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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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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愿倏然睁开双眼,从床上翻身而起,伸手捂住砰砰作跳的心口。
声音惊动了旁边床的苍复。他翻身开了灯,略长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板着脸看向陈三愿。
她不由一笑,道:“……别发起床气了。我梦见姐姐了。”
任何与任务有关的事都必须得到重视,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都会害死自己和他人。这是所有监察司中人都被耳提面命过的道理。
她并不觉得在这个特殊时刻梦见姐姐可以用巧合解释。
苍复不明所以,空洞的眼神格外茫然。
难得见他呆里呆气的样子。陈三愿乐得倾过身,跨过两张床之间不远的距离,去拍他睡得凌乱的头顶。直到掌心落在发上,苍复才反应过来,伸手拢住她手腕。
她拽了一下,没拽动,便严肃了眉眼:“我怀疑……有什么事发生了。你感受一下,灵气有没有异动。”
理智终于回归,苍复下意识松手,女性纤细的手腕灵活地抽走。他收回手,又松松握拳,好像仍在感受对方的体温。暖和的,紧实的,活着的,与他截然不同的,令人眷恋的。
如果陈三愿要求的是一位修道之人,修为比较粗浅,那感受整座山的灵气异常状况,显然不太现实。不过苍复和修道之人毕竟不大一样。他体内一半的血统,赋予了他和其他同族一样的灵气高感知力。
见苍复陷入闭目入定,陈三愿也没有闲着,下床拉开背包拉链,掏出一枚小小的符咒。
这是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符,以朱砂笔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里面夹着一根短短的黑发。
“……灵气暴动。”苍复沙哑凝重的嗓音从背后传来。与此同时,那夹着韩小宝一根头发的黄符,就在陈三愿眼前,无火自燃,化为一堆灰烬。
这符咒就是执勤小队的必备储备符咒:平安符,相传本是制符圣手霍元道随手而作。因为制作简单、功能鸡肋,一般作为初学符咒的课外小题。
平安符本身是检验施法对象是否平安的符咒,如果有邪气、阴气入体,符咒就会自燃。但是霍元道发明平安符,是为了保护佳人养的鹦鹉,自然在很多地方欠缺考虑。比如:以人的体量相比鹦鹉,入体邪气需要更多更多才能造成危险。很可能持有符咒的人路过坟场就会触发条件,而消化这点邪气甚至只需要喝碗热汤。
如果是家中长辈要保护小辈,一般会采用本命烛灯或者长命符,没人会选择这种鸡肋符咒。不过平安符也有自己的优点:易制作、产量大、价格便宜。执勤队执行任务中经常会接触普通人,用来保护他们再好不过。
总之,韩小宝现在的处境,不必再明说了。
“……”陈三愿微微皱眉。这伪神在深山里寂寞多年相安无事,偏偏自己来了之后对村民伸出爪牙……不,未必,是从它下诅咒那天开始。她不信之前荒废几十年间没有村民再许下过心愿,但为什么选上了路过的她?为什么是一年前?
这里面有不少疑问,但都没工夫去思考了。人命关天,两人以最快速度整顿装备,爬上周山。
夜幕里,山间不像陈三愿所熟悉的那样,虫鸣窸窣、树叶瑟瑟。这里十分寂静,仿佛风停留在山林之外,生物瑟缩着躲入洞穴。越没有神智的动物越有敏锐的直觉,趋利避害,天性如此。
破庙就静静伫立在夜色里。月光清寒,像一层薄纱笼罩,无端让人感受到凉意。
在庙外停下,苍复蹲身,手电光打在泥土上。这里有踌躇凌乱的脚步印,显示着主人迷茫慌乱的思绪,再往前,脚步印变成了一痕拖拽痕迹。边缘不太整齐,恐怕被拖拽的人还留有意识,在奋力挣扎。
苍复的手电筒一转,照向黑黝黝的庙门,拖拽痕迹一直持续到那里。很显然,他失败了。
“第二个人?”苍复听到陈三愿的喃喃。她也蹲下身,指尖抚摸着拖拽痕迹。在模糊的痕迹边缘,有另一双脚印一直伴随韩小宝的踪迹。
“如果是实体,它比我们想象的要更棘手。”
这是衡量非人生物实力的通用简单计量。对于大部分邪祟来说,有实体意味着更强的实力。
陈三愿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苍复会意朝她摇摇头,意思是并不能感受到庙里是否有人。他们没有放松警惕,伴随手电的冷光谨慎迈入庙中。
相比于白天庙内微妙的不舒服,夜晚像是褪去伪装外衣,这座佛庙毫不掩饰地朝来者释放自己的恶意。
压迫感攻击着陈三愿的神经,这是一种玄妙的气场,暗毒似的腐蚀人的生命。她飞速环视四周,庙内陈设悉如白日,并没有显而易见的危险。她又及时看向苍复——对方能沟通灵力,承受的压迫力相比她只多不少。
苍复正在观察拖痕,一副并无大碍的样子。拖痕没有断绝,一直持续到佛像面前,遽然消失。
他走上前,手电光打在佛像身上,对面的邪物在强光照射下无害极了,没有了白天若有似无的蛊惑感。
“是机关。”陈三愿的目光落在佛像周围的一圈灰尘。这里的灰尘很不均匀,依稀可见佛像底部有向右的挪动痕迹——太猖狂了,对方甚至不屑于掩藏自己的踪迹。
她伸出手在佛像背后摸索片刻。土佛年代已久,沾了她一手的灰尘,黏腻在皮肤表面。就在后心的位置,陈三愿不出所料地触及一块坚硬的地方。她抬手到耳侧示意苍复警惕,随即毫不犹豫地按下机关!
在机关被触动的刹那,佛像在手电筒的冷光下,似乎微微笑了;紧接着那土像便是一阵无声的平移,直直移动到供桌边缘。
两人第一时间撤步,各自手持武器警惕地打量佛像离开的位置。那砌成实心的供桌上陡然出现一个可供人行的坑洞,洞边隐隐约约修了一些台阶。
等待片刻后,庙内不再有什么其他动静。陈三愿的心口微微发热,她侧头,苍复在她身边不远,身形却几乎隐没进黑暗里。不过对他来说,黑暗会看的更清楚些。
就在她的注视下,苍复好像出现了一些变化。他的气息开始融入黑暗,变得更为阴冷,像潜伏在黑暗中守株待兔的猎手。一些东西一排排出现在他的侧脸、脖颈,隐藏在手电筒光照射不到的未知里,粼粼闪烁出无机质的光。
陈三愿很快听到苍复的声音:“在底下。”
说话间,有细长的、不属于人类的舌头,裹挟一团冰冷的佛庙空气,卷入他的口中。
他向来平静无波的语气暗藏着难以自抑的兴奋:“都在……地底下。”
那双大约会比语气更兴奋的灰色眼睛被掩藏在碎发下。陈三愿过长时间的注视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苍复面无表情的扭过头,与语气截然不同的是他仍然冷淡的表情,似一只类人生物,披上人类外衣,却不懂得模仿人类的喜怒哀乐。唯有常怀嗜血贪婪的眼神,恋恋不舍地追逐既定的猎物。
陈三愿回过神,沉默着走向坑洞,不料被苍复抢先一步挡在身后。在影影绰绰、深不见底的昏暗台阶里,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头发太长了。”女人感慨,“果然还是该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