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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不是欺负人吗? ...

  •   “今年的战事如何呢?”
      霰雪纷飞,邓以墟撑伞立在皑皑旷地上,伞沿遮住了他的眼睛,露出小鹿般挺立的鼻尖,他微微侧耳,声音便夹着呼呼的风声传过来。
      “赢了,不过是险胜,我儿子昨天才跟我通话,说是十个人才抵一条虫的命……唉。”

      征战虫族凯旋的消息一周前便铺天盖地地传开,这次是三年来的首次全胜——我军不仅将虫族打得节节败退,更是斩杀了雌君与军雌首脑。但即便如此,面对十人抵一条虫这样悬殊的力量差距,攻城容易,守城难。

      “那群虫族,真是死而不僵!”那人咬牙切齿。
      “说来,这次凯旋,军功领最多的估计还是道将军,不愧是虎将之子,杀伐的气概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是,道将军率的兵就没有打过败仗的!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哈哈!”

      众人口中的道将军,是昔日的虎将,也是今日的虎将之子,邓以墟听得仔细,举目看见泛着极光色彩的天际终于迎来一个庞然大物,闷重的引擎声震耳欲聋。
      “我怎么听说一战成名的是个姓谢的年轻人?……”

      -
      “打!打!打!”
      明堂上光芒万丈,人人景仰,暗道里便浑浊不堪,欲/望驰骋。
      围观的人还在高声呼喝,无人阻止。
      邓以墟不是第一次知道这里的规则了,仗打多了,便歇不住手,总要有发泄的地方,于是这个陪打场便成了最合理的角落。

      付钱的雇主欣赏作乐,拿了钱的沙包就要尽自己的义务。这种娱乐寻常并不出人命,除非已有杀心,就好比现在,地上的人已经连连求饶,然而居高临下的人却觉得还可以继续。

      坐着的食客有的兴奋雀跃,有的却冷漠如霜。
      邓以墟是后者。

      不过谁也不知道那波澜不惊的容色下其实早已泛起了圈圈涟漪,不够称轩然,却足以撩拨起过去记忆的弦。

      他记得当时光线稀微,两耳嗡鸣,费力只听见有人含笑道了句:“他可真漂亮。”
      少年意识模糊地蜷缩着,双眼被蒙,只听见大堂里回彻着一首空灵的安抚曲。
      那人解开袖口,将干净的西装袖往上卷,露出线条优美的肌肉。
      “他经打吗?”
      “你看着办,别打死了就成。”
      “那我打死了怎么办?”
      一个女声嗔笑道:“这种好货,你赔不起的。”
      ……

      “拖出去。”
      道同晓重重吐出一口气,右手指背已经擦出血,但他不以为意,坦然坐倒在沙发椅上,他的眼角处延伸出一条皱纹,举杯看向对面不动声色的男人,笑道:“没有吓到你吧?”
      “……”
      邓以墟先前与道同晓并无交情,这一声叫得热络,倒让在座其他人不敢小瞧这位样貌俊秀的新人。
      不过纵如此,也仅是表象的客套而已。
      邓以墟何尝不知道,能来到这里的都是老狐狸了,即便藏住了尾巴,狡猾的目光也无法掩饰。
      尤其是道同晓。

      邓以墟听师父说过,道老将军家法极严,可到了道同晓这辈全都放了屁。早年道老将军还在的时候道同晓还能有所收敛,看在虎将的面子上行事不会太跋扈,但道老将军一死,就没人管得住道同晓了。
      嚣张跋扈,床伴无数,唯一坚持的就是不与任何人联盟,以至于现在四十出头了,身边都没有一个贴心的角色。这样不守规矩的人能被中央启用而且重用,只能说明能力超乎寻常。

      执事将奄奄一息的人拖出去,邓以墟则分寸恰当地笑了笑,道:“看来道将军最近心情不大好。”
      “陪打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讲究什么理由。”道同晓对男人的回答不置可否,他放下酒杯,捏着指腕的戒指,“要不要试试?”
      “对啊小邓,你挑一个打!快挑一个打!”

