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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相遇 ...

  •   赵祯抵达火灾现场时,瑶华宫已是火光冲天摇摇欲坠。袖手旁观等着收尸的两个守卫一见皇帝亲临前呼后拥来势汹汹,登时傻了眼,脚底绊蒜着提桶打水救火,却瞬间淹没在一整队潜火兵的忙碌中。
      他们训练有速,装备齐全。溅桶,水囊,马搭,唧筒齐齐上阵。一波紧接一波翻江倒海般的水浪拍向宫院。尽管如此,肆意嚣张的火舌却挑衅般地窜起更高,燎倒数人。
      “陛下,这火势太猛,实难压制。微臣建议以此为中心,十丈范围内挖起注水隔离带退防。避免……。”
      “朕要活的!”
      潜水军头领抬起焦炭般的漆黑大脸诧异道,“陛下,这宫舍内即便有人,就如今这火势,定难幸免了!”
      “那你便提头来见!”
      哗啦一声巨响,房檐右悬梁整个烧塌崩裂被火浪包裹着砸向地面。顿时火星乱溅,焦炭飞石扫射四方。眼看殃及赵祯,他忽地眼前一黑,被人猛扑个满怀。布料灼烧的焦味蹿入鼻息,潜水军头领忙不迭扑灭阎文应后背的火苗。他衣冠不整,今日本不是他当值,估计是已经歇下,听闻消息,这才匆匆赶到。
      “还愣着干什么?前面攻不进,就绕到后面寻出路啊!”赵祯侧头吩咐,敲醒潜水军头领的榆木脑袋。头领得令去部署。
      “文应,你没事吧?”
      “谢陛下关心,微臣无事。这里太危险,陛下还是回宫等消息吧!”
      赵祯显然没听进他的话,跟着潜水军往瑶华宫后侧绕去。阎文应只好亦步亦趋地守护在侧。
      他们迅速砍断后侧贴着宫墙近一人高的灌木丛,露出斑驳腐朽的墙壁。数十只倒刺勾顺墙飞进去,另一端绳索被猛地绷紧。倒刺勾卡进墙壁,众人齐声用力,不过三五回合,已叫雨水浸泡多日的腐朽墙壁如被抽筋拆骨稀里哗啦成片倒塌,一时激起烟雾般的浮尘。而隔着浮尘,对面两个挨在一起踉跄挪动的人影若隐若现。
      烟雾渐散,在火光照亮的夜色下,足以看清彼此面容的距离里,一边灰头土脸,一边气宇轩昂。眼下都如雕塑般一动不动,面露惊色地盯着对方,心中都盘旋不去的问题,“怎么会是你?怎么在这里?”
      “放肆!见到陛下,还不下跪请安!”阎文应一声冷喝打破这平静。
      “陛下?皇帝?”
      郭精奇怀疑自己被黑烟熏傻了,开始幻视幻听。正架着她的紫芙瞬间腿软就跪了下去。失去支撑的郭精奇只觉得天旋地转,直到陷入彻底的黑暗,无知无觉。

      再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鸟语花香。柔软的微风吹拂着床幔上绿的紫的颜色缤纷的流苏,摇曳出温柔旖旎的美感。
      没有令人作呕的霉味,没有透不进光的阴冷潮湿。郭精奇裹在暄软的织锦薄被里,雪白的里儿,光鲜的织锦面儿上还绣着花开牡丹,活色生香。
      这绝非瑶华宫,这是哪里?
      她坐起身,四下打量。屋子不算小,还是套间,隔着碧色珠帘满月形的拱门,卧房与厅堂泾渭分明。
      掀开被子,起身下床,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整个人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浑浑噩噩步履沉重,如今神清气爽,脱胎换骨般松快。
      拨开珠帘来到厅堂,这里比卧房更加宽敞明亮。家具摆件一应俱全,不算铺张奢靡,但典雅别致。
      拎起桌上的茶壶,掀开个茶盏,郭精奇给自己斟了盏茶。茶水入喉,竟是温热,显然这屋里刚刚还有别人,应该没走多远。
      “紫芙?”
