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梅开二度 ...
-
此时此刻，仍然在花园里晃荡的程商羽并不好受。
这副身体才刚出院没几天，体质本来就弱，方才那地下寒气又重，在那待了半天之后出来还吹了冷风，再加上体力透支，他现在只觉得一张脸烧得难受，嗓子眼也哑得厉害，整个人都有些糊涂了，脚步虚浮地在花丛间穿行着，却被玫瑰那馥郁浓烈的花香搅的心烦意乱。
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我记得就是这条路啊。
走了好久都没走到宫殿，程商羽明显有些烦躁了。他无力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任由身体一点一点滑了下去，怔怔望着那蓝的发黑的夜空，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凉如水的深秋。那天傍晚临近放学时，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额头烫的不得了，挨着嘴巴的校服袖子被不断呼出的热气给打湿了。放学后，他独自一个人徘徊在小区的路灯下，明明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家亮着的灯，却久久不愿上去。因为他心里知道，回到那个家，迎接他的只会是无休止的争吵以及满地破碎。
他宁愿独自待在外面，至少耳边是清净的。
那些记忆深处旧得泛黄又溢满苦楚的片段，再次一一浮现于眼前，与这片数百万年后的夜空模糊重叠，朦胧了双眼。
不知何时，那股恼人的玫瑰花香逐渐消散在风中，取而代之的，是忽然萦绕于鼻端的阵阵冷香。那香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般，抚平了心头挥之不去的烦闷，独留一份令人心安的宁静。
程商羽缓缓睁眼，轻嗅着空气中那熟悉的异香，像是雪后凝霜的松针，挟裹淡淡草木清香，浸着沁骨的冷冽。
好好闻啊……
不知为何，连续两次，每逢他难受的头昏脑涨，这股突如其来的异香都能够令自己暂觉舒适，如同一支有效的安神药剂，顺着血液沿布全身，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
意识逐渐朦胧，一股莫名的冲动在胸腔横冲直撞。程商羽扶着粗糙的树干慢慢起身，寻着那淡淡的异香往花园深处去了。
还是那条青石板路，两旁霜色芒花依旧，青石泛着古玉般的光泽。他再一次踏上这小道，抚着芒花一路向前，不多时便看见了那被白芒半遮虚掩的半月形墙门，站在外可依稀窥见院内亮着的明黄微光，温暖摇曳。
“进来吧。”那股清幽冷冽的异香仿佛有了声音一般，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着。滚烫的大脑还未做出思考，身体就跌跌撞撞地移向墙门。跨入院内之后，冷香愈发浓烈，包裹着昏昏的程商羽朝小屋踉跄走去。
夜凉如水，月色沉沉，皎洁的月光与烛光交织着倾洒于屋内，浮灵拉上帘子，取下发间玉簪，银色长发如瀑般散下。正欲上床入睡，平日里悄无声息的屋外却忽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他微微一顿，拿起放置在台上的佩剑，无声走到门后，像是在静待即将落入陷阱的猎人。
“嘎吱——”门被推开了，皎月银晖泼进屋内，闯入的是一个跌跌撞撞的黑影，没有方向一样地乱转。浮灵握紧剑柄，“砰”的一声关上门后抬手便朝黑影刺去，却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个满屋子乱窜的身影——
“……商羽少爷？”
浮灵惊诧出声，立刻收回手中的剑，用剑柄抵住好像忽然有了方向、转身往他这来的程商羽的肩膀，疑惑中透着淡淡的无奈：“怎么又是您？”
今天一早天都没亮就跑来自己的院子，告诫了他之后现在又闯入屋内跟小狗似的乱窜，真是……
腰间倏的一紧，小虫崽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小脸贴着月白衣袍，耸动着鼻尖不停地嗅着，嘴里还嘀咕道：“唔……好香的。”浮灵闻言僵在了原地，愣怔片刻后眉间微皱，正想将怀中乱蹭的小鬼推开，却忽然感受到那与自己的肌肤只隔了一层薄薄布料的小脸滚烫异常，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苍白的手抚上红扑扑的脸颊，掌心下的温度烫的吓人，那双黎明时还黑亮湿润的眸子，此刻也是雾蒙蒙的一片，看着朦胧又迷茫。
大概是发烧了。浮灵看着他那副不甚清醒的样子，心中暗叹，轻轻拍了拍手下嫩嫩的小脸，试探地询问道：“商羽少爷，您生病了，需要我送你回府上吗？”
……府上？
程商羽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到这个词，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寒气刺骨的地下牢房，一头扎进面前干净好闻的怀抱里，十分抗拒地摇摇头，声音烧得有些沙哑：“不去那……我不去。”
可是你赖在这算什么？浮灵略感无奈，刚想再说什么，原本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虫崽胳膊忽的一松，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浮灵连忙伸手一把捞住差点跪在地上的程商羽。思索了几秒后，干脆放下佩剑，抱起烧得昏迷的小虫崽走向床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去打了一盆凉水过来，将毛巾浸湿后敷在那滚烫的额头上，再拿起另一条湿毛巾，轻轻擦拭他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帮他降温。
发着烧的小虫崽并不老实，脑袋七摇八晃的，弄得敷在额头上的湿毛巾老是掉下来，嘴里还一直叨咕着什么，哼哼唧唧的听不清。浮灵从未见过生了病还这么能折腾的小雄虫，无奈地捏了捏他鼓鼓的小脸，思及他这两次会来此处的原因，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拉开床头的木柜，取出一个小小的香篆，点燃绘着图案的一端。淡色蓝烟袅袅飘散，撒开阵阵松针冷香，正是程商羽在花园闻到的那股异香。
嗅到熟悉的好闻香味，床上躁动不安的小虫崽总算逐渐地安静下来了，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只是那手还紧紧攥着浮灵的衣角，沉静的睡颜乖的不像话。浮灵坐在床边，给毛巾换了遍水后继续为他擦拭着降温，手上动作依然轻柔。
直至两个小时之后，程商羽的体温才终于慢慢地降下来了，除了额头和脸颊还是有些热以外，身上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了。浮灵轻轻掰开他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给他掖好被子，拉上床帘后便离开了屋子。
走到屋外，月华溶溶，暮霭沉沉，院内一片冷寂。浮灵望着那一地清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明日这小院内，怕是会翻了天吧。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梅开二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