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好歹》万九亿

51、第十四章 过去永远不会死 第五节

　　我最喜欢春天和秋天，一个是渐起，一个是渐落。到了夏天，一切都是那么的昂扬，反倒让人觉得聒噪。而冬天则是一片死寂，连筋骨都变得僵硬。
　　人也一样，我觉得“不愁”像春天，同时猜测“不惑”就像秋天，这是人生最好的两个时候。而到了“而立”之年，就像是到了夏天，这世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激进。虽然那与我还有几年的距离，但我想一定是这样的——苍蝇、蚊子肆无忌惮地侵扰着，蝉没日没夜地轰鸣，阳光不断地在面前设立卡碍，风也在争夺着氧气，每一个人都拧着眉头抗战。
　　在“不惑”以后就是开始步入冬天，曾经目所能及的，都一点点地不见踪影，最后连记忆都模糊了。脚下不平的土地愈发坚硬，变成了锉刀，自己仅剩的一点棱角也开始被磨去，碎下了的就散在地上。风想要带走那些碎屑，便伸出手去拾，可连手也被磨了去，留下的只有疼痛的感觉。直到整个人都碎在了地上，天上就下起了大雪，掩埋了自己，也遮盖了土地。
　　而现今，这六月的时候，由春向夏的末期，就是一个人青春的末期，“不悔”的末期。一切都在悄声地成长，这所有的成长都是潜移默化的，只有一天站定了下来，好好地看看四周，才会发现，那树是茂密的，草是挺拔的，花是鲜艳的。看向那树梢，才知道风也在；深深地呼吸，风不会抢夺什么，反倒是送来眼前那花草的清香。低下头看自己，发现自己也有所变化，却还说不出所以。后来以为那是失了单纯，再后来知道，自己就像一棵树，单纯的一直都在，只是被长起来的树冠遮住了。
　　这不悔的时间很短，我的树冠已经基本长成。而沈韵璇却是刚刚发芽，我很羡慕她还那样的单纯，但是又担心她居然到现在还那样的单纯。
　　我了解到她的经历以后，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初中时期，想到自己也曾经只想与初恋一起一生。所以有一天我和沈韵璇聊完了天后，写下了一份总结。
　　——
　　6月2日 22:55
　　这几天总是会和沈韵璇聊天，她这个姑娘很有些意思，让我想起初中时候的自己，初中时的自己啊……
　　从和富贵分手到现在也将近七个年头了。啊，该说是从第一次分手算起。
　　玩了两年，谈了几场所谓的恋爱，又追回了她，却觉得还都太幼稚。又静了三年，看着别人分分合合。大一到大二又两年。中间穿插了几段因为自卑自私而断舍的感情。
　　这样的我，如此熟悉爱情的我，对爱情有这么多领悟的我，尚且找不到合适的爱情。七年，差了七年！沈韵璇这样的一个小天使要怎么办啊！
　　单纯如斯——真的，她让我想到当初单纯的自己；而现在的我，却长成了绝情的坏人。
　　郭梓榆说我不该对她心狠，是啊，心太狠！我的欲求太多也太大了，我的自卑也与此脱不了关系。像我对郭梓榆说的——“最害怕的，还是到头来对不起了自己。太自私！太卑鄙！”
　　所以很羡慕沈韵璇，还有这样的干净纯情。但好在我是个男生，坏这个字便有了多个维度的理解。
　　我心狠却也还善良，我绝情却也还相信爱情，我坏却也还有道德；心狠，狠在当断则断；绝情，绝在不受其乱；我坏，坏在有心机，可以保护自己和我所珍视的；我善良，善良在会心怜沈韵璇这样的好姑娘；我还相信爱情，信在认为爱情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我有道德，道德在守法遵规，懂人伦，敬师长。
　　我要看，看看沈韵璇的人生，看看沈韵璇的爱情；希望她一直是个天使。我要帮助她，尽全力不让她的身体染上色彩，一丝一毫。如果不能，我就尽量去引导她穿上迷彩的外衣。
　　其实这是自私的，这干预了她的人生。但也可能她命中注定有我这么一个人呢？这便不是干预，而是引领。唉……说辞罢了！况且我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但我一定要看看这干净人的人生，就像是看看自己的别样人生。
　　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就好了。这样，给她一个干净的人生，也给我一个干净的人生。我一直盼望的完美的家，那女主人该是她这样子。
　　她还说她喜欢小奶狗呢，哈哈哈。可以安心地和她卖萌耍贱。
