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甜文吧》一杯温白开

2、狡猾的狐狸

　　嗨呀，小狐狸，我又看见你啦。
　　你好像又长大了一点，漂亮的红色尾巴闪着光泽，抖着耳朵，低头去嗅盘子里的肉。
　　我才往前挪动了一点点，我发誓，就一点点，你就受了惊，飞快地跃入草丛里去了。
　　好可惜哦，还没摸到呢。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毛茸茸的生物!圆溜溜的眼睛悄悄从草丛里探出来。
　　好想摸摸你的耳朵和尾巴。
　　我心里在尖叫，笑眯眯地朝你不断招手，一边端着盘子引诱你过来。我想你肯定是饿了，一定不会拒绝快到嘴边的食物对吧。
　　哈呀，我就说，我赌对了。
　　你盯着那盘肉，犹犹豫豫地伸头出来，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这边过来。
　　不过狐狸是狡猾的，我猜也许你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抢走那盘肉。
　　所以当你被我飞快地一把抱住的时候，是不是感到很惊讶？
　　哈哈，我真聪明。
　　不过别着急挣脱，肉当然是会给你的啦。
　　我把盘子推到你前面，双手顺着你的头往下摸。
　　低头认真吃肉的小狐狸好乖，不反抗，还会发出舒服的呜呜声。
　　好柔软的毛，好舒服。
　　快摸到尾巴了，我正酝酿着，放松了对你的警戒，一下子叫你叼着肉跑了。
　　摸了个空，还赔了肉，果然狐狸是狡猾的。
　　好吧好吧，反正摸到耳朵了，我也不算吃亏。
　　现在我得下山，重新买一块肉赔给师兄了。要是叫他知道我老拿他的肉投喂狐狸，定要气得抚着胸口骂我小没良心的。
　　我颠了颠手中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哼着歌沿着石阶往山下走。
　　卖肉的老板见我去了又返，早已习以为常，一面将肉块递给我，一面跟我搭话。
　　“潇潇姑娘又偷吃靳师兄的肉了?”
　　我嗔怒地看他一眼，心里忍不住叹息起来，为我以后担忧。
　　救命啊，要是他大嘴告诉师兄，我还是得被臭骂一顿。
　　于是我“嘘”了一声，暗示他莫要声张。老板见此哈哈大笑起来，“好，保密。”
　　“喏。”
　　我掏出钱袋子付了钱，提着肉块慢慢悠悠地晃荡回去。不知道最近山里是不是因为草木生长得太好，往来的生物委实是多了一些。这一路上，我听见了不下三次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直到太阳落山，我才到了院子里。
　　师兄搬着把椅子躺在那棵大槐树下，手中转着一把小木刀。
　　“师兄，师兄，我把肉买回来了!”
　　他动了动眼珠，随意地一抬下巴，“拎到厨房里去，生个火。”
　　“哦。”
　　师兄做饭，研究器具，教我练剑；我就负责生火洗衣。
　　自师父练功走火入魔自尽后，我俩向来如此分工。
　　门派里的其他师兄姐们都辞别了，下了山，要么四处游历，要么经商，或者回家成亲生子了。
　　就剩我和师兄在这儿，守着这块地方。
　　有回我问师兄为何选择留在这里，师兄伸手就往我脑门上弹，力气颇有些大。他哼哼说：“因为要代替师父照顾你。”
　　这话不假，毕竟我是个孤女，并没有地方可去。
　　后来过了许久，我才知道，原来师兄也是一个人。
　　不过那是后话了。
　　快乐有时候可以具体到一盘菜上。师兄的厨艺很是不错，又加了肉，故而我这一顿吃得格外香。
　　不过师兄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只是皱着眉望着我，不自觉地露出老父亲般担忧的目光来。
　　我顿时感觉被嘴里的肉噎住，含混不清地问他，“师兄，你干什么呢？”
　　“我明日要下山，得有一段时间不在。”他叹口气道，“你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我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我肯定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咳咳……”
　　这回是真噎住了。
　　师兄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把水递到我手上。我接过来猛灌一口，艰难地咽下了肉块，才感觉好受多了。
　　“师兄，你下山去干什么啊？”
　　“有事情需要处理。你好好待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他掐了个诀，手上飞出只白色的蝴蝶来，展示给我看。
　　“就像这样，把话告诉它，它会转告我。”
　　我学着他的动作，手腕转了个弯，念了遍口诀，手上也飞出只蝴蝶来。
　　“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我点点头。
　　师兄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是不是会觉得无聊?”
