有些生气,“我吃饱了。没胃口。”

      她走上楼,留阿桑看窗外的繁华灯火。

      过了一刻钟,蒲草才从客栈的窗户翻越而下,直奔贫民窟而去。

      *

      被盯上的乞女死死护住怀里的银子,全身发抖,虎视眈眈的不仅有地痞流氓,还有两眼饿得冒绿光的贫苦人,两只大手朝她抓来,她弓起身子,像虾米一样趴在地上,骨头筑成要塞,拳脚要在她拱起的脊背落下的那一刻——

      蒲草一脚踹开了流氓,一个扫堂腿撂翻了一大堆人,“不想死的就别上来!”

      她护住乞女,众人见状还想上前,蒲草祭出灵剑,剑身如日灼灼,众人再也不敢上前,刚才还灰溜溜的乞丐女子蓦地一溜烟地跑了。

      蒲草无奈,又有流氓虎视眈眈,她霎时出手,把地痞流氓们打得落花流水,再把壮实对的、不缺吃的人捆得严严实实,将沿路买来的吃食都放下,放在地上。

      最后,她才去追乞女。

      *

      她实在是跑不快。

      乞女这么想——她已经饿得路都要走不动了,但她发了疯一样跑,爬也要爬回去,街上不安全。

      她甚至来不及和那小仙女道谢。

      她咬着牙齿,心生怨恨和嫉妒。

      —— 凭什么只有仙人活得像人!

      丝蒲草已经追上了抱着银子一路奔行的女人,糕点被她掰碎了揣在怀里,等她回去时,糕点都碎成了渣渣,她都落下来,给黑不溜秋的孩子吃。

      母女两人的脸都脏兮兮的,乞女刨坑把银子埋了,只留散碎的几文钱,蒲草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能和我说说话吗?”她问。

      乞女猛地回头,护住了孩子,一看是蒲草,一腔的怒火化为了自卑。

      蒲草干净又整洁,脸上有肉,穿得仙气飘飘。尽管不是明艳大方的美人,可足够干净,清秀,漂亮得像最澄澈的水。

      乞女只觉得有几分尴尬,委屈,只觉天上月掉下来了,菩萨心肠的慈悲人刚好落进她家,“进来吧……”她只好这么说。

      *

      虽说如此,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床,母女俩蜷缩在一起睡。偶尔能收到丈夫的薪水,但最近他都没回来,估计是死在外面了。

      乞女的脚趾蜷缩,又不敢让丝蒲草坐在床上,处处透露着拘谨。

      蒲草看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敢坐,“你们一直这样吗……?”

      乞女呐呐,护着孩子,“从出生以来便是如此,只是……三年前,青瓦台忽然关了城门,行商的人不进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就越发难熬了。”

      她只是说了两句,仿佛数十年的怨恨、苦楚都得到了发泄,“你……你是仙人吧……”乞女一把把女儿的头往下按,又要磕头,“你救救我们吧,救救青瓦台!”

      一个身影出现,把丝蒲草向右一拉,乞女拜的就不再是蒲草,眼前空无一人。

      “未行此事,怎能受礼?”阿桑的笑意未达眼底,“可以。”他说,“我是外来人,我也是仙人,你要我救你们,拿什么来换?”

      乞女刚燃起的希望灭了,但还是执着地看向蒲草,仿佛瞄准了人群中的羔羊,又想朝蒲草跪下,“仙女,仙人,仙者,”她把赞美的话都说了一遍,“你行行好……”

      她已经喝过水了,嗓子不怎么难捱,只一遍遍说着求饶和行行好。

      阿桑拉着蒲草,蒲草觉得手心热热的,烫烫的,像是要化掉了一样,但有些不舒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头起,但她本能的排斥这种接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阿桑摇了摇头,他问,“你想救城,还是想救自己?”
      “你想杀了城主,还是想逃出青瓦台?”

      乞女的瞳孔上下振动,悲戚地捂住了满是黑色泪痕的脸,“我。……我想带女儿逃出去……你们想来也是有本事的……”

      她嗫嚅问,“你们能不能……捎上我一程?”

