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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番外 林榆×季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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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是在监狱第十六个年头被放出来的。
彼时京川已入冬,他像一匹疲惫的老马,眼里黯淡无光。
这些年城市飞速发展,原来的高楼大厦翻新修建,他从监狱出来,一时找不着北。
他爹妈早逝,京川又没几个朋友,十多年监狱生涯基本没人来看过他。
蹲在工地的土坷垃上想了很久,一个过去的熟人都没想起来。季槐起身,拍拍薄外套上的尘土,嘴唇冻得有点发青。
去附近工地上问,普通工一天200,包吃住。
他就在这持续的干了半年,直到同寝的刘志把他老婆带来,他才逐渐想起,林榆和孩子从来没找过他。
像是开水浇在冰面上,他冻僵的心脏这才慢慢融化,活跃着跳动起来。
刘志老婆今年才23岁,她老公满脸的痦子,夫妻生活上也不太如意,看到同在工地上干活的同寝青年,不觉多瞅两眼。
一米八几的个子,寸头,虽然脸上灰扑扑,但一看年轻时就是俊俏生。
那男人独自坐在床沿上抽烟,手指浑浊又干裂,指骨却还是修长无比。玻璃窗外浓稠的昏黄光线照进来打在男人身上,他仅是坐在那,就自成一个故事。
年轻妇女看得不禁有些眼热。
特地等自家老公出门买烟,她搬着小凳子往他那边坐了坐,很熟稔的样子开口:“那个,你是叫季槐吧?我听我老公提过你,干活力气可大了!”
见男人支着烟没反应,她又问道:“哎,你老家在哪边呀,出来打工几年了?”
老家?
季槐忽然想起来,他和林榆就是在老家见的面,谈的恋爱,亲的嘴。
像是想起点什么,他手指捏着烟放在嘴边,开始抿着嘴笑。
刘志老婆见男人不理她,但又听了她的话一直发笑,以为他只是害羞。便把手放了过去,揉两把,惊异于他的不俗。
季槐回神,这才看向旁边年轻的妇人。
姿色远远不够,身材很丰腴,但是浑身横肉满是,一点没长到该长的地方。
他是有需求的人,但不再是是个人都行。
他要去找他女人。
把烟熄灭,甩开女人肥腻的手,他提了提裤子出去。
外面还是冰雪般的天,寒风凛冽,刘志提着两瓶白酒和几个卤菜回来。见季槐要出去,他吐着白汽道:“老季,大冷天去哪啊?”
季槐拍拍老实男人的肩,拉链一拉到顶,过会儿其他工友还会来寝室,随便屋里那女人找谁。
他迈步进雪中,脑子里一直在想林榆林榆林榆......
还在原来的学校当老师吗?
他去了学校门口望着,带着外套帽子蹲在地上抽烟,惹得校门口的门卫都要多看两眼。
守了一会儿,不见有老师出来,倒是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越野。
越野车上下来个女人,穿着红色高跟挽着发髻,一袭裸色大衣称出不俗气质。
她插兜站在校门口,旁边有人给她打着伞遮雪。
片刻后门口冲出来一个蓝白校服的少年,朝气又蓬勃,阳光健气的模样。
季槐咬着烟又看了几眼,忽然起身走过去。
男孩在伞下冲母亲笑着,觉察到身后雪夜里独行而来的男人,像一锥坚冰。
他拽拽母亲衣角,示意后面有人过来。
女人扭头看了眼,面色不变,嘱咐一旁的保镖把她儿子送上车。
回身,看到那男人几步过来,十多年不见,倒是完全换了副样子,身边没个知心的人儿,活得糙了吧唧没眼看。
便抱着臂问道:“出来了?”
季槐嗯一声,手缩在袖口里,再不复年轻时的傲气:“你知道林榆和我孩子在哪吗?”
女人只是笑笑,漫不经心又有些不屑:“她当年特意嘱咐过我,如果有一天你出来了,绝对不能告诉你她在哪。”
季槐下颌绷紧,偏又低声下气的求,惹得女人心生烦闷。
越野车很快驶离,女人坐在车里,拨通一个电话。
对面响两声接起来:“喂?”
“榆榆,季槐出来了。”
车厢里弥漫着长久的沉默,半晌那头才开口:“我知道了柚柚,谢谢你告诉我。”
“用不用我给你找个地方呆两天?”
“不用了,孩子还在上学,转学也不方便。”
聊了两声挂断,一旁的男孩凑到女人跟前,像他爸一样黏人:“妈,刚才是给林阿姨打得电话吗?”
女人低低应了声,看着窗外望不到尽头的雪景,刚才站在校门口的男人,已经变为一个模糊的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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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冻得浑身僵冷的回去,屋里没人,他躺着床上放空。
在他床头边的是一扇生锈的窗棂,似乎轻轻一碰就要剥落。
他转个身面朝发黄发黑的墙壁,忽听得外面的小树林,传来断断续续的狎昵之音。
他咧开嘴笑,感觉这种不敢在屋里又不愿去开房的行为真她妈傻比。
念着自己的女人来了一发,他打开门,过了会儿刘志进来跺脚:“老季啊大冷天开啥门,冻死我了都!”
刘志老婆跟着进来,直朝最里面床上的男人看。
但下一秒男人扔过来一个玻璃杯,吓得她大叫一声:“有病?”