　　嗯?这哪跟哪?我没跟上他的思路。
　　师兄好像自己悟出了点什么，摸了把我的头，“我明天抓一只动物来陪你。”
　　哦，也行。
　　我于是用力的点头。但是——
　　“师兄，你要去多久？”
　　“短则半月。”他回答：“最长不会超过两个月。”
　　“啊？”我开始担忧我的胃，“那我岂不是吃不到师兄的饭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完这句话，师兄英俊的脸有些扭曲。他张着嘴半天，冷哼了句“小没良心”，而后扬长而去。
　　变脸太快了啊。
　　也许是夜晚容易滋长一些说不清的情绪。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晚的月亮很圆，淡淡的光从窗台上洒下来，檐下挂着的风铃也叮当响。
　　师兄这一走，就剩我一个人了。
　　“唉。”
　　我又一次叹气，“好孤独哦。”
　　没有人陪我说话，没有人给我做饭，想想就觉得有些难过。
　　明天啊，你还是别来了吧。
　　我正伤心着，屋外有花盆摔碎的声音。
　　谁在那?
　　我起身小心地靠近窗户，探出头去看，可不是我的花盆摔碎了吗。不远处有条尾巴收到树后面去了。
　　有点黑，看不清是什么颜色，是什么动物的。
　　我躺回去睡觉。
　　虽然师兄告诉我会给我带一只动物过来，但我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那只小狐狸!
　　通红的皮毛，漂亮的耳朵和尾巴，一双无辜的眼睛。
　　虽然你别着脑袋，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
　　可是还是好高兴哦。
　　师兄嘱咐了好几句，才背着行囊下山去了。我目送师兄离开，转身兴奋地去摸笼子里的小狐狸。
　　“哎呀，哎呀。”手中的毛还是那么舒服，我幸福地眯起眼睛，“小狐狸，我们接下来就一起生活啦。”
　　你呜呜几声，小脸就是不肯转向我这边。
　　“我肯定会好好招待你的。”我向你保证：“每天都会有肉吃。”师兄偷偷在厨房里留下了好几块肉，还够那么几天。
　　“等师兄回来，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放你走吧。”
　　太自私了，可是好想好想留住你。
　　“那么，我们现在去晒太阳吧。”我把你抱出来，走到槐树底下。
　　阳光真好哇，透过枝叶的间隙洒落下来，在地面落成斑驳的光影，将那小块地方照得暖洋洋的。
　　你懒洋洋地伸展了身子，趴到那小块地方上，尾巴一摇一晃。
　　“那个位置很舒服吧？”
　　你瞧我一眼，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表情看上去很享受。
　　嘿，我就知道。
　　不过——我施了个小术法，“这个也很好玩。”
　　半空中浮现出一把琵琶来，慢悠悠地转着，流泻出一曲欢快的的旋律来。
　　“你再看。”
　　蓝色的光影朝院外的竹子飞去，带回好几节小竹子，它们长出细长的枝节，扭着身子旋转跳舞。
　　这一幕实在滑稽，以至于我似乎听见了一个笑声。不过，我貌似没有笑出声吧？那就是——
　　我惊奇地蹲下来看着你，“小狐狸，你开了灵识吗？”
　　“当然。”
　　你的声音也很好听，带着点小骄傲。如果此时是一张人脸，必定是不屑的表情。可惜面前的你，还是那张过于可爱的狐狸脸，一点气势也没有。