      执事递上名单,邓以墟的视线游移在那些木讷的面孔上——各种体格的人都有,强壮、瘦弱,还有来自恶殍的虫族俘虏。
      虽不知道名单上的这些人都什么来头,不过这一行的规矩就摆在这儿,按人头付钱就是,不必追究太深。况且不用想也知道虫族俘虏出现在这名单之上意味着什么——军方的人掌控着虫族俘虏,是死是活都内部消化掉了,说白了,就是各取所需。

      所有人都盯着邓以墟,刺探的打量的,期待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不管是愤怒的还是羞辱的,都能成为后来酒桌上一场不错的谈资。
      邓以墟关闭信息窗口,眼尾里浮出一抹清冷,淡淡地说道:“这些没意思。”
      “……”道同晓扬眉,勾勾唇角,“那什么样的才算有意思?要不然你从我们这些人中挑一个?”
      这听起来太荒谬了,在场的人哪个不是少将以上的人物,莫说应不应该打,恐怕打起来邓以墟是要招架不住的。
      这不是欺负人吗?

      “道将军别说笑了!”
      “就是,连军校都没上过,我看基本格斗术不会吧!哈哈!”
      邓以墟无名无号,唯一能搬得上台面的便是他师父,不过他师父纵然曾经名声再高也早已隐退五年,今日能赴这场会,全因道老将军与他师父有过那么一些情谊,师父老人家既开口让邓以墟来见见世面,道同晓自然得给个面子。
      不过这个面子在邓以墟看来,还不如不给。
      道同晓说是要带邓以墟认识将来伙同的臂膀后背,其实是下马威。否则道同晓缘何故带邓以墟来陪打场。他分明知道对邓以墟而言“虫族”两个字有多深的芥蒂。
      道同晓冒犯之心昭然若揭,纵然知道他师父与道家的这一层关系,也毫不掩饰。

      道同晓微微偏过头,冷冷瞥了那人一眼。
      于是,笑容便在那人脸上瞬间凝固、僵硬,最后伴随着一声尴尬的咳嗽声狼狈消失。
      “这……哈哈。”
      邓以墟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分明,缓缓抬起睫毛,不疾不徐道:“不知道谢少将有没有兴致。”

      这话刚说出口,场面便死一般地静了下来,房间的音乐像是安魂曲一般萦绕盘旋,永无高潮。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安静的角落里才传出一声轻蔑的笑。
      “你算什么东西。”

      循着众人的目光,那是一个肩宽腿长的男人,翘着二郎腿以肘撑头,周正俊俏的五官在灯光映射下棱角分明,他身后立着两个副官,阴鸷的气场乌泱泱地逼过来,惹得人一阵发毛。

      在这里,连道同晓都不敢惹的人物便是谢淮琅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人人都知道谢淮琅近日死了个哥哥,并且因为这事,谢淮琅疯了一阵。
      擅自劫机,跟自己亲爹蹬鼻子叫嚣,是样样出格的事,是道同晓看了都觉得厉害的地步。
      后来他好了病,神态要比以往冷,道同晓却觉得这是个可造的混世苗子。想巴结道将军的人不把谢淮琅放心上,不怕死的在他跟前说了他亡去的二哥两句,当场被打得满口掉齿,鼻青脸肿。
      三爷的名号就是那个时候喊起来的。

      邓以墟跟谢淮琅要“兴致”,便是跟疯狗讨价还价。
      疯狗能有什么兴致,不咬死你就谢天谢地了。

      “少将不愿意,”邓以墟仿佛有些兴味索然,“就算了。”
      “诶——”道同晓伸手喊停,笑道,“阿琅,别扫了大家的兴致嘛,正好让大伙也见识见识,仲先生引荐的高徒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仲先生。

      他口中的仲先生,名为仲邪,如今已年过八十,却在整个蕲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当年位居虫族研究所的所长,退休后又多次被中央授予特等功勋,高山仰止,如今隐退,在后院养草养兔子,生活过得平和恬静。
      偏偏谢淮琅要拉他出世,因为他知道,仲先生虽在茅庐之中,却观顾天下。
      当初为了让仲邪收他为徒,谢淮琅五次登门造访,五次都被拒之门外。最后一次谢淮琅淋着霰雪,连睫毛都冻出冷霜,仲邪仍旧不愿见他。
      不愿见就算了,谁料却让人捷足先登。

      彼时邓以墟撑了把伞立在他面前,踏过软雪,行至谢淮琅跟前,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师父让我告诉你,他不会见你。”
      不会见。
      在门前站了一天一夜,堂前扫雪的机器都已来过几回,仲邪却不会见他。
      “师父?”谢淮琅抬眼,邓以墟穿着一件温厚的羊毛,但看起来整个人都很瘦削,“你师父是谁?”
      邓以墟道:“仲邪仲先生。”
      “不可能。”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谢淮琅低吼道,“你一个低劣的虫族,凭什么?”
      低劣的虫族。
      这几个字第一次出现时可相当刺耳,像冰刃入骨,浇灭热血,化开之后冷得彻骨。
      可如今邓以墟听的太多,麻木早已超越情绪,他会比冰刃更冷。

