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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思潮起伏 ...

  •   酒足饭饱,到了该歇息的时候了。

      沉骛睡着后,时宴久久不能寐,他能看得出来,虽然对方在竭力装作高兴的模样,但显然有些提不起劲,对方那句和多年前一样的感谢语更像是一种照搬模板的搪塞,对方没有当年看到他赠剑时的欢欣鼓舞;更糟糕的是,他并不清楚沉骛为什么会这样。

      他拨开凌乱地散在沉骛脸庞的乌发,贪婪地看着沉骛沉静的睡颜,他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他也说不清原因——不知是受了沉骛情绪的影响、还是他生命中层出不穷的意外、抑或是沐剑那把一定会落下的剑?

      无序而繁杂的思绪如同他掉落的毛发,永远无法一根根地理顺,他索性不想了,俯下身去吻了一下沉骛的额头。

      散下的白发拂过沉骛的脸庞,睡梦中的人似有所感,轻轻地皱了皱眉。

      时宴轻笑一声,将长发拢至脑后,起身离开。

      两人此时居住的卧房虽是临时居所,但也五脏俱全;时宴披上了一件长衫,绕过房中的屏风,点亮案台上的火烛,将苏铁决摊开。

      在他的少年时期,每当他快要抑制不住脑海中无数的思绪时时,他就会去到藏书阁,将他想记下的书籍誊抄一遍,以此达到静心的目的。

      他并不聪敏,若想要对一本书有些印象,就需要读上许多遍,更别提记住详细的内容了。

      他靠着抄书的习惯让族人盛誉“博闻强记”,享受了许多不曾享受的光环。

      磨块被时宴的手推着,在砚上垂直地打着圈,他的动作轻而慢,百味杂陈的心竟奇迹般地静了下来。

      他在解忧国担任了几百年的大巫,写下的文字不在少数,但他上一回接触蛮荒之地的文字已经是千百年前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启蒙文字,却还是在看到的一瞬间无可抑制地感到激动,仿佛他仍是那个奋发抄书的小少年,对蛮荒之地的归属感也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地被他重新感知。

      沉睡五年的漫长时光,让他逐渐接受了族人再也回不来的事实,那时如果不是存着要在临死前再见沉骛一面的想法,他不可能在那一场内伤中醒过来,他会和他的族人一道,永远沉睡在那个冰洞中。

      看到那些熟悉的文字,他居然生出要和沉骛一直生活在这里、生活在他的家乡、生活在这个世外桃源的想法。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冲动,下一瞬,悔恨将他包裹——他这么想太自私了,他有大仇未报,有壮志未竟,怎么能贪图享乐?

      他决心不再多想,加快了手上磨墨的速度,提笔开始誊抄苏铁决。

      时宴觉得,沉骛这一觉睡了很久,实际上对方也不过比平时多睡了一个多时辰。

      苏铁决抄写完毕后,沉骛还没有醒来,时宴百无聊赖,研究起那本苏铁决。

      沉骛醒来时,身侧已经空了,他伸手一摸,是凉的,看来时宴醒来多时了。

      睡眠没能缓解沉骛的疲倦感,他的身体依旧疲软无力,他躺在床上缓了许久才坐起身往卧房外走。

      撩开帘帐,他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哭笑不得——

      苏铁决被摊开放在石桌上,时宴金鸡独立地站在空地上,持剑的手笔直地伸向前方,但因不得法,剑尾还高上剑头些许,看起来十分滑稽。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捧腹的,因为不熟悉动作,时宴此刻正伸长脖子努力看清远处苏铁决上所画的图像,力求自己的动作能标准一些。

      沉骛没忍住笑出了声。

      时宴听到爱人的笑声,忙收起了那把他送给沉骛,又刚从沉骛身边顺出来的剑,他边朝沉骛走近边苦笑道:“我想剑法与鞭法皆是武功中的一种,想必有相通之处,没想到触类旁通是件难事。”

      沉骛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他笑意吟吟地问:“为何大巫忽然‘弃鞭从剑’?”