　　我颇感新鲜，伸手戳了戳你的脸。你动了动身子，不怎么爱搭理我。想到昔日没有摸到尾巴的遗憾，我起了心思，手悄悄向下移，趁你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薅了一把毛茸茸的尾巴。你顿时像受了惊般一下子跳出好远，还瞪了我一眼，飞快钻入房间里不见了。
　　哈哈哈，害羞的狐狸真好玩啊。
　　不过你似乎不理我了，我跑到房间里跟你说话，你立马转头，在我刚要过来的时候，你立刻警惕地又跑远几步。
　　好吧，狐狸这么容易害羞吗。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晚饭给你多加了点肉。你还没有修炼成人，需要快快长大。
　　“我不是故意的。”
　　我试图挽回这局面。
　　你“哼”了声，叼着肉，跳下桌子，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尽情地享受你的晚饭。
　　“真的，我下次一定经过你同意。”
　　我举着手发誓，语气很真诚。
　　“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
　　“那好吧。”你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的和好请求。
　　“嗷——”
　　你立马嫌弃：“离我远一点。”
　　“好，好。”我往后退，哎呀，那什么，来日方长。
　　现在是仲夏，山里虽然凉快得多，但坐久了，还是有一身汗。入了夜，我抱着衣服往浴池的方向去。
　　走廊上的书房的门大开着，你趴在桌子上，尾巴无聊地扫来扫去。
　　“小狐狸，我们去洗澡吧！”
　　你挣扎起来，“不。”
　　“走吧。”
　　奈何你挣扎得太厉害，感觉要像一滩水一样从我怀里滑出去了。故而我施了个小术法。
　　“你把我定住了？”
　　你瞪着我。
　　“洗澡去喽。”
　　你气鼓鼓地瞪着我。
　　“今天是月圆之夜，洗浴的时候可以吸收天地灵气，打通脉络，更快地助你修成人形。”
　　“真的吗？”你半信半疑。
　　“那当然了。”我继续忽悠道：“我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事半功倍。”
　　“你也是妖吗？”
　　“我?我是人啊。普通人修炼，也是要讲求吸收灵气，然后运化成功力的。”
　　浴池到了。我召出剑，一斩将其劈成两半，以屏风隔离。
　　“去吧。”
　　你从我怀里跳出来，跃入池水里。
　　我转身脱了衣服，走入另一半浴池坐下来，靠在池壁上。水温刚刚好，夜色撩人，无边的夜幕里，亮着一轮清月。
　　“小狐狸。”
　　“嗯?”
　　“小狐狸?”
　　沉默。
　　我略直起身子，“小狐狸?”
　　“我有名字。”
　　“哦?那你叫什么？”
　　“修衡。”
　　我故作伤心，“你从来不肯跟我说。”
　　“……”你的声音好像有些气恼，“你从不问我。”
　　我想想也是。
　　“修衡。”
　　“嗯。”
　　“我……”
　　屏风之后传来你的呻吟声。
　　“你怎么了？”
　　“没事。”你咬着牙回答，情况似乎不太好。
　　我有些心焦，抓起衣服往身上套，手一挥撤去了屏风，看见弯着腰，神情痛苦趴在浴池边上的……你?
　　你化形了？
　　我眼前的你，是一个骨感清瘦的成年男子，细长的眼睛，眼角稍稍上挑，唇中衔珠，好生漂亮。
　　“修衡。”
　　你秀气的眉毛蹙着，眼中波光闪动，看起来很可怜。
　　“很痛。”
　　“我帮你。”
　　我回过神来，连忙扶你起来，运用内力助你缓解。源源不断的灵力在我们身边流动，招来的风将你身后的头发吹起。顺着头发的扬起，你背后的线条在我眼里像是有了生命，在逐渐往下，往下……
　　救命啊，要流鼻血了。
　　“你在干什么?”