      “……”邓以墟没有恼怒,他的瞳孔里有一种极淡的幽暗红色,“看来你认识我。”他走近两步,视线穿过风雪刺进了谢淮琅的眼里,心平气和地说,“不过少将似乎记性不好,我并非虫族。”
      他生在蕲邦,便是蕲邦人,纵然不过几年之后回到了恶殍,可他最后还是回来了。
      风雪夜归人,那时也是这样一个仿佛打了明烛似的雪夜,邓以墟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极为艰难。
      如今却不同了。
      血脉里融合了虫族与人类的基因,作为一个跨越种群的产物,邓以墟一直以虫族的身份自居,可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也许比人更像人。
      眉梢、鼻梁、唇珠,邓以墟出色得像一个绝不可亵/渎的艺术品。

      虫族不可能有如此品貌,在人类之中亦是翘楚。
      谢淮琅看着邓以墟的眉眼,不得不暗自承认。

      可承认归承认,并不妨碍谢淮琅看不起他。
      父亲为六大总管之一,母亲是控制中心主任,兄长位列四大将军之首,谢淮琅是一个相当骄傲的人,输给一个虫族与人类的混血儿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以啊,”谢淮琅微扬下巴,“张竹海,你去陪他打。”
      张竹海愣了一下,显然出乎意料。
      张竹海是谢淮琅的副官之一,陪同谢淮琅多年,身手也相当了得,只是再怎么样,用一个副官来搪塞邓以墟,就是瞧不起的意思。

      邓以墟静了一阵风的功夫,便起身解下手腕上的相思串,揣兜里:“我就权当谢少将是给我热身了。”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胶着,仿佛要淬出火来。
      “不客气。”谢淮琅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

      邓以墟松领带时非常斯文,但与张竹海过的每一招都惊奇的有力,最后拳头停在张竹海鼻梁半厘米的地方,拂过来的劲风让张竹海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
      有人惊讶地张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声调。
      刚才有三分钟吗?

      “很好。”道同晓拍手鼓掌,“不愧是仲先生的高徒,刚才那几招非常有仲先生当年风采。”
      张竹海狼狈地回到谢淮琅身侧,惭愧地低下头:“三爷,抱歉……”

      谢淮琅站起身。
      邓以墟的仪态非常好,站直时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润全然不见,尤其是谢淮琅插兜向他走来的时候。继承父亲身高的谢淮琅要压邓以墟半个脑袋,他像看一个展览品那样打量着邓以墟,然后——
      倏地一掌砸向了邓以墟的心口。
      “!”
      邓以墟的腰毫无防备地砸在玻璃矮桌的边角上,锥骨的痛感爬上他的头皮,看得周围的人暗暗抽气。

      “仲先生难道没有告诉你,”谢淮琅带着笑意,“打人的时候不能够手软吗?”

      谢淮琅的名头不是白吹的,那一掌打得邓以墟丢了半条魂,他想爬起来,谢淮琅的拳头便迎面扫了过来,打得邓以墟偏过了头。他用一种压倒性的力量踩住邓以墟的锁骨,有人甚至隐隐听见矮桌玻璃碎裂的声音。
      好强的力道!

      邓以墟的嘴角溢出血珠,抓着谢淮琅脚腕的手冒出青筋,但他并不沮丧,阴森的笑意从他嘴角浮起。
      谢淮琅微微皱起眉,就那么一个恍惚,邓以墟已经使出巧劲挣脱,双方打得快现出虚影。
      然而谢淮琅招式诡异,擒他手臂的同时力道已往方才中伤的腰上拐了,不过他像是觉察到什么,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邓以墟见缝拽下谢淮琅,两腿夹住对方的腰,一个借力把谢淮琅压在身下。
      这一夹简直是四两拨千斤,谢淮琅挣了好几下没挣开。

      然而,就在局势即将扭转之时,邓以墟喉中发腥,只觉得两眼一黑,像是被人生生蒙住了,连脑子也开始混沌起来,四肢百骸剧烈地疼痛起来,宛如刀剐。
      谢淮琅看见邓以墟口里的血从嘴角淌到领口,只觉得他的脸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连眼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接着肩头一重,邓以墟倒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这不是欺负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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