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废妃》乔一个名

72、后路

　　宴席原本也就是交际场，此番针对回朝功勋的赞扬可谓是全方面多角度一波接一波不乏溢美之词。
　　小皇后除了一开始的固定寒暄，席间便没再说过什么话，整个人就像个吉祥物端坐在那里，又像个好奇心颇重的小学生眼睛跟着说话的人转个不停，每每听到精彩之处也不由地心潮澎湃。
　　都说物是人非，在郭精奇眼里她倒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没有变。
　　“微臣记得净妃娘娘在战地传唱的那首曲子实在是激励人心，令人印象深刻啊！”一个由战地回来的文官如是说。
　　“微臣也记得净妃娘娘的歌喉，一曲“知否知否”词曲俱佳，微臣至今难忘。”
　　“只可惜我等未曾听闻过，憾事憾事啊！”又有官员这样说。
　　赵祯也期盼地望向郭精奇道，“净妃的歌喉之婉转朕是知道的，想想也是许久未听了。净妃在战地唱的是什么曲子，可否再唱来让朕与众爱卿一饱耳福？”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郭精奇盛邀难却，于是命人搬来了古琴，坐在琴前思量片刻道，“旧歌就不再唱了，毕竟词曲有些悲凉，今天我就应个景唱一曲新的。”
　　赵祯点头，众人皆是期待中。
　　琴弦三两下拔动，她抬头扫过眼前的一张张面孔，像是读起一本厚重的史书，每一页有着每一页的精彩。歌声随着她唇齿间的一张一合悠悠响起……
　　暗淡了刀光剑影
　　远去了鼓角铮鸣
　　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
　　湮没了黄尘古道
　　荒芜了烽火连城
　　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
　　郭精奇唱着这首《历史的天空》，心绪不由地回到了在西北边疆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战火硝烟，饿殍遍野，断壁残垣……她深深地体会到什么是战争。不仅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残酷厮杀，更是受累于战争的无辜百姓们忍饥挨饿生灵涂炭。无论敌我，老百姓都是最终的受害者，无人能真正独善其身不受其害。那一个个拼死护国的人，那一个个原本鲜活却死在她眼前的生命……
　　兴亡谁人定啊
　　盛衰岂无凭啊
　　一页风云散啊
　　变幻了时空
　　随着歌声的继续，又有哪个人的眼前不是当初的画面，无论立场如何，观念如何，期盼和平永存的心都是一样的。
　　聚散皆是缘呐
　　离合总关情啊
　　担当生前事啊
　　何计身后评
　　……
　　郭精奇唱到最后，不由地感慨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文采斐然的苏家三进士；战功赫赫少年英才的狄青；饱读诗书巧舌如簧的富弼；两朝元老保皇家稳固的吕夷简，仁者慈民的赵祯……
　　他们都是历史长河里闪烁的星，要被后人永记于心的名字，如今正鲜活地与她把酒言欢，仿佛尘封的历史都活了过来，仿佛这歌里的每一字每一句歌颂的就是他们，只是他们不会知道罢了。如此特别的感受，除了郭精奇，估计再无第二人了。想到这儿，她脑子里不由地闪现一个人，或许这种穿越古今的感慨万千只有那个人懂了。
　　长江有意化作泪
　　长江有情起歌声
　　历史的天空闪烁几颗星
　　人间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

　　曲终人散，夜已深沉。赵祯倚着窗楞抬头远望晓月当空。
　　“更深露重，陛下不要再吹冷风了，当心伤身。”郭精奇拿了件外衫给他披上。
　　“你说我是个好皇帝吗？”赵祯没动，悠悠问起。
　　亲历战争之前郭精奇或许不懂，而亲历战争之后的她望着眼前这个位居权力之巅，却也经常身不由己的男人不免心疼，沉思片刻柔声道，““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黎民百姓会记住将他们救身于战火之中的人。”
　　赵祯释然地长长一个深呼吸，扭头望向郭精奇，心下不由地默道，“有你真好。”

　　翌日清晨，送别上朝的赵祯后，郭精奇紧忙乎梳妆赶往永寿宫给太妃请安，这是她回朝后的第一个请安日。
　　不想永寿宫门口枯站了近半个时辰，宫人却传信来说太妃娘娘身子乏累，今日已免了各宫娘娘的请安。郭精奇只好宫外问候了几句吉祥话后就转身回了。
　　没走几步，忽闻后面有人唤她，竟是小皇后。
　　一番规矩礼节后小皇后就熟络地挽起郭精奇的胳膊同行。
　　“丹姝这是从永寿宫出来？”
　　“是呀，我一听说姐姐刚来过，就找了个由头先行退出来了。”
　　郭精奇面沉如水，紧随其后的紫芙也心下疑惑。
　　“姐姐为何不进去呢？各宫的妃嫔都在，今日太妃娘娘颇有精神，聊了半个多时辰了还没叫散呢。”
　　郭精奇脚步一顿更为诧异地看向她，道，“娘娘不是身子乏累，今日免了各宫的请安吗？”
　　这一问搞得小皇后莫名，少顷她后知后觉地想要圆，可瞧着郭精奇失落的眼神也圆不下去了，急道，“姐姐别难过，想必太妃娘娘是因为之前的事还对姐姐心怀芥蒂，所以……”话说至此小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停顿，懊悔自己真是嘴比脑子快。
　　“什么芥蒂？之前出了什么事？”