      时宴有些不好意思,一直没收起来的兽耳因为害羞隐约呈了些粉色,沉骛伸出手去,时宴很自觉地把头低下让沉骛过足手瘾。

      沉骛狠狠地摸了几把,同时在心中想,他们之间若出现了什么问题、发生了争吵,时宴用这招引诱他和好,一定百试百灵。

      时宴虚握的拳头放在唇下,别过头去清了清嗓子,仿佛是为了掩饰尴尬,他道:“我本想探究一下苏铁决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能让传闻说它,就算同神明对决也能一剑封喉。”

      沉骛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苏铁决,对时宴正色道:“你再做方才的动作。”

      时宴虽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照做。

      沉骛绕到时宴身后,伸手环住了时宴,他的鼻息洒在时宴的后颈,气氛瞬间暧昧了起来。

      也不知是被沉骛的鼻息喷得有些痒,还是预想到接下来事情会往桃色的方向发展,时宴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

      沉骛见爱人不寻常的反应后,忽然起了些逗弄的坏心思。

      他又往前靠了靠,胸部完全贴住了时宴的后背,时宴被热出了一层薄汗。

      时宴从来没有被这样贴身指导过,轻薄的衣衫料子阻隔不了体温的流转,时宴所有感官的感受被无限放大。

      他感知到沉骛不小心蹭到了他腰间的铃铛,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分散他专注于剑上的注意力。

      紧接着,每位酒人身上都会有的酒香似有似无地飘进他的鼻腔,他想起沉骛离开的那几年:他曾经寻到一款名作“参蜜酒”,那款酒的气味神似沉骛身上的酒香,他未昏睡的时候总将其当做水来饮,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沉骛没有离开。

      乘黄本是海量,但若特地想让自己醉倒,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时宴在醉意朦胧间见到了许多次沉骛,每次等他伸出手,幻象就散去了,他也因此清醒了过来。

      现在沉骛终于站在他面前,他无数次午夜梦回、买醉一刻见到的场景,终于不再是他的幻觉。

      时宴忍不住轻喃道:“沉骛……”

      沉骛正抬手为时宴擦汗,他以为对方是在恳求他停下,一肚子翻滚的坏水作祟,在时宴耳后吹了一口气:“白民之国四季如春,大巫怎么大汗淋漓的?”

      时宴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字句,正打算不动声色地摆脱沉骛的怀抱,溜之大吉好摆脱这个窘境。

      沉骛却识破了爱人的小动作,他托了托时宴的上臂,正色轻喝:“大巫别动。”

      时宴一僵,果真不再动。

      沉骛终于不再挑逗时宴,沉声道:“收紧、绷直,剑和鞭不同,并不靠击打时产生的速度和力气伤人。”

      鞭沉重无刃,想要一击毙命比剑要难,它和锏的使法相似,主要以拦、拨、绞压等招式为主,一般造成内伤。

      而剑横竖都可伤人,甚至可以透过甲胄,杀伤性比鞭大得多。

      沉骛的手纠正着时宴的每一处不规范的动作,时宴心猿意马,心思半点没在练剑上。

      他只觉得沉骛触摸过的地方每一处都燃起了火,他看向已经绕到他身前的沉骛,眼神幽深。

      但沉骛显然没打算做这种事,他正专注地看着时宴的手腕,纠正着时宴不够标准的动作。

      时宴垂下眼眸,试图将眼中的□□掩在眼皮下,专心想起正事——

      他深知自己不是练剑的料,甚至他连练武的料都不是;他当初会学习鞭法,也仅仅是因为族中其他乘黄告诉他,乘黄必须习得一个武艺,好在其他生灵想取他们性命的时候有反抗之力。

      而他选择鞭作为武器的理由也简单,少年郎虚荣心作祟,他想得到最多的夸赞,挑的武器是使用难度最高的、花式也最多的——

      他那时在他族人面前表演,鞭舞动时犹如银蛇破空,猎猎作响,可谓是声色盛宴,往往能赢得满堂喝彩。

      沉骛终于完成了他对时宴的纠错,道:“这就是出剑时的标准动作了。”

      时宴问:“苏铁决和一般的剑法也一样么?”

      “起势是一样的。”沉骛说着,走上前去翻了翻时宴誊抄的苏铁决,又道,“后面倒是有些不同。”

      真正爱剑的剑客对剑法的渴求是本能的,沉骛自然也不例外,当沉浸在热爱之中时,对命运的哀叹、对身体的忧虑都不再占据那一刻的思绪,心里眼里只有那本剑法。

      他盘坐在地上,翻动着那本苏铁决,书页的翻动速度越来越快,他似乎有所悟,不住地点头。

      时宴没有这样全身心投入一件事的时候,因此不太能理解沉骛的状态,他想了想,坐到对方身边。

      他靠在对方身上,拿眼睛瞟苏铁决,可惜外行看热闹,他实在是看不懂这到底有什么让沉骛心驰神往的。

      等待是枯燥无味的,但好在沉骛没让他等太久。

      大概翻过半本书后,沉骛才从书中抬起头,他神色严肃,但又难掩雀跃,道:“大巫,我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

      时宴已经抄过一遍苏铁决了,哪里会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他并不认为这本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剑法里能有什么秘密,但沉骛既然这么说了,他还是摆出了聆听的姿态问道:“是什么?”

      “或许人类成为神明不止一种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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