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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矜持(二) ...

  •   至此,太子才理解了一切,连日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父皇才会修缮荒废已久的关雎阁,还在修建了密室,摆满了画像,还将服侍过辰妃的宫女安置在里面。”

      “不止是因为她服侍过辰妃,服侍过辰妃的宫女內侍多了去,与辰妃密切者有之,为什么偏偏只留下了她?她写的那些东西才是父皇留下她的重要原因。”

      “父皇想让陵王看到这些?”太子道,“陵王难道不知道自己原来的名字是什么吗?为何要特意给他看这个?”

      “你还是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刚刚也说过,内容不重要,次序很重要,世人只知第一不知第二,而陵王的名字排在第一个,你还不明白其中的意味吗?”凉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太子殿下,看来您没有我想象中那般了解父皇。”

      这轻描淡写的话在太子心中掀起万丈波澜,以至于他没能维持以往的冷静,声音也变得颤抖:“你说什么......”

      “那是父皇的起名顺序,那个宫女不过是照着抄罢了,却连抄也抄不好。父皇当年是先取了他的名字,才有了我们的名字。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这代表着——在父皇心里,他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凉王眼神越来越寒冷,犹如万尺深渊,“陵王能在九霄剑下全身而退,但你我都明白,只有他一人能如此,换作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安然无恙,他总是轻而易举地放弃我们求而不得的东西。”

      见太子久久不语,凉王提醒道:“父皇并非太上忘情,而是问心有愧,你要知道,愧意可比爱意更加无法自拔,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反客为主。”

      太子并没有在意凉王那些恐吓般的语言,可听得最后一句,沉默着的他不禁开口:“绝对不可能,父皇绝对不会任他摆布。”

      “是不会,所以两个人僵持着。”凉王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太子叹道:“难怪没人敢审讯陵王。”

      “除了皇室的人,没人敢审他。跟随父皇多年的老臣心里都和明镜似的,都知道父皇对陵王抱有期许,父皇一时一个样,爱恨一念间,谁知道他哪天泛起父爱来,首先遭殃的就是审讯的大臣,谁愿意掺和进这趟浑水来?”说到这里,凉王不禁重重叹了口气,“但凡陵王退一步,低个头,父皇还会不待见他?也亏得他这性子,自幼不生长于皇宫,对父皇了解不足,否则,如今关在天牢的就是咱们咯。”

      太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记得当初是你说陵王被父皇所厌恶,从刚才的话来看,事实并非如此?”

      凉王笑道:“就是因为事实并非如此,更要反着说。”

      太子微微一怔:“为什么?”

      “再荒诞的谎话说上一千遍也会变成真话,甚至连当事者本人都信以为真。”凉王眼光一黯,阴恻恻道,“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太子叹道:“你就没有想过,日后父皇知道这一切,你该怎么办?”

      “你以为父皇不知道吗?”凉王满不在乎,“咱们这些小动作能瞒得了父皇?别开玩笑了,父皇的耳目遍布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之前陵王出使北焉,我不就把使团给各国礼物偷偷给换了,换了一批没那么好的,最后还不是父皇给我换回来了。”

      太子疑惑道:“为何我没有听师玄说起此事?”

      “何止是魏将军,就连陵王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有谁行事能如此滴水不漏、不着痕迹?也只有父皇了。”凉王言语间充满了自豪,“我起初还担心父皇会责怪我,没想到父皇非但没有怪罪我反而待我一如既往,可见他心目中是有我的。”

      听得凉王在大事上做手脚,太子忍不住教训道:“你纵然再不喜欢陵王,也不该在使团上做小动作,使团出使代表的终归是咱们大宁,失了礼数不止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关乎整个大宁!”

      “就是因为关乎整个大宁,我才这样处理,这已经是很克制了。”凉王沉声道,“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让他活着回来!”他眼神凶煞,右手紧攥着茶杯,怒火中烧,茶杯几欲被碾碎。

      见他痛恨至此,太子很是意外:“你们可有什么深仇大恨?”

