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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谎言 ...

  •   ## 那年骗他说我快死了
      >17岁网恋时我骗25岁的男友说自己得了绝症。
      >他连夜打车跨省来陪我“走完最后时光”。
      >谎言揭穿那晚,他扔掉了为我租的房子的钥匙:“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一年后我考上大学发朋友圈庆祝,陌生号码突然弹出:“恭喜你啊,小孩。”
      >我颤抖着道歉,他说早原谅我了。
      >“那…见一面吗?”
      >电话那头轻笑:“半年前我结婚了。”
      >朋友圈背景还是我送他的手工模型——
      >刷新后却变成了婴儿的小脚丫。
      ---

      十七岁的夏天,连空气都是黏稠的。那年,网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席卷了整个高中,我也不可避免地中了招。屏幕那头,是南京的一个二十五岁男孩,周屿。隔着冰冷的屏幕和数百公里的距离,他的文字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熨帖温度。

      “在干嘛呢,小书虫?”他的消息总在晚自习的间隙恰到好处地弹出来。

      我蜷在宿舍吱呀作响的上铺,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脸颊发烫:“刚做完一套数学卷子,头昏脑涨。”

      “辛苦了,我的大学生。”他发来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大学生——这三个字像根细小的刺,扎了我一下。从一开始,我编织的茧房就布满了谎言。我说我叫林晚,二十二岁,是邻省一所大学中文系的大二学生。这个虚构的身份像一件偷来的漂亮衣服,穿着穿着,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

      谎言像藤蔓,缠绕着日渐滋长的真实心动。他分享南京梧桐叶落满中山陵路的照片,声音带着笑意:“等你放假来,带你去吃最好吃的鸭血粉丝汤。”我则虚构着大学图书馆的穹顶阳光和宿舍楼下的栀子花香。每一次分享,都像在精心糊着一张摇摇欲坠的纸墙。心动是真的,可纸墙后面,只有堆满习题册的高中课桌和身上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

      这份甜蜜的负担越来越重。周屿的爱意像六月的梅雨,绵密得让人喘不过气。他开始规划“未来”——等我“毕业”,去南京,或者他来我“学校”的城市。他甚至开始攒钱,说要给我买一条我一直念叨的、专柜里贵得离谱的裙子。

      “晚晚,真想快点见到你。”他深夜发来的语音带着疲惫的温柔。那声音像羽毛搔刮着心脏,却让我瞬间如坠冰窟。纸墙要塌了。我死死攥着手机,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窗外的夏虫在黑暗里不知疲倦地鸣叫,一声声,都像是在催命。一个荒唐又绝望的念头,如同沼泽里的气泡,咕嘟一声冒了出来,迅速膨胀,直至吞噬所有理智。

      几天后,我蜷缩在宿舍阳台角落,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我惨白的脸。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剧烈地颤抖,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壳里。胸腔里那颗心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终于,指尖落下,那条耗尽我所有力气和谎言的文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毁灭的重量,被发送了出去:

      “周屿…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我生病了,很严重…可能…没多少时间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像一道冰冷的刀锋划过。世界骤然失声,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轰鸣的巨响。我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涩直冲喉咙。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如同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手机疯狂震动,屏幕被周屿的名字和未接来电的红色数字占满。我不敢看,更不敢接。最后一条信息跳出来,只有三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我心上:“等我,林晚。”

      他来了。

      那个晚上,我像做贼一样溜出学校,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说他在高铁站。隔着汹涌的人潮,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比视频里更高一些,也更瘦,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背着一个硕大的黑色旅行包,像一棵沉默而疲惫的树,突兀地扎根在喧嚣的站台上。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种焦灼的寻觅,最终,定格在我身上。那目光里的担忧、心疼、长途跋涉的疲惫,还有不顾一切的灼热,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瞬间低下头,几乎要落荒而逃。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毫不犹豫地将我紧紧拥入怀中。那怀抱紧得发疼,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滚烫的温度。我的脸被迫贴在他微湿的T恤上,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重而快速的心跳声。

      “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热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晚晚,别怕,我来了。”

      那一刻,所有编好的、劝他回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全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谎言像藤蔓,缠住了我的舌头。只有滚烫的、不受控制的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肩头的布料。

      他放弃了南京的一切,真的在这个陌生的小城暂时安顿了下来。他用光了积蓄,在离我学校几条街外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房间小得可怜,一张床,一张旧桌子,几乎就塞满了。窗户对着狭窄的巷道,常年照不进多少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

      “这样离你‘医院’近些,”他笨拙地收拾着那个简陋的“家”,把不多的几件衣服挂进吱呀作响的衣柜,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你随时可以过来。”他给我配了钥匙,冰凉的金属片躺在我手心,却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他变得异常敏感。我随口说一句“有点累”,他立刻紧张地追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眼神里盛满了无措的恐慌。他变着法儿给我弄各种据说“补身体”的东西,从昂贵的进口营养品到民间偏方炖的汤。看着他被小厨房油烟呛得咳嗽,看着他把微薄积蓄换来的“补品”小心翼翼捧到我面前,看着他眼底熬夜守护留下的青黑……每一个瞬间,都像有无数细密的针,反复扎着我的心。