　　好敏锐的直觉。
　　我捂着鼻子，心虚道，“没什么啊。”
　　你转过身来，我下意识双手捂住了眼睛。
　　“你，你……”
　　我悄悄扒开一根手指，就和你对上视线。
　　“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施了个术法，披上了一件白衣，愤愤走了。
　　也许是刚化形，你的耳朵来不及收回去，在头上抖啊抖，脸也红到了脖子。
　　我肯定没看错，你是害羞了。
　　第二天，它的确得到了又一次证实。因为你又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不是说狐狸都是美艳又风情的吗，你怎么都不搭边啊，甚至比我还纯情。
　　这是我第一百零八次叹气。
　　我特意给你留了味道最肥美的那块肉，正要趁机靠近你，你却夹着肉块转过身，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狐狸，狐狸，狐狸～”
　　你转头，恶狠狠地瞪我：“不许叫我。”
　　“你好没道理哦。”我眉毛一挑，“这山上又不只有你一只狐狸，我叫叫狐狸怎么了？可没有叫你名字。”
　　“这山上只有一只狐狸。”
　　“骗人。”
　　“我没有!”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
　　我笑嘻嘻地说，“你没有证据。”
　　你哼道：“幼稚。”
　　“你也很幼稚!”
　　“我没有!”
　　“啊，不知道是谁小时候喜欢把头埋在土里，结果被兔子咬了口鼻子，可怜巴巴地掉眼泪。”
　　“那是因为那只兔子咬得太痛了。”
　　“哦～”我拉长语调，“那么把爪子伸进池塘里玩耍结果被鱼小姐吐了一手泡泡的也是你咯?”
　　“爪子脏了，所以要洗。”
　　“那好吧。那么表面上对开了的花不屑一顾背地里却偷偷把花戴在耳朵上照着镜子自我欣赏的一定不是小狐狸吧？”
　　你气急败坏地瞪着我，快炸毛了。
　　“你看错了，我没有。”
　　“对，你没有。”我快速伸手摸了把你的头，“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狐狸。”
　　被薅了把头发的你呆住，脸又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你别这样，像在摸小狗。”你一脸认真。
　　“可是你太可爱了。”我眨巴眨巴眼睛。
　　“那也不可以。”
　　“摸头是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这代表我非常喜欢你。”
　　“我从没听过。”
　　“这是人的一种表达方式，不一定大家都一样。”
　　你半信半疑，“真的吗？”
　　我点点头。
　　你把手从头上拿开，偷偷瞟我一眼，“我才不信。”
　　“那好吧。”我佯装失落的样子，一下子跳起来摸了把你的手，嘿嘿笑着跑出门去。
　　哈哈，今天也是成功摸到狐狸的一天。
　　作案成功且潜逃的我，悠闲地在自己房里睡了一下午。醒来时，才发现桌上停了只蝴蝶，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走过去才知道，是师兄捎来的消息，问我近况如何。
　　“都好都好。”
　　我想了想，加上一句，“就是没钱了，也没有肉吃，餐食水平严重下降。”
　　师兄大抵现在闲着，很快回了消息，“你每天是要吃多少？？？”
　　“师兄不会放任不管的对吧？”
　　“……”
　　“师兄，我好想你～”
　　对面的人毫不买账，“少来。”
　　“唉，没有人管我，我是没人疼的孩子～”我故作叹息，仰天唱起歌，“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啊，没了娘啊～”
　　“停停停。”师兄寄来个钱袋子，“省着点用。”
　　“得嘞。”我笑嘻嘻道，“师兄，早点回来～”
　　那边不理我了。我掂量掂量，跨出门去喊，“小狐狸，今晚加餐!”
　　你从对面厢房里出来，“喊什么?”
　　“我们今晚去山下逛逛。”我向他展示手中的东西，“吃、大、餐!”