　　不玩游戏，不喜交际——我还本以为她是个不爱读书的，现在发现她是个愿意读书的。
　　后悔，悔在当初因那一声宝贝，那一个眼神，便断定了她的人。
　　啊，对，她有过不幸福家庭的过往，所以她一定会是个珍惜家庭的好妻子，好母亲——感受过痛苦，方知如何避免痛苦。
　　最后，不管我和沈韵璇如何吧，我希望能像她一样，找回把一生耗在一个人身上的勇气。
　　至于过往——出了门就不要再徘徊，道了别就不要再回头。
　　——
　　从6月2日那天开始，我便陷入了纠结，既想单纯地引领她，又自私地想拥有她。
　　而她虽然单纯，却也不傻，她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我和她说：放心吧，我就快毕业了，没心思搞对象，所以你和我聊天不要有什么顾虑，放心地和我聊。我喜欢你，但我不会去骚扰你，喜欢是很普通的情感。烦我就告诉我，没事。
　　后来她确实会烦我，可有时又会发来一些土味情话。我会因此觉得她可能也对我有点意思，可最后还是在心里将这定义为朋友间的嬉戏。
　　我本来为此常常纠结难眠，恨自己居然想要勾引她，又恨自己没有本事和勇气得到她。还总怪罪自己的臭不要脸，厌恶自己居然在总结时不要脸的没写下自己的极端——一个和父母抗争动手，对猫狗痛下杀手的人，这到底是怎样的道德与善良……但我已经快要离开学校去实习了，所以每天晚上不再纠结，而是不断地暗示自己，告诉自己单纯地聊吧，然后就此别过。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着。直到一天早上，我和沈韵璇聊天，她发来——“你在我的眼里能看到什么？”
　　我有想到深邃、星河、海洋之类的词语，也去努力回忆自己曾看到过的这类情话。可是我记不起，也不愿意去说。甚至我还有点愤怒，忍着性子回复了——“我倒是看过，但是没看清楚过。”
　　到了下午我去上课的时候正好就碰见了她，凑近了她，好好地看了看她的眼睛，说了一句：淡绿色风信子，你的眼睛里面有一株淡绿色风信子。
　　她说：胡说八道。
　　淡绿色风信子的花语——如果你想没有秘密，必先拥有善良的心。
　　一起走吧。
　　我不管去哪里，除了有时和三个弟弟小聚，便都是独行，这是我的常态。而她也是只赖着宿舍的人陪着她，但宿舍的人和她不是一个系，所以她去上课时是独行的，这是常态。她有两次和我说到过自己不愿独行，却又不答应我与之做伴的请求。今天好不容易碰到，而且她还主动说了要我和她一起走；这让我高兴，可是却又害怕，怕更近于友情了。
　　你走订单班了哈？她问。
　　嗯。我心想，她明明是知道的却又问，看来我们确实是没什么可聊的。
　　什么时候走啊？
　　7月中旬吧。
　　到了系里，因为在不同的区上课，我们在一楼大厅分道扬镳。我只有一节课，下了课回去宿舍歇了一会儿，过会儿又收拾东西去洗了个澡，顺便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就去了自习室。
　　我曾刻意看过她的课表，知道她今天下午是满课，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所以想去接她，不让她独行，更是满足自己想见她的私心，所以掷了硬币。
　　我心里念叨着——正面就去找她，反面就踏实地读书。右手握好了拳头，把硬币放在大拇指上，没有丝毫犹豫地弹起。因为怕打到房顶，没敢太用力，所以硬币落得很快。我伸出两手一搭，把硬币夹在手心手背之间，心虚地笑着看了看何艺婷。
　　想好了吗？正面是什么，反面是什么。何艺婷的眼神里透着一些坚定，也给了我一些坚定。
　　我沉沉地嗯了一声。
　　打开吧。她说。
　　我深吸了口气，沉了下心，轻轻地抬起左手。
　　我走了，我说，是正面。
　　我站起身来，把硬币递给她，把手机装进裤兜，跑往系里。一直等到了五点十分，觉得即使是有拖堂也该差不多了，便去沈韵璇该上课的教室看了看，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我给她发去消息，问她下课了没有，然后灰溜溜地向自习室走。心里有些失落，却又有些庆幸，庆幸不会被说是犯贱。走到了自习室楼下她才回复，我旁敲侧击地聊了聊，才知道她那节课早下了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