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真》七步生莲

2、第二章

　　多年之后苏亦真常常回想那天秋生对他说的的话：百福临门，万事如意。

　　如果不是那句话，他是不是就不会遇那个男人，后来的事是不是也就不会发生？

　　那么，他的人生是不是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那天他慢慢走回家的时侯，冬日短命的太阳已经落了山。他仍旧住在父母留给他的小屋里，小屋座落在黄田村村口的小土坡上，离学堂有很长一段距离，平日很少有人走动，又偏僻又安静。两年前村子里的人就要给他在学堂边重新盖座小屋，让他每天去学堂不用走那么长的路。苏亦真拒绝了大家的好意，一是他本就好静，再则他似乎认为住在这里就能离父母更近一些。

　　苏亦真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肉，刚走到门前就呆住了。

　　一个人半躺半坐在门口。

　　那人脸缩在衣领里看不分明，头上肩上全是厚厚的积雪。看样子已经在他门口坐了很久了。

　　苏亦真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推了推，他身子一歪，一头扎在雪里。

　　死，死人！

　　苏亦真眼前一黑，头皮瞬间炸了，这辈子除了爹娘他还没见过尸体。他吓得几乎夺路而跳，
　　事实上他确实是这样做的。他在雪里跌跌撞撞一直跑到头眼发昏，呼吸困难。这一天本就没吃多
　　少东西，他身体又弱，一会儿就眼冒金星，一身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淌。

　　突然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跘倒了，扑倒在雪地里苏亦真眼前一阵发黑，他一边剧烈喘气一
　　边休息，反倒慢慢冷静下来。

　　他能跑去哪呀？在这滴水成冰的雪地里呆上一夜，明天早上他也会成一个死人。埋的时侯和
　　刚才那位都不用挖两个坑了。去陈大娘家？不行，他不忍心大过年的给人家带晦气。去报官？别
　　说现在大过年的官府根本不会管，就算是管的话，人是死在他家门口的，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就算让他满身长嘴也说不清。

　　挣扎了一会儿苏亦真决定先回去看看。

　　那人还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被冻硬了。

　　周围黑漆漆的，安静得骇人。苏亦真鼓起勇气拿手推了几次那人也没有反应，他硬着头皮把那人翻过来。当看到雪里一地的鲜血时，他又被吓得跳起来就跑。

　　等等，鲜血？

　　刚跑了两步他急急地站住，又转回来确认地看了一眼。

　　确实是鲜血。更多的血还在不断地从那人身上滴下来，掉在雪里还微微冒着白色热气！

　　亦真咬了咬唇，握住他的手腕，感觉到微弱的脉博后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昏倒和喝醉的人会出奇的重。把那人搬进屋里时苏亦真几乎用完了全部的力气。

　　他半拖半抱地把他放在炕上，汗已经把里衣湿透了。苏亦真坐在炕边直喘气，看到血又顺着那人的腰往下滴，他咬咬牙，起身将那人的身体放正，剥去外面的斗篷。

　　斗篷之下赫然显露出一具战甲！苏亦真愣了愣，又看到他腰间配着把长剑。他嘴唇无意识地张了张，又闭上。

　　继续更加艰难地剥下战甲脱下中衣里衣，那人胸前的伤口终于暴露在苏亦真眼前。

　　那人像是曾被什么利器穿胸而入，右胸上赫然一个狰狞的血洞！苏亦真抽了口气，看着可能是因为在雪地里睡了很久，那个深深的伤口流血已经在慢慢减弱，他稍稍放下心。

　　苏亦真烧了开水，取出一条干净的里衣。想了想，撕两半，一半撕成条。又到床边打开一个
　　黑色旧木箱，在里面翻找出一个土黄色的蜡纸包。他打开看了看，松了口气。

　　等水开了，苏亦真帮他清理了伤口，将蜡纸包里的黄色粉末倒在伤口上，又用布条仔细包扎
　　了。看到那人的裤子也被雪浸得滴水，他又剥下他的长裤，红着脸拿热布巾给他全身上下抹了一
　　遍，裹进棉被里。

　　做完这些，苏亦真已经虚脱了。他坐在炕边一边恢复体力，一边细细打量着那人。

　　谁知这一打量却让他失了神。那人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面容冷峻。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睡
　　梦中眉头微蹙。鼻梁挺直，深深的眼窝里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因为失血有点苍白。
　　这人长得真好看。

　　苏亦真轻叹，摸摸自已的脸，又不自觉地伸手去摸那人的，却被手下的温度惊了一跳。跳起
　　来打了自已一巴掌。

　　那人发了高热。苏亦真取出所有的衣服给他裹在棉被外面发汗。又一次次地把热水喂到他口
　　中。

　　下半夜他终于退了烧，苏亦真直起疲劳的身子，看着天边隐隐的泛着青白的光，他换下一身被血水和汗水弄得肮脏粘腻的衣服，用剩下的水擦了擦身，拿着那人的盔甲和长剑走出门。

　　苏亦真走到院里的桃树下挖了个洞把盔甲和长剑埋了。捧了雪堆在上面，又走开几步看看，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抬头看到太阳已经慢慢从远处抽出半个身体。他回头愣神地盯着卧房的门，觉得昨晚的事像是一场梦一样。

　　随既他自嘲地笑着摇摇头，心想都不知道多久了，这是第一次没有一个人过年。他对着金红色的太阳伸了个懒腰，提着猪肉向厨房走去。

　　香味四溢的肉粥煮好后，那人还睡得香沉。苏亦真又拿布巾给他擦干身上的汗。怕他反复，仍旧塞进厚厚的棉被里。又再给他喂了一次水，看着他一次次本能地吞咽，苏亦真笑了。

　　“不管你是谁，希望你新年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