季槐坐起来,抱着身前军绿色的被子,还露出一只光着的脚:“看岔了,以为墙上有蜘蛛。”
夫妻两个人窝在一张小床上,吱吱呀呀的,说不准是在翻身睡觉还是干别的。
季槐不困,摸出外衣的手机,数数卡里的数额,够年前回老家看墓碑的爹娘。
头顶白炽灯光线黯淡,他盯着天花板,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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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季槐坐上回老家的飞机,却在第二天看到同来土山坡上的林榆。
岁月在女人脸上留下些痕迹,不如二十来岁嫩生,却多了几抹专属于成熟的丰腴。
他当即眼热,看着女人在一处插着木牌的土堆前上香烧纸,磕几个头后离开。
当时路边天黑,他走在她十米之外,想知道这些年她有没有成家。
成家了就不再找她,在附近找间屋子,以后偷看着她过日子。
过了会儿,路对面走来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一样地留着狼尾,喉结上一抹红,和他年轻时一样样的。
季槐忽地笑起来。
这是他儿子。
年龄和林榆当年怀孕的日子刚好吻合。
那少年不知林榆说了些什么,只让她先走,他要在路口等会儿同学。
季槐挠挠脑袋,想装作路人走过去,却见男孩抄着兜踢了粒石子到他脚边:“跟着多久了?”
没想着被认出,他支吾两声,差点挨上亲儿子的拳头。
“滚远点。”他听到男孩骂他。
季槐不觉得难看,甚至有点愉悦。
他素未谋面的儿子能保护他的老婆了。
季槐当即抄着兜缩头跑了,动作还真挺像街边的流氓混混。
雪夜混杂着风声,他随便找了个巷口里的小宾馆睡觉。
这边人鱼龙混杂,泡妞聚众玩牌的一堆,花费不过百就可以过一个星期。
他重新找了工作,一改年轻时的浪荡,收心开始留意那个任劳任怨给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
她一周会来这边的小超市买几次生活用品,他特意地留意过,没有计生用品。
终于在一个漆黑的深夜,他抱住日思夜想的女人,把人带进一旁的矮墙。
她害怕地说不出话,他就安抚她,亲她脸,却不敢往嘴上碰。
“榆榆。”他沙哑的声音像卷了刃的刀,“我回来了。”
女人静寂一瞬,随后死命扑打,泪流了满脸。
她咆哮着让他滚。
“你还记得这吗?”季槐打断她哭声,“咱俩是在这第一次亲嘴。”
“在路对面的小宾馆第一次......”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柔荑堵住,他嗤嗤地笑着,顺势拿在嘴边亲了亲。
林榆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感到铺天盖地的陌生和恐惧。
这几年她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带着孩子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成了一个又当爹又当妈的单身母亲。
季槐带给她的记忆悲伤大过开心,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在见到他。
“你来找我做什么?”她抹了把泪,“你老相好呢?”
季槐看着她盈满泪的脸,用指腹给她擦掉:“没见过,可能死在狱里了吧。”
林榆身子一抖:“怎么会......”
她记得自己刚高中毕业那年,和季槐确认了关系,对方却移情别恋去追县里的时髦女人。
那女人是一个小网红,读高中时爱欺凌同学,某次欺负了班里一个默不作声的小女孩,但没想到人家哥哥是个彪汉。
把她按在地上抽,用烟头在她胸口纹了个身,还放家里的狼狗咬她。
季槐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帮忙把狗打跑,自己胳膊却被缝了几十针。
所以林榆才会说季槐认真泡起妞来不要命。
自那以后沈月淮就缠上了季槐,说不上男人对她多用心,但她就愿意往上凑。
季槐乐得有人给他付出,沈月淮给他钱,他转头用这些钱来泡林榆。
林榆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像是一汪干净的湖水,他偏偏要把水搅浑。
就像现在一样,拽着她不松手。
“我知道我混蛋。”季槐如同收起獠牙的狼,“你跟不跟我无所谓,我看着你就好。”
林榆无比厌弃他,但更唾弃年轻时的自己,这错误延续十几年,今天她还要为这个结果买单。
愤恨地抽回手,她眼眶含泪大步离开。
季槐回来了,她平静的生活要被颠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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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是在吵嚷的鱼市。
林榆来这买鱼,回家给老母亲煲汤。
市场里是臭烘烘的鱼腥味,她不小心踩到湿滑的台阶,整个人摔出去,脑子重重磕上一旁的岩砖,疼得心脏发紧。
混乱中有人冲过来,不顾她满身黏腻的鱼腥臭,抱着她就往附近的诊所跑。
诊所开在一楼,他正好租的二楼的房子,把人安顿在楼上。
女人可能是多年没被照顾过,紧绷着小脸感到很不适应,也说不出谢谢。
季槐根本不在乎这些,让人躺在自己窄小的床上,垂着脑袋盯人。
“你现在,在干什么活?”她听到自己没忍住问出声。
季槐往窗外指指:“附近工地。”
“不碰电脑了?”
季槐拉着椅子坐下:“早不碰了。”
晚些时间把人送回去,他乐得咧开了嘴。
真好,她没那么绝情。
装作偶遇一年多时间,季槐终于等到女人松口。
他把自己打扮得光鲜,和女人在宾馆,有一瞬间时间重合回他们刚上高中时。
闹得动静可不小,谁都不收敛。
隔天把人送回家,不出意外地被亲儿子给揍了出来。
季槐走在路上,想起自己刚送给女人的佛珠。
他会守着她,不管她要不要他。
活了这么些年,他才发现,原来林榆从他上中学时起,就像他连接世界的纽带,是他一辈子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