　　你嗯了声，表示知道了，而后关了门。
　　我坐在石凳上，等你换衣服，趁着天还未完全暗下去，我们跑到了山下的集市。
　　这里的集市非常热闹，店铺门口张望着美艳动人的老板娘，爱喝酒的大叔喝得满脸通红，顺手将柱子旁边的幕布扯下来，惹得小二“哎哎哎”地去掰他的手，一面不忘朝进来的客人嚷嚷着等会儿就来。
　　街上到处挂着灯，有儒雅的秀才提了笔，起了兴致就去挥挥几笔，留下首诗题在灯上，被后来蒲扇掩面的女子驻足观望。大大小小的摊子，挂着做工精美的物件，连着灯光，叮叮当当地晃入眼睛。
　　我转头看你，你好奇地观望着，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热闹吧？”
　　你点头，“人间的集市很有趣。”
　　说话间，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拉住我的袖子。
　　“哎，姑娘，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这儿可没有比我这香囊更好的店了。”
　　我俩转头，看见一张笑脸。老板娘举起手中的东西展示一番，“公子也看看吗？”
　　“好像还不错。”我接过香囊，放在鼻尖嗅嗅，是很淡的，一种奇妙的香味，说不上来是种什么具体的味道。
　　我递给你闻，你俯身凑近，眉眼也舒展了。
　　看来你也很喜欢。我伸手去摸腰间的钱袋，摸了一通，掏出来递给老板娘。
　　“走吧。”
　　“嗯。”
　　“怎么了？”我直觉告诉我，你有心事。
　　“你很喜欢香囊吗？”
　　我举给他看，“你不喜欢吗？”
　　你摸了摸下巴，正要开口，被我往前推着走。
　　“走吧，我们去前面逛逛。”
　　夜市人头攒动，潮流拥挤。路面本就狭窄，来来回回的人挤在一起，像是时强时弱的两股气流，相互推搡，一时得势，便变更了风向。
　　我完全被人群裹挟着走，很快偏离原本的路线。然后，和你也失散了。
　　这下麻烦了。
　　我低头看着脚尖，我还没学会追踪术呢。
　　没办法了，我只能坐上那棵池边高大的槐树上，方便寻找你的身影。
　　我伸长脖子望啊望，突然明白有好多个头的好处了。啧啧啧，那场面必然很壮观，就是有点惊悚。
　　特别是睡觉的时候，好多个头面面相觑，怪吓人的，枕头也要多备几个。
　　咳咳，跑偏了。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已经在树下站着了。
　　我跳下来，问你：“你刚刚跑哪儿去了？”
　　你突然有些迟疑，只说：“没走多远。”
　　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的，我眯了眯眼，觉得你没说实话。
　　“反正就是在那边。”
　　没等我反应，你就往前走了。
　　那边是哪边？
　　“你回去买香囊了？”
　　“没有。”
　　“那边是卖香囊的地方吧？而且刚刚快走散的时候，你就有什么想法似的……”
　　“我想放花灯。”
　　你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还没放过花灯呢。”
　　“……”美色当前，我实在没把持住，被你打败了。
　　然后，然后我就忘了这茬了。
　　等花灯入了水，渐渐被水波推远了，我问你，“你刚才在上面画了什么？”
　　你收起地上的笔，“说了就不灵了。”
　　“你也信这些吗？”
　　周围的人怒视我。
　　这当然是图个吉祥，怎么还要戳破美好的愿望！
　　我缩缩脖子，小声道，“走吧走吧。”
　　我俩，不是，是我逃匿了。
　　往回走上一段路程，人少了一些，也没有商贩的吆喝声了。远处是座桥，桥下风有些大，并不能真正看清水中倒影。涟漪一圈圈晕开，欲说还休，连月色也旖旎。
　　你突然停下来，指着前面的桥问我，“那是在干什么？”
　　我望过去，是先前的蒲扇女子，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到秀才手里，而后像羞红了脸，低着头看脚尖。秀才大概也是有些不知所措，捧着玉佩半天一动不动。那女子见他半天没动静，忍不住瞪他一眼，提着裙子跑下桥去。
　　我还没说话，刚想回答，就看见你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边还有杂技表演，要过去看吗？”
　　袖子被你扯住。
　　“你还没告诉我。”
　　“……那是她向书生表达心意。”
　　我现在脸也很热，还要故作镇定地告诉你。如果，如果你没有看着我就好了，那我肯定不带半分旖旎心思。
　　可是你的脸近在咫尺。灯光映入你的眼里，轻轻流动，在温柔的水光里，我甚至能看见在你眼中的我，愣住的，呆呆地看着你的我。
　　你好像不太一样了，可是我没法说清。
　　“你盯着我干什么?”
　　你扭过头去。
　　“嘿嘿，嘿嘿。”我也只能傻笑了。
　　“不许盯着我。”
　　“就盯着。”
　　“不许盯着。”
　　你一下又把头扭回来，“今晚不许。”
　　我揣摩着他的意思，“那就是说，过了今晚就都可以了?”