      经他一说,凉王发觉自己失态,松开了紧攥茶杯的手。

      平复了下来,凉王道:“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只是单纯忍受不了他的存在!”

      尽管极力克制,太子依旧能感受到他深入骨髓的恨意,他从棋盒上取出一枚黑子,随意放在棋盘上,笑问:“父皇寿宴上,是你给陵王设的局吧?”

      凉王微微一怔,遂即道:“殿下为何会这样认为?”

      “如果陵王真的想对我下手,有千万种办法,大可人不知鬼不觉地把毒放在我的饮食中,在寿辰宴下毒是最蠢的一种,即便证明清白也有损名节,实在是得不偿失。”太子凝视着他,“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这么蠢。”

      凉王轻飘飘说:“说不定他就选了最蠢的一种。”

      “如果他真的愚蠢至此,你不会带我去关雎阁,更不可能在此与我对谈扬说。”太子打量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恨极了他,却也知道他不好对付,所以才过来找我,对不对?”

      凉王摆了摆手,散漫道:“就算我真想给陵王做局,这个局,仅凭我一人之力,也很难做到。”

      “你一个人当然做不到,”太子笑说,“不是还有别人吗?”

      凉王“哦”了一声,稍稍感到惊讶:“这是为什么?”

      太子紧盯着他的双目,说道:“因为你有符续。”

      “他可是宁国最出色的暗卫,曾是无影门之首,潜伏、刺杀、查探都不在话下,他从无影门隐退后,我不止一次想招揽他,他都没有答应,只认准了你。”
      无影门乃是宁国的暗卫组织,总管一切暗卫,代替帝皇做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而即便在众多指挥使中,符续也是最为出色的那一个,从来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宁帝对其极其器重,符续能力虽强却一心想归隐,宁帝也一直不许,直到十年前,他亲手调教的学生申无姬能独当一面,宁帝才准许了其辞官。

      符续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像我这样的人,一生都只能藏在影子里,不见天日,只能依光而行,光芒越是强大,影子也随之更强,惟有如此方能发挥自身一切价值。”

      符续归隐不久,家里出了意外,他不得不复出,学生早与其反目,无影门乃是申无姬的天下,无影门也不再是归宿,此时凉王向其伸出援手,他便投桃报李,效忠于凉王,至今仍是一段佳话。

      更令太子吃惊的是,父皇竟允许符续跟随凉王,细细一想倒也明白,凉王够不上威胁,让这位传奇暗卫跟在他身边,不失为是一种平衡,避免一方独大。

      况且,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发挥符续的能力,如果没能遇到能发挥他潜力的明主,天下第一的暗卫也只能泯然众人,无足道哉。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宁帝才放任符续跟随凉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消解天下第一的暗卫,何乐而不为。

      可太子依旧忍不住感到可惜,如果符续跟着他,会是何等亮丽的光景。

      凉王道:“殿下如果愿意达成此事,从今往后,无论是我还是符续都会为殿下所用。”

      太子惊异不已,他笑叹说:“你知道,你这话代表了什么吗?”

      “我知道,这代表了我效忠殿下,我会尽我所能辅助殿下,登上至高宝座。”凉王毫不避让他的目光,“这原本也是我们作为臣子的职责。”

      如此坦率的投诚,太子实在愉快,却又不禁感慨其决心之坚:“下如此重本,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没办法,我实在是受不了他,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我每次看到他,尤其接触到那双眼睛,我都会浑身不自在!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如此厌恶他,但父皇对他并非无情,这才是令我最为介怀之事!”凉王愤慨道,“我们这些兄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总归都是一块儿长大的,称得上是家人,有兄弟情分在,他算什么?一个中途加进来的,凭什么越过我们?又凭什么获得父皇的期许?更不要说登上那个位置!我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也的事情,他想都不要想!”

      太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凉王自幼丧母,过早地感受孤独,格外重视“家”的概念,对于外来者总是格外的敏感,尤其是关乎父皇的外来者。

      沉默半响,太子说:“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除掉陵王,会不会太冒进些?”