      青瓦台位于荒郊野岭,她一个人也是出不去的。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对漂亮的仙人们有所怨毒,但她也细细想了,青瓦台没救了。数十年前只是索取向主城上供和贪污的钱财,慢慢的,官吃人,人也吃人,鸡、鸭、狗,也吃,什么都吃。什么都吃干净了,骨头也要扒下来敲骨吸髓……

      但她还不想死,她的女儿也不想死。

      阿桑似乎早有预料,“那你们搬过去吧,”青年的手指向那遥远的、富庶的地域,声音薄凉,“这位仙人给了你们很多钱,你可以搬过去。能和那些你们平时看都看不着的富人一起共享荣华。”

      乞女瞬间被镇住了。

      蒲草还想说些什么,阿桑又急匆匆地拉着她走,她嘴巴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乞女。

      她看见乞女刨出了金银,黑不隆冬的眼睛里倒映着远处繁华的街市。

      *

      “谢谢你把我带出来。”蒲草老老实实地道谢,阿桑松开了她的手。

      阿桑:“也就你这么傻还这么蠢一个人跟着去了,”他抱着双臂,一副训斥人的大人做派,“路上多给我抓几只鸡、几只兔子,不管闲事命才会长。”

      他说这话时显得老态龙钟,蒲草:“可我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桑看了眼蒲草,“三年前京上取消了封地制,各城之间断绝联系,改为领地自洽,想必是因为这个才闭锁城关,但早就在那之前,这里就是贪污迂腐之地了。”

      他蹲在地上,招呼丝蒲草过来,用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左右两边隔开,“这里是贫、贱,流着一样的血。”他又点了点右边,“这里就是富、贵,高得像城中塔。”

      蒲草摇摇头,“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对。”

      不过……三年前,丝蒲草还记得墨清研十四岁,当时他被预言成为希望之子,原本紧绷的家庭情况一下子就舒展开了,“我记得……”蒲草蹲在阿桑旁边,也捡了根树枝,从圆圈外伸展出一个大圆圈,“青瓦台离扬州城很近……”

      “是。”阿桑回答,“比起其他城,青瓦台是距离扬州城最近的,但也只是对比其他城。所以,青瓦台曾属扬州城,是扬州的一部分。”

      “哦……”蒲草眨了眨眼睛作为回应。

      扬州城三年前失去诸多封地,这些小型封地不上供,所以家里宽裕的情况霎时绷紧,后来人们谄媚仙人,又送来诸多金银财宝。家里的环境才有所缓和。

      丝蒲草的树枝在沙地上画着圈圈,有些迷茫,看见了和自己认知不一样的世界,因此受到了冲击。

      她现在有点悲伤,又觉得世界很不公平,想说些话,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她唯一能想到的、能想念的人只有一位——墨清研。她想和他说些话,做些什么,哪怕是待在身边也好。

      谁都不行,谁都不能代替墨清研在她心中的地位。

      但现在他不在。

      蒲草想了一会儿,没想通。阿桑安静地看着她,蒲草和阿桑告别,“我回客栈了……”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蹲得有些麻了。脑子里一团乱,本能的想回去找那个自己带出来的、碎掉的蝴蝶发饰。

      阿桑又提醒她,“你可欠我一个人情,记得还啊~”

      蒲草没听清楚青年的话,越走越远,身影逐渐消失在阿桑的视野中。

      “怎么就不听我说话呢……?”阿桑念念叨叨,只见原本如荒漠般的沙地窜出几只雪白的兔子,阿桑转过身。

      浑身圆滚滚的小兔子看起来被养得极好,两颗大板牙啃噬着肉块,嘴巴动得飞快,双眼通红。而不远处是试图袭击丝蒲草的地痞流氓的尸体,手残缺不全,像是被某种噬啮类动物啃咬过,撕下数十块肉来。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他语气温和,自言自语,“不管你逃到哪儿去,在远的,在近的,债都会追着你,跑不掉,逃不掉。”

      青年蹲下身,从这些流氓的口袋里饭翻找东西,“在哪儿呢……?手镯?戒指……项链?在这儿有吗?”他的眼睛冷得令人心惊发颤,全然不见温情与笑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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