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疯长》聿惟

8、残悔物语

　　约定好时间，顾衍提前交了班。临近晚高峰的环形路，被纵横交错的车流包围的滴水不漏。
　　迟到了近半个小时，等顾衍急匆匆推开包厢的拉门时，里面竟空无一人。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突然邀约是否会得到故人的回应。但来之前，他心里已有所准备，毕竟当年走的那样决绝，从没回头对曾经相与过的人说一句道别。
　　“抱歉，来晚了。”
　　正欲离开，包厢的门从外被人推开。
　　苏杭与陆旬并肩而站，容城的航班原本要提前抵达海市机场，但由于天气原因临时误了时间。为了不引起必要的误会，苏杭还是耐着性子开口解释了一句。
　　“没关系。”
　　带着疏远的距离感，苏杭在顾衍的对面落座。站在一旁的陆旬分明看见顾衍拉开座椅的右手，但他丝毫没犹豫，直径走到苏杭身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顾衍略显尴尬的收回手，似乎只能用寒暄这种笨拙的方式来转移话题：“还是以前的口味？”
　　“阿旬肠胃不太舒服，清淡点吧。”苏杭抿了一口茶，平淡的说道。
　　陆陆续续的上菜声倒是稍稍缓解了此间的尴尬。白灼虾整齐的摆放在陶釉的瓷盘中，陆旬也没问，直接夹过一个放在苏杭碗中。
　　“吃啊。”
　　俞醉轻轻戳了戳顾衍的右手。见他只夹面前的几盘素菜，随即起身拿过一只拳头大小的螃蟹放在碗中。
　　“没必要不好意思。”
　　俞醉将六只澄黄的蟹腿取下，而后掀开背壳放进顾衍的餐盘：“大学认识的朋友，很好相处，不用觉得拘束。”四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路边的大排档。
　　“听说医学生吃螃蟹都很讲究，小顾医生不如教教我们。”
　　苏杭推了推陆旬，随即附和几句。算是活络气氛的话语，让初次见面的困窘烟消云散。
　　“多吃点。”温声的细语密密麻麻的落在心间，正当他要含笑回应时，身边竟孤零零一人也没有。
　　早已不是那个时候了。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全程只有碗筷的轻微碰撞声。在苏杭若有若无的眼神第三次落在顾衍脸上时，他终于按耐不住：“有话想说？”
　　苏杭剥着虾壳的手顿了顿，而后接过陆旬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指尖：“只是好奇。”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这话，俞醉问过一次。那天他看着那双木然而又淡漠的眼神，没能将话说出口。
　　“总要回来的，早晚而已。”
　　不像刻意的避重就轻，在苏杭看来，是毫无诚心的敷衍。可顾衍不知道，他的目光自开始，便时不时停留在包厢的门外。
　　“他不会来。”
　　苏杭颇为无情的道出这个事实。他索性不再绕弯，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顾衍，我们仍是朋友，但也仅限于朋友，包括俞醉。”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那样的感情谁也消受不起。”
　　顾衍顶着那两道灼灼的目光，没有说话。
　　正在明知故犯的危险行为像是一根准绳，将他在极致的理智边缘拉扯。
　　他想让这根禁锢于囹圄的束缚断裂，就像他义无反顾的回来一样。可他也同样害怕，挣脱的背后是永远也无法焊接，就像那半残半破的镜子一样，即使他从前什么也不怕。
　　仅剩的一点自尊在赤裸的问责下被无限放大。顾衍抬起头，像不曾跌落尘埃那样说道：“苏杭，你不是俞醉，他需要我。”
　　夜色高耸入云，霓虹的玻璃大厦前簇拥着为了打发周末，而放松娱乐的人群。
　　俞醉游离在大厦二层的喧闹中。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忙您的？”柜台的导购员热情的走上前来。身上的高档香水味让俞醉微微促眉。
　　他退开几步，掏出一枚指环递了过去。
　　“能不能知道上面的字母是什么时候刻的？”戒指的品牌很好认。那是两人刚在一起的第一年，俞醉来陪顾衍买的。
　　他不确定几年前的款式是否还在售卖，但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内壁上并没有任何字母。
　　“可以的，您稍等。”年轻的导购很好说话，即便是招待没有顾买欲望的客人，她们也仍旧热情高涨。
　　高档珠宝店内，设有休息的地方，俞醉随意逛了逛，便坐在里侧展柜旁的沙发上。他随意翻着手里的展册，而后在第十八页看见了那枚指环的介绍。
　　Lover For Young
　　年轻的爱人。
　　篆刻爱之名，在永动的脉搏间热恋。
　　照片上的指环摆放在透明玻璃柜的正中，旁边还有一行字：即使一触及分，展柜中的微光，也曾照耀过整个黑夜。
　　俞醉没什么表情，手里也没再翻动，在他合上书的同时，那位导购员也已经含笑过来了。
　　“让您久等了，字母应该是三个月前，在我们曼哈顿的分店篆刻的。”
　　“谢谢。”
　　“不客气。”
　　俞醉将指环收回口袋，走出人声鼎沸的商场。他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拨通了一道电话。
　　“苏杭，我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他说的对，我是需要他。”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迟迟没有言语。
　　“但是，那是从前。”
　　五年前的俞醉，极度没有安全感。如果顾衍在那个时候对他说出这句话，即便俞触碰不到他的真心，也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撞上他手里的爱情长矛，在痛苦的氤氲中说：带我走。
　　然而，每一个人都会成长。二次疯长的汹潮会将稚嫩和脆弱悉数吞噬，真正的成长，是永远也不会回头。
　　而今，俞醉做到了，可顾衍没有。
　　第二天还要帮颜湛准备实验，俞醉便也没多逛，打完电话便驱车回家了。这一觉睡的倒是沉，也许是心里放下了一桩事，他一夜无梦，一眠天亮。
　　冰箱还剩下一瓶牛奶，俞醉又给自己煎了个鸡蛋。
　　“实验在八点半。”颜湛发来一条信息，两人的联系方式还是之前送人从学校出来时加上的。
　　“楼里还有空余的办公位吗？”颜湛只授课三个月，陈教授的办公桌还有些私人物品没有清理，颜湛不便落座，同时也觉得没有整理的必要。
　　俞醉喝了一口牛奶，想了想回复他：“我那有一个，不常用，您可以先用。”
　　“好，谢谢。”
　　俞醉挂了电话，总觉得还是得先去收拾一番，因而吃完早餐，便骑着车去了学校。不到八点的校园依旧安静，路上只有零零散散去图书馆的身影。
　　六楼最里间的办公室是留给助教专用的，他平时都在陈教授那帮忙，学校给分配的工位，不怎么用。
　　好在抽屉里还有之前未拆封的干净毛巾，他用水打湿后将桌面和座椅里里外外都擦试了一遍。
　　等颜湛上来时，刚推开门便看见那道左右摆弄的背影。然而他没有出声，只是靠着门边看了一会，而后突然笑道：“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俞醉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起来时后脑无意间撞到了木桌的内壁。他吃痛一声，揉着痛处缓缓站起。
　　七点四十分左右，他还得去开实验室的门，课上所用的实验工具也得一一备好。因此俞醉将手里的毛巾扔进水盆，而后将办公室的钥匙递给颜湛：“钥匙给您，我先去实验室。”
　　明明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可俞醉还偏偏用敬语喊他。
　　颜湛接了过来和煦地说：“我只比你大两岁，别这么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