　　“我没这么说。”
　　“行吧行吧，快走吧，我们去看表演。”
　　周围的人带笑看过来，我虽然脸皮真厚，但此时也觉得有些害羞。拉着你就想离开这里。
　　手相贴的时候，你抖了一下。
　　接下来的表演，我实在分不出心思欣赏。我不知道那种愈加强烈的慌乱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是否如我所想的那样，代表着那种含义。
　　我于是转头看你，你眼神飘忽，心绪不知道早飞到哪去了。
　　明明是我们都很喜欢的杂耍，我们又都失去了兴趣。
　　这一夜，我回去睡得格外安稳。
　　等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时，阳光透过半敞的窗台，落在我书页里的槐花上。我打着哈欠坐起来收拾床铺，才发现枕头边放了个香囊。
　　绣工看上去很怪异，一半精致，一半像新手，香味也要淡得多。
　　我正要去找你，师兄的信先一步捎来：
　　“事情进展很顺利，不出一月即可解决。我南下见到许多新奇玩意，你想要什么样的？”
　　我舔舔嘴唇，“吃的就好。”
　　想是师兄也颇为无语，只回了句：“知道了。”
　　“慢着。”我补充道：“师兄，多带几份。”
　　“你怎么这么能吃？”
　　我很委屈：“可是不只我一个人要吃啊。”
　　“等等等等，还有谁？！”
　　“就是那只师兄带回来的狐狸啊，他成形了……”
　　“那只狐狸？”师兄狐疑道：“弱成那样，这么快就修成人形？”他冷笑，“你不会哄骗我吧？”
　　“我没有！”
　　师兄哼笑一声。
　　我叹口气，心想今天得告诉师兄不可了……
　　总之，等我跨出门的时候，你已经躺在那棵大树底下，正悠悠哉哉地摇着蒲扇。对面屋里，摆着碗白粥和几碟小菜。
　　哎呀，狐狸也学会做饭了，我颇感欣慰。
　　你没跟我说话，只时不时投来一眼，然后又飞快转回去，留一张侧脸给我。
　　“狐狸，香囊绣起来是不是很麻烦？”
　　你不屑道：“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会儿……”
　　话说到一半，你突然住了嘴，哼了一声，干脆扭过身去。
　　我哈哈大笑。
　　“你跟我说说，该怎么绣……”
　　你把椅子往远了一点移。
　　“老板娘好说话吗？我也想学……”
　　你回头恶狠狠瞪我，一下化成狐狸跑了。
　　上神哪，你也太容易害羞了，逗一下就要缩进房间里半天不出来。
　　让我有点愧疚了。不过嘛，我摸摸鼻子，下次还要玩。
　　你这一躲，再出来就是日落之后了。我近来惫懒许多，每日忙着自己的事，竟也不怎么觉得饿。不过，每当看见你从我窗台外不经意地走一遭，我就知道该开饭了。
　　“狐狸，我有话跟你说。”
　　可能是你没怎么见过我正色的样子，一下怔住：“你说吧。”
　　“我们师兄也快回来了，他这个人吧，就爱在打扫上吹毛求疵，我们得趁他回来前收拾好，免得他回来唠叨。”
　　你白我一眼，“是你的房间那块比较乱，需要仔细打扫吧。”
　　等等——
　　“什么我们师兄……”
　　你头低下去，低到我快看不见了。
　　我起了点捉弄的心思，坐到你身边，伸手去摸你的耳朵。
　　很烫，也很软，手感还行。
　　你差点没跳起来。我看准时机一把抱住你，然后亲上去。
　　虽说是由我先开始，但到最后，我俩气喘吁吁地放开对方时，已经不知道谁更投入了。
　　我头一回做这事，只觉得数年来很少有的名为害羞的情绪把我包裹在内。我的心跳得很快，砰砰砰地可以砸通一面墙。
　　我不太敢看你，只小声地问，“那，那就说好了？”
　　半天过后，我听见一句更小声的回答：“嗯。”
　　有一只手慢慢勾住我的手指，而后，与我十指相扣。
　　所以我说，狐狸多狡猾啊。要不，你猜猜为什么山上只有这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