      “我可没说要除掉他,我只是想废了他。我还没有这么傻,真下手除掉他,父皇定要问责,我可不想因为他而讨父皇嫌。”凉王微微一晒,想着即将到来的可能,讥笑道,“天之骄子沦落为废物,我迫不及待想要可看到那一幕,我已经做了力所能及之事,之后如何就要看太子殿下了。”凉王催促道,“我们没有时间了,父皇终归是要放他出来的,说不定就在这几日。要想动手,这是最后的机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错过了,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太子沉吟未语,神色一成不变,看不出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凉王见状只能再下猛剂:“过去了这么多年,父皇还是对辰妃如此念念不忘,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这份爱意转为愧疚,转移到陵王身上,恰好陵王又有那么点本事,届时太子殿下您的处境......要知道,愧意远比爱意要来得汹涌。”

      太子依旧没有说话,凉王却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很是焦躁不安,很显然,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此事并非您开的头,如果真查起来,首先遭殃的是我还有雍王。凭借父皇对您的喜爱,火烧得再旺也绝对烧不到您身上。”凉王慢条斯理地说道,如同魔鬼低语,“太子殿下也知道,我们乃是碌碌庸才,关键还是得看殿下您,殿下出手,此事才能真真正正办成。”

      话说至此,太子依旧没有定夺,只说:“我再考虑考虑,到时再给你答复。”

      徽元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此时已过三更,夜深人静,昙华园也早已熄灭灯笼,白雪茫茫,密室内却是秉烛依旧,温向阳应召而来,易孤行早就在密室内等候多时,递上一杯热茶,为远道而来的部下洗去风雪。

      温向阳恭敬接过热茶,问道:“主公特意召我过来,所为何事?”

      易孤行依旧在沏茶,“想着局也快要收尾了,有些事情还得交代一下。”

      温向阳微微颔首,端起茶杯一抿,体内的寒气果然散去,静默了会儿方开口:“属下无能,没能从陵王口中探出有用的消息。”

      “怎么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易孤行温和地笑了,丝毫没有责怪的意味,“不能刑罚,只能依靠对话进行审讯,很难得出有用的信息,可即便如此,你也寻到了许多我从没有听说过的信息,对亏你给我的资料,我对陵王有了全新的了解。你已竭尽所能,无需感到自责。”

      听了这话,温向阳悬着的一颗心骤然平稳,说道:“主公要交代的事情是?”

      易孤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徐徐道:“依照我的预测,陵王很快就会呗放出来,不需十日,说不定三日后就释放了。”

      温向阳也觉得就在这段时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看着易孤行的眼神,似乎有所预示,于是道:“这最后几日,您要属下做些什么?”

      “我想知道陵王部署的据点,以及暗中部署的探知。”易孤行道,“若想探知这一切,现在是最好时机。”

      探知的内容内容温向阳并不感到意外,他好奇的是最后那句,惟恐一知半解影响局势,于是问清楚些:“请恕属下愚昧,现在为何是最好的时机?”

      “依照我对大宁皇帝的了解,他已经厌倦了这场僵局,本来想着寻个台阶下,陵王在那犟着,没完没了,皇帝的耐心也到了极限,且天气寒冷,陵王的身体也快到了极限,再僵持着陵王就得耗死在牢里,这样损失就大了。所以,皇帝会赶在新年到来之前把陵王放出来,三日后就是最好的日子。既然决定了要放,那么这最后几日,他就会把手下撤回,不再干涉审问,也就给了我们机会,能够脱离监视询问出有用的信息。”

      “说来,陛下的眼目这几日也不在天牢走动了,原是这个缘由。”温向阳回忆着,对易孤行愈发叹服,“还是主公看到仔细,若非主公提及,属下也未必能及时察觉。”

      “我不过身处局外,看到的比你们仔细一些。再说,宁国皇帝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做起事情来,总是虎头蛇尾,很难善始善终。就好比这一次审问陵王吧,一开始的架势简直要把陵王一探究竟,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感到疲倦,只想赶快结束,每次到了最后总是留有空隙,令人有可乘之机。”易孤行叹息了声,苦笑不已,“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儿子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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