      她登时奔出去,穿过庭院迈出大门,竟没有守卫拦着。
      一条长巷横于眼前,郭精奇择了个方向,小跑地往前探去。亭台楼阁,花鸟鱼虫,一路风景不错,有的地方她印象中来过。迎面遭遇的人皆是宫女内臣打扮,她的心沉了又沉,果然还在皇宫。
      这些注意到她的人反应各异,有的规规矩矩地恭敬一礼;有的装作没看见;有的要跪不跪的;有的小声跟同伴打听,眼神古怪;偶尔还有看着面熟的,也不似往日那般态度了。
      她正想拉过来一个问问是不是认识她这皮囊的原主,问问她是谁,忽闻一声尖利人语,其中还夹杂着哭声。她撇过头,发现路岔口另一条长巷里浩浩荡荡一行人,中间夹立着一顶软轿。
      队伍为首的一人正扬起胳膊啪啪地往跪在她面前的小宫女脸上甩巴掌。嘴里还不干不净不依不饶,“你这小贱婢,竟敢编排主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该活活抽烂了你这张嘴!”
      “珍娘,你跟她废什么话?直接割了舌头!”
      “是!”
      软轿里的声音甜丝丝的,说出的话竟令人脊背发凉。珍娘恭敬回应后手一擎,还真有人递上了刀。郭精奇惊呆了,光天化日,在这人来人往的长巷里,她怎么敢?
      她又怎么不敢?瞧瞧周遭经过之人,全都装聋作哑匆匆而过。人心寒凉啊!。
      再看跪地的宫女,泣不成声,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额头都渗出血来。这帮侩子手却好似很享受地看戏,居高临下,炫耀着自己可以如此草芥人命。
      不多时,两个小内臣一人拧住那小宫女一条胳膊,再有一人由上扳起她的头,令她动弹不得。珍娘猛地捏住她的两颊,手指力度之大像是要戳穿她的皮肉。一把短匕首在她眼前闪着寒光。
      郭精奇快步朝她们而去,越近越觉得那张泪眼模糊花容失色的脸似曾相识。
      “紫芙?”她心头一紧加快脚速,“不,不是紫芙,身量声音都不像。那么,她是……百灵!”
      珍娘手起刀落,郭精奇乾坤大挪移般腾地一脚踢过来。没等众人看清,人和刀一起飞出数米开外,“嘭”地接连撞到宫墙上跌落在地。刀子断成两截,人似乎断了气,声儿都没了,众人哗然!
      这是谁?竟敢当众挑衅眼下最得圣宠如日中天的尚美人?
      找死!
      软轿落地,轿帘“唰”地被扯开。一个身着火红华服,浓妆艳抹,眼梢倒吊的女人钻出来,一双赤红的眸子像要喷出火。当她看清眼前人,瞳孔骤然一缩,少顷又故作镇定,带着鄙夷的目光打量披头散发一身白色中衣的郭精奇,不屑地道,“哼,倒是命硬,你还真的出来了!”
      “你认识我?”
      尚美人冷哼一声,所答非所问,“出来了又怎么样呢?哼,阴沟里不知廉耻的臭虫,还能翻腾出个……”
      “啪”的一声响彻长巷。
      尚美人躬着身子一手捂上红肿的左脸,嘴里跟着泛起血腥味儿,她满目惊愕,像是魂儿都被这一巴掌扇出窍了。
      “骂谁呢?你什么东西!吃屎了吗?臭气熏天!”
      片刻的呆滞过后,尚美人如同被激怒的小兽,疯了般嗷嗷叫着抡起拳头向郭精奇袭来,好似浑身的力气都积蓄在这一拳上。可惜尚未近前,已被郭精奇一脚踢飞,跌倒在几丈开外。
      她趴在地上,扬起头,眼里泛着血光,恶狠狠地下令,“上,都给我上,撕了她!”
      随行走狗听令扑上,一个个像饿极了的狼,乖张狠厉。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奴才!
