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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这时,两个年纪尚小的小丫头拿着拂尘和抹布等清洁工具走进来,看到我站在里面一齐吃了一惊,直向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睛,尖声尖气地叫起来:“梨瑞姐姐,快过来,这里有个人!她是不是贼啊?”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大些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婢女小心地抱着一束新鲜柔嫩的花,出现在门口,地位像是高些。
      水灵的大眼睛打量了我许久,眨眨眼问:“你是……杜姑娘?”
      梨瑞自顾自地笑起来,赶紧将花插到素洁的花瓶中,在衣摆上擦擦手,笑着说:“杜姑娘,您一定是走错房间了。这里是云少爷的房间,您的房间在楼下,跟着我走好了。”
      说着,回头看看我,示意我跟她走。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跟着梨瑞走出云清哥的房间。
      “你们这几个死丫头,乱说是嫌自己在云府呆的时间不够短?”梨瑞走过两个小丫头时顺便压低了声音教训了几句。小丫头显然没见过多大世面,此刻正惊惶地低头站在一边,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看我。
      “杜姑娘以后有事就尽管叫我们,这幢屋子一般是空厢房,平时会有小丫头来清扫。而西面的那排是住大丫鬟的,再前面是老爷夫人的内室,书房什么的。往前走是正堂。正堂向前是荷花池,上面有三座石桥,盛夏之时会有很多拜访之客,盈盈的红莲满池随风轻摆,很是好看呢。”梨瑞在前面走着,一边微笑着回头对我说,“梨瑞本是服侍云少爷的丫鬟,三年前云少爷莫名其妙地走了,我也就闲下来了。本来是要送出去嫁人或调去管侍其他的事,而老爷坚持让梨瑞留下来,所以我每天也就督着几个小丫头打打扫扫的,比起从前倒是清闲了很多。”
      我点点头:“那你知道,云清哥到底去了哪里?”
      她笑了笑:“连夫人都不知道云清少爷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们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
      我抿抿嘴,没说话。

      来到屋子门口时,我才忽然意识过来,昨天因为要扶宋乔哥而把包裹让陆阕暂时拿着。走时焦急,竟然忘了拿回来。
      听梨瑞在旁边讲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去找陆阕,反正包裹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那支玉笛,也许是再也找不回了。
      就像很久以后回想这段时光,或是再以前的杂乱的记忆,都会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它们一样都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以及时光浩浩荡荡的大河中,一个在漂浮在白色的浪尖,一个缓缓沉入黑暗的河底。

      我的房间像是昨天就已收拾好,没有多做停留,我要梨瑞领我去前堂去向云叔叔解释昨天的事。
      在心里暗暗想了很多理由,梨瑞却告诉我今日一早云叔叔便去了朝廷。
      呆坐着无聊打发时间,用手撑着下颌听梨瑞说以前的事。她说,云清哥是一个很好的少爷,没有一点少爷脾气。非但没有,对待下属或是婢女都是温和的。在宋代,习武是远远不如舞文弄墨的,精通十八般武艺被说成粗俗,还不如一袭青衫随口吟几句“床前明月光”或是倚栏强愁,那是风流倜傥。而云清哥不仅熟谙诗词歌赋,老庄孔孟,同时也习得一身武艺,对兵法阵型也颇有研究。梨瑞说,云清哥少时为了一个清净的读书习武环境,竟搬出原来的房间,搬入一般是空房的侧厢房,其后是斑竹林,他就在那里看书习武,一呆就是一天。而后来也没有再搬回去。
      同时,云清身体拔节似的,几年窜得老高,又瘦,一双黑欧泊似的清亮眸子不知道勾去了多少少女的悠悠魂魄。待人温和儒雅,年只十六就有官亨想把闺女嫁进云家。只是不知为何,在十七那年忽然消失踪迹,足足让京城少女惋惜好些日子。
      我听得只想笑,拿个色泽润红的苹果在手里转圈:“真的有这么神吗?”
      “是啊,当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梨瑞也笑了,“本来是以为很快回来,没想到竟是归期未卜,这件事也就被忘淡了。”
      我笑着点点头,开始啃苹果。
      梨瑞又与我聊了会,因为有事,先离开了。

      我一个人坐得无聊,一静下来,脑中眼前却全是和楚印在一起的时光。透过细瘦窗棂的阳光在尘埃中反射出点点金光,我像是于中看见一个温柔有带点邪气的微笑。
      窗外是风滑过茂密竹林的歌唱。胸腔里闷闷的,有些难受,也许我只是他旖旎路途短暂不起眼的过往,转瞬即逝。毕竟,比我容貌出众,聪灵巧慧或是德才兼备的女子多的去了。我不禁自嘲,他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我?而他也许会一直隐隐约约出现在记忆里。我承认像他这样的人要完全忘记还是很困难的。而后,我可能会让云叔叔替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便嫁了,安安分分做个夫人罢了。一想至此,竟有些洒脱。