      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成了我甜蜜又痛苦的囚笼。每一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面对他全然的信任和毫无保留的付出,那句“我在骗你”就沉重得如同巨石,死死压在舌尖,动弹不得。谎言像不断充气的气球,濒临极限,随时可能“砰”地一声炸开,将一切炸得粉碎。

      引爆点来得猝不及防。那是一个周末,他坚持要送我去“医院复查”。我绞尽脑汁编造借口,他却异常固执。拉扯间,一个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他转身去接。就在那一两分钟的间隙,鬼使神差地,我慌乱中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物理练习册想塞进他堆在桌上的书里遮掩——那深蓝色的封皮上,赫然印着我们市一中的校徽和全名。

      他接完电话转过身,目光扫过桌面,瞬间凝固了。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死死盯着那本练习册,眼神从困惑,到难以置信,最后凝固成一种刺骨的冰冷。

      “林晚?”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冰,“一中?高二物理?”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温柔星光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死死攫住我,像要将我灵魂都洞穿,“你的病?你的大学?都是假的?”

      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哀求,都在他那双冰冷到绝望的眼睛里冻结了。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织成一片模糊而绝望的水幕。

      “你骗我,”他喃喃着,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我心上,“你他妈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他突然暴怒起来,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猛地抓起桌上那把崭新的、属于这间小屋的钥匙——那把代表他斩断后路、孤注一掷的钥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冰冷的水泥地面!

      “哐啷!”一声刺耳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盖过了窗外的风雨。钥匙弹跳了几下,滚落到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件被彻底丢弃的垃圾。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和疲惫。“你根本不懂,”他看着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我,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说完,他再没看我一眼,抓起桌上那个早已收拾好的黑色旅行包,拉开那扇薄薄的、吱呀作响的门,决绝地冲进了门外倾盆的雨幕里。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所有的风雨声,也隔绝了我整个世界的光亮。

      一年后,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吹散了高三最后一丝硝烟味。手机屏幕上,那封来自心仪大学的通知书照片,在朋友圈收获了潮水般的点赞和祝福。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过去那个充斥着谎言与愧疚的夏天,似乎也随着高中生涯的落幕而被远远封存。

      然而,仅仅隔了一夜,一个完全陌生的手机号码,突兀地闯进了我的收件箱。屏幕亮起,只有短短一行字:

      “恭喜你啊,小孩,终于考上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彻骨的冰凉。是他!即使隔了三百多个日夜,即使删除了所有联系方式,这短短六个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就捅开了记忆最深处的锁。

      指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三个字发送出去:“对不起。”

      几乎是立刻,回复就到了:“没事。我现在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行字。积压了一年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些。我鼓起残存的勇气,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疑又带着一丝卑微的希冀:“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要不要…出来再见一面?”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被拉长了。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断断续续地闪烁,每一次明灭都像在凌迟我的神经。终于,新消息跳了出来,简洁,平静,像一瓢冰水,兜头浇下:

      “不了。谢谢。半年前我已经结婚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窗外的蝉鸣,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全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方块字,每一个笔画都尖锐无比。

      结婚?半年前?

      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坐在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点开了那个早已被我屏蔽、却始终不舍得彻底删除的微信头像——那是一片空白,显示“非对方好友只显示十张照片”。最顶端,朋友圈背景图的位置,赫然还是那张照片:我十七岁那年,笨拙地用废旧木片和胶水粘成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房子模型。那是我们刚“在一起”不久,我寄给他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礼物”。他曾经笑着说,那是他收到过最珍贵的“家”。

      原来它还在。在这个他早已步入新生活的世界里,这块粗糙的木片,这个可笑的谎言见证,居然还在。

      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胀满,堵得生疼。鬼使神差地,我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向下一划——刷新。

      短暂的加载圈旋转。

      下一秒,那张承载了我太多复杂回忆的手工小房子图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全新的照片,占据了朋友圈背景的位置。照片拍得温暖而柔和:一只粉嫩得近乎透明的新生婴儿的小脚丫,被一只骨节分明、属于成年男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充满珍视地托在掌心。那小小的脚丫,蜷缩着,像一颗刚刚萌发的、饱满的生命之芽。

      窗外,六月的阳光炽烈地泼洒进来,带着初夏特有的蓬勃热度,明晃晃地落在我的手臂上、桌面上。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从指尖开始,顺着血液,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温暖的光线,此刻只照出了我心底一片巨大的、无法填补的荒芜。

      原来有些门,一旦被自己亲手关上,钥匙被狠狠丢弃在泥泞里,就真的再也打不开了。门后的风景,无论曾经多么炽热滚烫,终究成了别人掌心里全新的、柔软的生命印记。

      我默默关掉了手机屏幕,将它反扣在桌面上。那冰凉的触感贴着手心。窗外,城市的喧嚣声浪隐约传来,是另一个世界正在运转的声音。阳光依旧慷慨地铺满了书桌一角,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它们无声地旋转、沉浮,像那些无法重来的旧日时光碎片,最终都将归于寂静的角落。

      我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崭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纸张光滑挺括,印着庄重的校徽,墨迹清晰,散发着油墨特有的微涩气味。它代表着一个新的开始,一条通往未来的、清晰可见的路。

      指尖轻轻抚过通知书上凸起的校名,一遍,又一遍。那触感真实而坚定,带着纸张特有的微凉和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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