      而这一群只仗着人多势众,没多少武力值的酒囊饭袋哪是郭精奇的对手。没过几招,已是哭爹喊娘的一地狼藉。
      这已是手下留情,若不是肚子里空得慌,有点体力不支了,能更快地料理这帮杂碎。
      就这境地了,那尚美人还在逞口舌之快,言语刻薄。郭精奇眉头一拧,直奔过去,拽着她已散乱的发髻拖过来,痛得她吱哇乱叫泪流满面,被撂倒在百灵面前。
      “跟她道歉!”
      “什么?!”
      “咣”地一脚,尚美人头抢地,整张脸被踩得扭曲变形。
      “对,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呦,这是闹哪出啊?”
      不知何时,长巷两头已是人满为患。而随着这一声的响起,围观人群立时有序地向两边撤开,让出条路来。
      一个女人不急不徐款款走来,身形高挑,玲珑有致,不着粉黛,天生丽质。声音不温不火,下巴微微上扬,表情无波无澜,却由里至外地透着傲视群芳的强大气场,令人不可轻视。
      “呜呜,贵妃娘娘救嫔妾啊!”趴在地上的尚美人立时来了精神,呜呜咽咽着爬过去抱住了这位贵妃的大腿。
      “贵妃?张贵妃?喝!大人物啊!”
      郭精奇心里掂量,早听百灵说过这张贵妃乃是后宫里的二把手,仅在皇后之下啊!若是偶尔使个计策,篡篡位啥的,那就直抵中宫,二奶扶正啦!
      这位身份尊贵的贵妃娘娘只是低头嫌恶地瞥了尚美人一眼,下一刻就像是忘了这个人似的。并没有要为这蠢货出头的意思,而是瞅着郭精奇,语气平静地道,“净妃还是这般暴脾气啊!”
      “净妃?我是……“净妃”?”
      张贵妃面无表情,一副探究的眼神在郭精奇脸上来回梭巡,半晌道,“你真的得了失忆症?”
      “什么失忆?贵妃娘娘,她就是装的,骗陛下同情放她出来!泼妇还是泼妇!”
      地上那蠢货以为有了倚仗,又开始狐假虎威满嘴喷粪。
      “陛-下”。郭精奇一听这二字,内心五味杂陈。正发愣呢,紫芙从人群中探出头来。看到她,直接惊出一身冷汗,硬是鼓足勇气从围观人群中挤进去。先是毕恭毕敬地给张贵妃和地上狼狈的尚美人施了礼,转即拉住郭精奇的胳膊道,“姐……娘娘,您怎么在这儿?奴家找了您半天。”
      郭精奇一看紫芙全须全影的就在眼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珍娘!”
      “老奴在!”
      “没死的话,过来将你主子扶回宫。”
      “是,贵妃娘娘!”珍娘一瘸一拐,还被别人扶着过来,掺起不情不愿的尚美人。
      “贵妃娘娘,您可要为嫔妾作主啊!”尚美人还不死心,如是道。
      张贵妃冷哼一声,“少在这儿丢人现眼,还不回你宫去!”语气生硬,不容置喙,再蠢笨如尚美人也不敢多说一句。
      张贵妃转身欲走。
      “那个,贵妃……娘娘……”
      听闻郭精奇这一声,张贵妃竟面露诧异,转身看她。
      “她,我带走啦。”郭精奇指着还跪在地上的百灵道。
      张贵妃高昂着头,淡然一笑,“净妃若喜欢,带走便是。”
      尚美人刚要出言阻拦,被眼奸手快的珍娘紧握了下胳膊提醒。虽不服气,还是将要脱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在一片恭送声中,张贵妃转身上了软轿,身后是更加浩浩荡荡的大排场。

      三人回到嘉庆院,紫芙先是安排了小宫女带百灵去涂药包扎。转头又接了御膳房送来的午膳,郭精奇正饿得慌,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紫芙一边紧着给她布菜,一边絮絮叨叨埋怨她刚才的冲动之举,提醒她是得罪了哪些了不起的人物。
      郭精奇听着不以为意,一边像饿了三天三夜的狼不停往嘴里塞肉,一边口齿不清地嚷嚷,“忍什么忍啊?你也不瞅瞅那个贱人的德行,一看就不是善茬儿。对待这种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就是屁话。直接打过去,打到她不敢呲牙就对啦!这道理我还是小屁孩儿时就懂啦。你学着点儿吧,否则非得让人欺负死!”