　　直到嘉庆院正殿里坐下，小皇后那番话还回响在郭精奇耳畔。
　　“我当时也是听说党项递来议和诏书，我高兴坏了。想着姐姐归期可待，便赶忙去找陛下问姐姐归期。不想尚未跨进殿门先听到争吵声……”
　　“争吵？陛下和太妃？”
　　“是呀，一向母慈子孝的两个人怎会吵得那般激烈。我本不敢偷听的，可言词中听到姐姐的名号，于是就……”
　　“我？你听到什么？”
　　“呃，话说得很奇怪我听不懂。太妃娘娘似乎很担心姐姐恢复记忆。陛下却说你已不是你，而太妃娘娘反问如若你还是你，陛下又将如何……”
　　呆坐半晌的郭精奇终于相信李元昊当初的话不是骗她，赵祯果然知道她身体原主的真实身份。
　　虽说除了这副身体，两个人毫不搭嘎。可正如杨太妃所虑，于皇家而言她始终是个不定时炸弹，哪怕她已不是“她”。
　　“咣当”一声，郭精奇从凝思中缓回神，抬头正见紫芙坐在床边石化了一般，脸上满是惊诧地盯着地上已从锦囊里露出半截的令牌。床上正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她从西北带回来的物件，有的还尚未整理妥当。
　　郭精奇心下了然，环顾四周，寝殿里只有她俩。她几步过去将门掩紧，再转身来到已将令牌捡起端端正正地捧在手心里细瞧的紫芙面前。
　　“这是元昊哥哥给我的。”
　　“元昊？哥哥？”紫芙一脸地匪夷所思，更震惊于她的直言不讳，下意识地瞅瞅门窗，见都已关紧才松了口气。
　　“说来话长，总之我跟他拜了把子。”
　　紫芙的表情更丰富了，“和……拜把子？”嘴巴惊得半晌没合上。
　　郭精奇趁其不备扯了一下紫芙的后衣领，红痣上若有若现的微光映入眼帘。紫芙反应过来去挡，郭精奇已然松了手，轻声道， “果然如此！那是西夏高阶细作的标志对吧？我也有一个，你知道的，对吧？”
　　紫芙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出话来，“姐姐都知道？”
　　“是他告诉我的，但没有说我身边就有。只是之前你我经历的总总，再加上刚才你看到令牌的反应，关于你的身份我就猜得七七八八，如今更是证实了！”
　　紫芙一时间竟满目晶莹，怒其不争地口吻道，“那为什么你还回来？既然知道了一切，姐姐为什么还要回来？那里才是你的家！”
　　郭精奇一时语塞。
　　紫芙说着说着更激动了，手指着延和殿的方向道，“今天早上送来那样一碗汤药分明就是怕姐姐怀上龙裔，姐姐又何必回来自取其辱自讨苦吃？”
　　郭精奇叹口气道，“以前的身份我无法改变，但未来的日子我想自己选择。如果那就是我回到他身边的代价，我愿意。”
　　紫芙无言以对，却是满目忧伤地呆立原地。
　　“我会找个机会放你出宫。”
　　“不，我不出宫。姐姐在哪，紫芙在哪！”
　　“你的身份这宫里太危险，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我不能因为我的一已之私让你处于险境。”
　　“自从跟了姐姐，紫芙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再说若不是姐姐，紫芙也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既然姐姐不走，紫芙就陪姐姐在这深宫一辈子。”
　　“你这又是何苦呢？”
　　“和姐姐在一起就不苦。”没等郭精奇再劝，紫芙急着岔开话题道，“这令牌如何处置？”
　　郭精奇接过来目视着令牌，手指轻柔地一遍一遍抚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随手将令牌递给紫芙道，“原本是想留个念想，如今……毁了吧。留着没用，说不准还惹来是非。”
　　紫芙满目惊诧，急道，“这令牌可非比寻常，见此令牌者如见王上。留着它便留给日后一线生机啊！”
　　“算了，既然已选择勇往直前，又何必多此一举。毁了吧！”
　　紫芙紧握在手皱着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收拾了床上摆着的其它物件一起走出了寝殿。
　　当寝殿内只有郭精奇一个人，她回味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还有早上永寿宫的冷待，心里打鼓。这条毅然决然的路当真不好走啊，李元昊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又回荡在脑中，“你只是他举起或放下的棋子……”
　　可转念一想赵祯知道现在的她不是那个“她”，那么棋子的意义便不复存在。然而心头尚未轻松又是一紧，若她真有一天恢复了记忆呢？
　　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