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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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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崔俊,穆青神情一滞。
崔俊他如何能忘?!
那是他们到凉州的第三年,他和三郎还只是凉州军里两个普通的士卒,吃大锅饭,睡大通铺。
崔俊是睡在他们旁边的铁杆兄弟,那哥们平日甚为热心,好讲义气,遇到不平之事必拔刀相助。
那时他们三个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跟着叶崇与漠北人作战。
他们三个在战场上同生共死,有着过命的交情,平日里也形影不离,到哪儿都混在一起。
他和三郎谁也不会想到,平日与他们亲密无间的袍泽兄弟会是于家安排在凉州军里的杀手,趁一次三郎受伤的机会,他刻意支开了身边的人,突然向三郎举起了屠刀。
因为完全没有防备再加身上有伤,三郎还是挨了他一刀,好在他反应快及时闪了一下,但未完全躲过,崔俊那一刀扎在了三郎的胸口上方,与他的心脏险险地擦肩而过。
三郎拼着强烈的求生意志带着一身的伤与崔俊打斗起来,最后惊动了其他人前来将崔俊制止,三郎才得以侥幸脱险。
之后他因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足足昏睡了半个月之久,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高烧,气若游丝,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下去。
当时崔俊那一刀扎得够狠,他的整个肩背都被扎穿,直到现在他身上还背着那道幽深的伤疤。
崔俊的背叛给三郎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自此以后,他再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而他现在的妻子,谁又敢保证她不是第二个崔俊?!在披着羊皮彻底取得他的信任后,以隐晦手段对他痛下杀手,岂不糟糕?!
“既然这么防备她,为何这一路上还对她这么细心照顾?”
穆青不由疑惑问道。
“若不对她好一点,怎么引出真实的她来?”
只有让她以为有靠近自己的机会,方能露出她的马脚。
这是他在为自己某些时候的迷惑行为找的理由。
没错,就是如此!
*
另一间客房里的铁三角们此时正围绕着“雍王与雍王妃的夫妻关系”展开了讨论。
李苍说道:
“新婚期间雍王就不与王妃同房而睡,看来,这夫妻俩的感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
“哼,那又怎样。总归是娶了别人,负了蓁儿的一片深情。”
沈扩一副愤愤的语气。
鹿鸣忍不住反驳沈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谁会想到陛下会突然给雍王赐婚。陛下赐婚,雍王也不能拒绝啊,拒绝就是抗旨。要我说啊,叶二娘子与雍王,就是有缘无份,不可强求。”
沈扩依然不服气地道:
“如果真只是陛下自己的意思,那雍王妃怎么就那么巧刚好是上元夜与他相遇的那女子?分明是他喜新厌旧,在上元夜时便看上了她,之后便请陛下作主为两人赐婚的。”
亏蓁儿对那他一往情深,真为她感到不值。
李苍垂着脸不说话,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怀疑。
但如果真是这样,雍王应该十分珍惜这位王妃才对。
可为何新婚期间就分房睡?
雍王对那王妃的态度也时冷时热的。
这不像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该有的状态。
思来想去,不管雍王是不是被圣旨所迫,对这位王妃到底有没有情,结果已经这样了,蓁儿肯定是伤心透了。
鹿鸣瞅了瞅一脸气愤难平的沈扩,不由纳闷,“你哪来那么大气性?雍王另娶,叶二娘子与雍王便再无可能,这对你不是好事吗?你以后只要再加把劲儿,相信叶二娘子定会被你的真心诚意感动。这若换作是我,雍王娶了别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苍觉得鹿鸣说得在理,也说道:
“没错。阿扩,蓁儿刚失了父亲,现在又碰上雍王另娶,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回去后在她面前好好表现,相信她定会对你敞开心扉的。”
沈扩钟情叶蓁全凉州的将士都知道,无奈以往叶蓁只一心扑在南宫崛身上,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如今南宫崛已另有妻室,叶蓁自然会对南宫崛死了心,沈扩若把握机会兴许能赢得心上人芳心也不一定。
辛夷在走出驿站时,一眼瞧见南宫崛正与穆青、李苍他们站在外面。
“夫君。”
她喊他一声,像个开心的孩子一样朝他奔过去。
不料她因跑得急不小心绊了一下,一个趄趔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南宫崛下意识地一个健步向前,伸出手臂迅速地接住了她,辛夷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怀里。
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伏在他胸前余悸未消。
南宫崛将她从怀里带出来,冷着脸斥道:
“跑那么快干什么?你要受了伤又得耽搁行程,若是如此我们何年何月才能到达凉州?!”
辛夷被他这一通训斥训懵了。
她还以为他是心疼她,怕她摔着了才这么好心地跑来接住她,害她心里还感动得不行。
原来他只是怕自己延误了行程而连累他。
听他这语气,好像是在责怪自己已经拖累了他们的行程。
难不成之前自己来癸水时他看似好心好意地照顾自己,实则心里已经厌烦不已?!
可她也不想啊!