      紫芙无奈摇头,心想这是什么歪理呀。瞧着自己的话郭精奇也听不进去,便不再继续,转移话题,将这几日的所经之事向她一一讲述……
      “我睡了三天?”
      郭精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含混不清地问,一大块卤牛肉正嚼得起劲。
      “是呀,一直高热不退,可吓死紫芙了!还好陛下召来好几位太医为姐姐诊治。”
      “陛……下……”郭精奇重复这两字,那块卤牛肉像是哽在了喉里,不舒服。
      “姐姐应是不记得了,瑶华宫走水那晚,姐姐晕倒在陛下怀里。陛下可是亲手将姐姐抱上玉辇,一路命人打点安排,送进这嘉庆院,还安排了几个小宫女和内臣来院里侍奉。陛下对姐姐还真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呐!”
      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郭精奇脑中混乱,到现在还无法将那个“小白”和这个“陛下”合二为一。
      “呵,对一个冷宫废妃还真是情真意切呀!”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客观地面对现实。若以为寥寥数日相处的情分就能抵过废妃越狱这等大罪,那她的智商肯定丢在上辈子没带来啦!
      两人一站一坐各自陷入沉思。
      直到门口“噗通”一声,抬眼去看。
      “呜呜……谢娘娘救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愿为娘娘做牛做马以报再生之恩!呜呜……”
      正是包扎好的百灵跪在门口,又欲磕头,被郭精奇拦住,“今天磕的还不够多吗?再磕就脑震荡了,小心变成傻子!”
      郭精奇一边扶她,一边叹气,“唉,眼下我这处境,也不知是害了你,还是救了你。你也别总“娘娘”“娘娘”地叫,咱俩也是老熟人了,平常都”姐姐妹妹”的,如今也别客套了!”
      百灵一听,猛地抬头,端详半晌才对上号,“噗通”一声又跪了,“奴婢以前有眼不识娘娘。实在,实在太放肆了!请娘娘责罚!”
      “我勒个去,你也不嫌累,快起来!”郭精奇再次去扶百灵,“你呀,耳聪目明脑筋活络。就是这张嘴呀,没个把门儿的。吃了今天的苦头可得长记性啦!”
      “嗯嗯,奴婢谨记娘娘教诲!”整个人跪得笔直。
      郭精奇扶额瞅紫芙,紫芙领会地轻笑来帮忙。
      主仆三人就过往又聊了一个多时辰,百灵终于不像最初那么拘谨,话匣子也打开了。只是经此一难,学会了讲话前先过脑子。但对郭精奇,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多时各宫各殿上上下下的老底儿都被掀了个彻底。
      例如嚣张跋扈的尚美人凭着能歌善舞颇得圣宠,仗势欺人到了极致。再说气场十足的张贵妃,是后宫里最得圣宠的,那可是玲珑心思手段了得的厉害主儿。原本只是个舞伶,就短短几年坐到了贵妃的位置,甚至半年前差点成了皇后。只因出身卑微,遭朝堂大臣们强烈非议,皇帝不得不放弃立她为后的念头。还有苗昭容,那可是与皇帝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意深厚……
      郭精奇前前后后对赵祯的后宫佳丽认了个大概。一长串的人物背景以及与他的感情史听下来,郭精奇头皮发麻,心中暗骂这个彻头彻尾的花心大萝卜。而八卦听了一箩筐,却唯独没有听到关于她这副身体原主的只言片语。
      “百灵入宫也不到半年,对娘娘确实知之甚少。只知娘娘半年前犯了大错被打入冷宫,“净妃”一称也只是个虚名。而且,而且娘娘的名号一直是宫中忌讳,无人敢提。”
      “无人敢提的忌讳?”郭精奇眉头紧锁,沉思半晌,突然语出惊人,“赶紧逃!”
      百灵和紫芙均一脸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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