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忘歇》似锦花月

63、朋友

　　柳岸自昨晚回来就不太高兴，辰非如往日一般把也池送到药室外。也池进门的时候，柳岸已经坐在那里了。

　　今日已经开始炼丹了，炼室此刻里外都坐满了弟子。也池就站在一角看着，按以往柳岸都要凑到也池身边搭话的，今日倒是难得安静，也池对此熟视无睹。

　　柳岸在也池周围转了几圈想要也池和他说话，但也池站着纹丝不动，柳岸有些急了，走到也池跟前，“你真要和那个辰非在一处了？”

　　“已经在一处了。”从始至终也池的目光都没离开炼丹炉，柳岸看着也池冷淡的样子有些心寒。

　　小声囔囔了句，“那我呢？”

　　也池这才看向柳岸，柳岸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有些无措，“你是我的好友。”

　　柳岸没应，他不想做朋友，在白玉山下初见也池，她小小一个才十岁出头，就那样单薄的小身子拖着白玉先去的掌门。

　　他家就住在白玉的山下，他比也池大一二岁，可那时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却觉得这女孩远比他成熟的多。成熟？对呀，那时就觉得也池成熟。

　　腊月正寒，也池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手上已经被绳子磨出了泡，肩上的衣服也因为不堪重负被磨烂。他在门外和几个玩伴打雪仗，他的雪球不小心打在了也池身上，他想上去说句抱歉，但也池一直向前走着，仿佛刚才这一下对她来说无关痛痒。

　　也池越过他接着往前走，他才看见绳子后面拉着的木板上，是一具尸体。那尸体保存的很好，上面用块白布盖着，没有一丝血迹，那白布比那年的雪都干净。

　　他是被吓到了，甚至差点跌倒，是府里的丫鬟扶住了他。那小女孩依旧向前走着，眼里只有前面的路，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最后他还是跑着跟上了也池，不顾后面丫鬟的呼唤，“你去哪？我家里有马车送你一段。”

　　女孩没回他，没停留，但她明显已经快没了力气，他就正常走着也没被也池超过。

　　“你是要上山吗？这上面是白玉派，不过……”柳岸看了眼后面的尸体，想说就算到了也晚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还是没开口。

　　他问了女孩很多话，但一句都没回他，中间或许嫌他太吵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后来他才知道，她是被冻哑了。

　　山上很陡，路也不好。他想接过绳子但女孩不知哪来的力气，明明小小一个可任他怎么夺都夺不走。他开始往山上跑，那好像是他跑的最快的时候，他想帮那个女孩。

　　很快他跑到了山门前，和山门的弟子说了这件事，白玉派是善派，那弟子跟着他一起折回。他带着那弟子回头去找那个女孩。

　　可等他再回去的时候，在半山腰那女孩躺在雪地上，那天雪很大，已经在她的身上盖了薄薄一层。

　　那弟子探了她的鼻息眉头缓和，他揪着的心好了很多。那弟子缓缓打开白布，嗵的一声跪下了，带着哭腔喊了一句掌门。

　　后来那女孩和尸体都被白玉的弟子接回了山，他家里的人找到了他，把他接回了府。

　　之后府内挂起了白布，他才知道那天的那具尸体就是白玉消失的掌门。山下的人家为那位掌门白衣素缟整整半月，但那个女孩他再没听说。

　　午夜梦回他忘不了躺在雪地里那一袭红衣，她后来究竟怎么了？有一日他趁家里没注意上了山，白玉因为掌门的去世防守松懈，他是在竹林找到的也池。

　　那天出了太阳，那个女孩躺在院子的椅子里，他看她明明是睁着眼睛的，可他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注意。

　　“你还好吗？”柳岸弱弱问了一句，问之后他就后悔了，女孩脸上还有风霜划过的血痕，手上肩上都缠着绷带，手腕上还有若隐若现的青痕，没有半点好的样子。

　　“不好。”女孩回了他，他是意外的，然后那女孩闭上了眼，泪从眼角落下。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他抬起手把那泪痕擦了。女孩依旧那么躺着，很平静，没哭也没闹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平静。

　　后来几日他都在这里陪她，府里知道他在白玉也没强拉回家。其实他本不善言辞，为了逗女孩开心话开始变多。他讲山下的见闻，说家里的趣事，女孩刚开始依旧那么躺着不回他，每日三餐也会有弟子来给他们送餐。

　　后来有一次他说起后山的鱼很鲜美，就那一次，她笑了，很平淡的一句话。他甚至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从那之后女孩的心情变好，两人的关系也开始有些不一样，他知道她叫也池，来自大业。

　　甚至还会告诉他那天的尸体，是她的恩人。他告诉也池，他叫柳岸，是山下柳府家的儿子。

　　那天中午吃完饭来了一个紫衣服的男人，看见也池就把她抱在怀里，也池也没抗拒。从那男人的话中他知道，他是来找也池的。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也池的师父，缘清。

　　那天中午两人起了争执，也池想回大业，缘清刚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拗不过也池。他也想劝也池不要回去了，但话还没开口他突然发现，他对也池知之甚少，除了她爱晒太阳，她的名字，来处，再不知道其他。

　　两人下午就走了，他和白掌门一起去送的，他看着人影越来越小，就问白掌门，“也池，还会回来吗？”

　　“会的。”白掌门是这样答的，真的没有骗他，也池每两年都会来一段时间。他渐渐学会赚钱了，加上柳府的家当在白玉建了药室。

　　柳府对他还是支持的，还说他有了善心，但他也有私心，他想离也池近一点，再近一点。

　　和他一起玩的伙伴知道他的私心，都说他这么快就找到未来的小媳妇，会赚钱养媳妇。他也是这样想的，他想保护那天的女孩，就这样一直陪着，总有一天两人会像书上说的那样。

　　但现在再回想这一切，他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也池，这些年也池性格依旧冷冷的，在白玉不愿和人相处，但愿意和他说上几句话，他以为他与别人在也池心里是有所不同的。

　　他也以为也池早晚有一天会在白玉安定下来，到那时就告诉也池他的心意，但好像他迟了一步，又好像不止一步……

　　他知道也池的世界是怎样的，却从来都没走进。

　　直到昨日看见也池和辰非站在一起，他才明白这一切，柳岸开了口，尽管知道答案。“你喜欢过我吗？”

　　也池认真回：“喜欢，但无关情爱。”

　　“一直是朋友？”

　　“永远的朋友。”柳岸出现在她最黯淡的时光里，老头没了，她拼劲全身力气带他回了故土。可她的世界该如何？她能失去的，该失去的，通通都没了。她谁都对不起，也谁都忘不了。

　　柳岸的话让她想起云恒，那个遥远记忆里的亲切，她的世界还有一丝光亮。离开白玉，她就开始在大业创建如沐，跟着缘清学习武艺，她把所有力气用在强大自己。终于，如沐有了云恒的消息，他叫辰非，是玄清的大弟子。

　　她找到他，重新认识他。带他回了将军府，甚至回了本以为再无关联的皇宫，离开大业之时她就以为不会再和皇宫有丝毫联系，好在辰非一直在她身边，陪她和过去有了彻底的了断。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也池离开了药室。柳岸看着也池的背影，低下了头。身后传来白掌门的声音，他看着这边有段时间了，“该放下了。”第一次看见也池和辰非站在一起，他就知道辰非比柳岸更适合也池，走到这一步他不意外。

　　柳岸看向白掌门，很轻的一句，“可我也，等了很久。”

　　白掌门笑道：“傻子，情爱之事不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