      眼前出现一朵银白的蝴蝶,微颤的翅翼,在纤瘦的颧骨处翩跹。那是绿琴,忽然很挂念她,像是一个被丢弃的布偶,又觉得自己才是。
      叹一口气,推开门,向楼上走去。

      推开云清哥的房门,里面一片亮堂。
      西面空白的木壁上是一张大幅的水墨画,上面是泼墨的温山软水,远处烟雨朦胧,描绘细致。而近处却是沿河的小道,细瘦的河水蜿蜒流过,小巧的石桥,满是江南秀气细腻的美。只是我看过太多,此刻只有一缕淡淡的回忆与思念,那是我甜腻却稀薄的孩提时光。
      我失神似的微微叹息。
      手指触及硬质的纸面,却忽然发现古道上竟有两抹淡淡的墨痕。凑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信手勾勒出的模糊的人影。日光泛滥如潮,那两个似是少年的纤瘦背影,蝴蝶翅膀一般微颤欲飞。
      那单薄的墨迹很淡,淡到深藏在记忆深处开始渐渐发黄。
      我触着少年翩飞的衣袂,以及依稀天真的面容,总觉得很熟悉,像是在那里看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摇摇头走开。
      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梨瑞就来叫我用饭。
      回头应了一声,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带上。

      以后的五天一直在云府里浑浑噩噩地呆着,云叔叔待人温和慈蔼,弄得我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他的亲侄女。而云夫人则是雍容高贵的模样,貌虽亲和,但其实却有些排斥。云叔叔让我叫她“婶婶”,我小心地叫了,她微笑着点头,看我的眼神却有些冷淡,像是多年累积的愁怨。
      梨瑞做了我的丫鬟,虽然我极力拒绝,还是没办法。下面人一口一个“小姐”叫得甜,其实在背里说了我多少坏话,我是可以想到的。类似于“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还想取代云少爷的位置?嗤……”“就是!长得一脸狐媚气,一看就是勾搭男人的妖精,不会要许给云少爷吧?……”
      这种话听得很多,每次听到了都是不出声,无所谓的走开。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再做这些傻气无谓的争执只是给自己徒增尴尬,今后在表面上也过不去。
      梨瑞待我却是真心的,陪我说话,领我在外面逛。她说:“云清少爷的离开让我们意外和怀念,但是那已经成为过往。现在,姑娘如此鲜活地在我面前,梨瑞有什么理由一直沉在过去?只从主仆之理,梨瑞也会对姑娘尽心尽力。而那些话,姑娘大可不理。”
      我点点头,微笑着看她红润健康的面容。

      靠在桌子上看书,想让自己脑子充实起来,不再胡思乱想些虚妄的东西。那是从云清哥房间里看到的一本兵法,本想随手翻翻便可,不想竟真的沉迷在虚实的故事中。那些扑朔迷离的用兵之道,行军之理,退敌之法与从前霏迷的诗词,空泛的儒学道论完全不同。
      我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仔细地看,像是如获至宝。
      未几,梨瑞笑着推门:“杜姑娘在看什么呢?我在外面敲了这么久的门都没有反应。”
      我合上书,冲她笑笑,她手上像是拿着什么:“没什么,只不过是从云清哥房间里拿来的书罢了。”
      “姑娘竟对兵法也有兴趣?从前云少爷这些兵书看得最多了,”她走过来,提起手上的包裹,“对了,今天中午陆小姐身边丫头西桔来过了。她叫梨瑞把包裹交给杜姑娘,说是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疑惑地看了看包裹,这是我上次忘记拿回来的东西。陆阕说有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
      我开始动手拆包裹,陆阕又在搞什么鬼?
      梨瑞识趣地向后退去,推开门:“那我先走了。”
      “嗯。”

      乍一看,包裹里没什么两样。我随手翻了翻,是我带出来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翻个白眼,刚想叠回去继续看书时,却发现底部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速至提点刑狱司。

      字迹潦草,像是在匆忙之中写下。我愣了会儿,听人说过,开封提点刑狱司像是专管刑事的。而她如此心急如焚,难道是有什么事吗?
      我没多想,甚至没怀疑是不是陆阕的恶作剧,将之捏成一团,直接冲出了房门。
      梨瑞在花圃边修剪花草,见我神色紧张地跑出来,丢下剪刀问我:“姑娘,怎么了?”
      我刚想往前门跑去,想了想,转身向后门走。回头问梨瑞:“你知道提点刑狱司怎么走吗?”
      “走后门的话,向北出弄堂口,再向西一直走,穿过两条街。再向北转弯,走不久就可以看见了……”梨瑞疑惑地说。
      “谢谢了。”我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对她说。
      “哎,杜姑娘,提点刑狱司是刑审犯人之地,你去做什么?”
      我背对着她摆摆手,顺手将纸团扔到竹林中穿行而过的细流里。