这种事情她能有什么办法。
这会儿又见他身后那些将士们似都在看她的笑话,她感觉颜面尽失,当即垮了脸,赌气推开他气鼓鼓地朝自己的车轿走去。
之后整整好几天,辛夷都不理南宫崛。
这夫妻俩就这么冷战到了凉州境内。
辛夷掀起车窗的帘子往外望,只见目及之处竟是赤地千里,衰草寒烟,人迹全无。
她总算是见到了真正的戈壁大漠,也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荒凉。
虽然她曾无数次地想象过这里的天地,但真正见到完全没有一点春日气息的凉州大地,还是大为震撼。
这里的风更像是刀子一样,刮得脸生疼。
这时南宫崛骑着马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车驾外,他睨一眼她被冷风吹得发红的脸颊,正欲说话,辛夷却没好脸色地瞪他一眼,倏地把帘子放下了。
南宫崛无视她的态度,对着紧闭的车窗帘子冷冷叮嘱道:
“由于地形原因,下一个驿站离此地还有二十里,我们至少要天黑以后才能到达,若是饿了累了就暂且忍忍。还有,今日风大,你初到此地没事别老往外瞧,免得把脸吹皴了发疼,又给我惹麻烦。”
他说完后便调头打马走了。
坐在车里的辛夷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没好气地掀起了帘子往外一瞧,却只看到常春来一脸堆笑的脸。
她冷哼一声又倏地把帘子放了下来。
一旁的红瑚和秦姑姑均失笑地摇了摇头。
队伍在天黑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休息的驿站,辛夷主仆三人正等着人送饭上来。
秦姑姑想着这夫妻俩已经冷战了好几天,谁也不让谁,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想到今天王爷有过来找王妃,看似想要和解的意思。
既然王爷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也当劝下王妃适当的时候要让下步。
于是秦姑姑语重心长地道:
“王妃,我知道那天王爷说话伤了你的心。他明明是怕你摔着了,担心你,当时他眼里那股着急的神色我和红瑚都看得真真的,可就是喜欢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下午时我看王爷骑着马过来看你,想来他是知道错了,只是拉不下脸来跟你道歉。王妃就不要生气了,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辛夷趴在桌子上讷讷说道:
“姑姑,其实……我早就不生他气了。只不过他不来跟我说话,我肯定也不会跟他说话。明明是他错在先,当着众人的面那么训我,一点面子不给我留。本来在人前摔一跤已经让我很难堪了,还被他这样训一顿,那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嫌弃我们给他带来麻烦。”
秦姑姑被她的孩子心性逗笑了,“我知道,换作是谁也都会生气,不怪王妃恼他。但每一对夫妻都是从这些小打小闹中磨合出来的。关键在于有什么事都要说出来,不能总憋在心里。此次长途远行,我们这些女眷也的确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麻烦,拖慢了他们的行程。但我相信王爷那会儿只是一时口快,并没有想那么多。
如果他真觉得我们麻烦,你来癸水时他就不会那么细心地照顾你,还主动让人烧了热水给你用。你想想有几个男子会懂得如此体贴我们女人的这些事。就算懂,也不一定放得下身段去做。还有王妃若不喜欢王爷在众人面前训斥你,你就要让王爷知道你的不高兴。让他明白这样做会让你很难过。”
“他会不明白吗?我生了这么久的气他还不明白?”
秦姑姑依然面色温和地道:
“这男人不比我们女人那样敏感细腻。他们的神经都很大条,他可能只是想着你冒冒失失的差点摔跤,他训了你两句也是关心你,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他不会想到你心情的各种反差和失落,你本是满心欢心地奔向他,结果因为摔跤已经让你很尴尬了,还受到他的训斥,又是当着众人的面。
男人都是粗枝大叶的,所以当我们女人心里有什么想法时,得明确地告诉他们,光靠他们去领悟啊,恐怕这一辈子他们也悟不出来。”
“可元二阿兄就不是这样的。以前跟元二阿兄在一起时,每次只要我生气,他总能准确地猜到我为什么不高兴,并想着法儿地来哄我开心。”
辛夷不以为然地说道。
“元二郎那是自小跟你一块儿长大的,对你的性情脾气都十分了解。你要换作初相识不久的两个人试试。但也不得不说,每个男人都有自己处理问题的行为和方式。有些男人就算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为什么生气,哪怕不是他的错,他也一样会放下身段主动示好,求得妻子的原谅。
就像你父亲。每当娘子心情不好生他气时,他也不管那气从哪来,先往自己身上揽,然后再设法哄娘子开心。等娘子心情好了,娘子也会自我检讨,夫妻俩再相互一沟通,这样一来一去感情也就越来越深了。”
辛夷直起了身子,用手撑住自己的下巴,无限感慨地道:
“阿爹可真好。世上像阿爹这么好的男人肯定很少。只有元二阿兄跟阿爹一样。”
秦姑姑笑了,“王妃,好男人并不只有这一个标准。这世上好的男人很多,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相信,王爷也是一个好男人。只不过你们正值新婚,对彼此的脾性还不够了解,只要多相处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好起来。”
辛夷轻叹一口气,一副很没信心的样子,“但愿吧。”
“这夫妻感情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也不能完全指望丈夫的无限忍让和包容。所以王妃,王爷若有意求好,王妃就不要较劲了。彼此各让一步。毕竟你要和王爷过一辈子的,夫妻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辛夷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秦姑姑又说道:
“王妃以后也不要再提起元二郎了。虽然你和元二郎之间并没有什么,但元二郎毕竟对你有情。你若老提起他,万一被王爷听到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辛夷又点点头,“我知道了。”
主仆俩刚说完话,门外就响起了叩门声。
红瑚应声去开门,见南宫崛正站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常春来和两个端着饭菜的驿站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