      气喘吁吁地挤过人群,刑狱司门口人少了很多,冷冷清清的,经过的人不多说话,都快步走开,倒也符合其内容的严肃。
      我站在黑红色主调的大门前,黑色匾额上鎏金的大字,映着空气中一股肃然噤音之气。我看着门前的兵吏抓抓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陆阕也不知去了那里,我心中有些矛盾,在门口转了许久,就连那几个兵吏都开始注意我。
      我吞了口唾沫,决定还是走掉算了。
      刚转身,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杜扉!你真该死,到现在才来!你一直在那儿转啊转的,非得爷我亲自把你请进来吗?”
      不用问了,这么又魄力的声音除了陆阕又有谁可以发出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转身,没好气地说。
      她从高高的阶梯上跑下来,一边瞪我,一边拉着我往里拽:“你不知道爷我等了你大半个时辰?你这个女人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慢!”
      我辩解道:“我可是一看到你的条子就过来了,是你自己太心急了。”
      “我不心急?我怎么能不心急!你知不知道……”她激动得手舞足蹈,“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和宋乔以前是朋友。”
      我点头,奇怪地看着她:“我知道啊。”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回开始轮到她诧异了,一会儿又摆摆手:“不管了不管了,先进去再说。”
      “喂喂,到底什么事情啊?”我拦住她问。
      “哎呀,慢慢跟你说嘛……时间不够了!都是你……”陆阕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

      在陆阕乱七八糟的解释下,我开始慢慢有些思路了。
      宋朝的提点刑狱司是设为专管刑事治安,或是救济补贴之事的。而陆阕的父亲不仅是位居“副相”的参知政事,而且是提点刑狱司的挂名上司。所谓挂名上司,就是只有其位,而无其职。但这个挂名上司也不是白当的,至少其中有些部门的有些事情是可以专管,并且不用向上头通报的,直接向皇帝负责,必要时甚至可以通过皇帝直接调动禁军。
      那就是提点刑狱司下密设的情报部,又称密部。我说,这怎么听着有点诡异。陆阕白我一眼,这本来就是暗中设下的专管情报收集的地方,特别是对于金或辽等地的间谍行动。这里也是有很多人被作为间谍安排在金辽之中。情报部人员很少,同时却很精,而陆阕虽然不是其中一个,但因为她的地位,以及她敏锐的判断力和观察力,有时还是可以插管一些事情的。她上次提到过的师兄师姐就都是密部里面的人,而陆咎,也就是她父亲,则是密部的真正上司,不是挂名的。
      她废了好大的劲给我解释,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懂了没?”
      我点头:“不就是你爹是一个秘密组织的头儿,而那个秘密组织是用来情报收集的?”
      她愣了愣,满意地拍拍我的肩:“有前途。”
      我皱着眉头问她:“问题是,你找我来干什么?你不会是想让我进这个什么什么部吧?”
      她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用手扶了扶脑袋:“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一没武功,二没眼力劲儿,三还特傻。你以为密部是收容所啊?”
      我嘴角抽了下,这也太直接了吧?
      “好了好了。”她无所谓地摇了摇手,眼睛晶亮地抬头看了看日光,“废话太多了,现在已经快近未正了。”

      她转身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喂,宋乔出事了。”
      “什么?”我吃惊地看她,“你的意思是说,他现在在这里……关押?”
      “嗯,差不多。密部的刑具很多,专门对待那些不愿意说出真相的人,尤其是……间谍。会使用三十来种刑具,让人生不如死……”
      “宋乔是间谍?”我打断她,着急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从宛师兄那里听说,不久前有一个人在提点刑狱司出现,行迹很隐秘。但是当时还是被宛师兄看到。第二天他竟然又出现了,这次是在情报部内,好像是来拿什么文件的,不过没有成功,当时就打起来了。昨夜又来过一次,只是交手,本来要逃脱了,不过没想到我爹竟突然带了许多人手出现,他就没有悬念地被抓了。他们也没说是谁,也不让我看到,我只是听描述觉得是宋乔,具体也不确定。所以要你一起去地牢确认一下,上次天太暗,没看清他现在的容貌……”陆阕捂了捂嘴,镇定地说,“别误会,我们三年未见了。”
      我没做注意,让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让我觉得有些迷惑的是,他三番五次地来,像是故意要引起我们的注意似的,我觉得这件事情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他或是他们像是要达到某种目的,毫无预兆地……”
      “或许不是宋乔哥……你觉得宋乔哥是间谍吗?”我逐渐让气息平定下来,轻声问。
      她摇摇头,小心地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说:“如果上次那个人是他,那我确定。他是,不过一定不是金派来的。”
      “什么意思?”
      到了地牢的入口,里面一阵阴冷发霉的气息涌上来,我用手指虚掩了掩鼻。入口满是佩刀笔直站立的兵吏,一脸严肃。
      她微笑了笑,向里面走去:“因为……你会知道的,宋乔他其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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