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奇》著阳

16、第十六章

　　接下来几天，陆奇白天就过来批发市场蹲守，有时候运气好能够接个一两单，一天的饭钱就挣回来了。到了晚上，照例回到天桥底的窝棚睡觉，只是比以前多了一个睡前习惯——到公厕洗个脸擦个身子。

　　他一直把王哥的话记在脑子里，自觉生活有了些许变化，似是一丝暖阳透过裂缝照进心底的冰凉。可是人事的改变仍比不过节候的匆匆，没过多久，寒风渐紧，桥底已经冷得无法忍受了。他抱着腿缩在柱子下，干瘦的胸膛竟也提供不了一点暖意，只有嶙峋的触感互相支倚着。

　　而他这几天没接到什么活，因为吃不饱，没力气去担担抬抬。经年的流浪生活把陆奇的身子骨搞坏了。他连干了几天活，本来就体力不支，而下工之后还吃不饱，更是雪上加霜。以前捡瓶子的时候，一包泡面是可以顶一顿的。现在的活计辛苦多了，胃口自然更大了。陆奇明白，单靠卖力气，是没法填饱肚子的，一来干活的机会不稳定，二来自己的身板承受不住。或许要换个生计了。

　　他就静静坐着，恍惚间想到老家的一个守村人。

　　陆奇是在奶奶的葬礼上看到他的。记得那一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门口的泥巴路被打湿了，又被来来往往的人踩成泥沼。整个世界灰蒙蒙的，看不出边界，粘稠得就像地上的泥巴水。陆奇看到有个老头默默蹲在屋外淋雨，抱着腿，不发一言。他穿着破旧，看不出什么颜色，半隐在氤氲的水汽下，只有一颗乱蓬蓬皱巴巴的头清晰可见。

　　大人们都叫他守村人，说他过得惨。陆奇从他们口中听说了，那老头精神不太正常，干不了活，也没有父母子女可以依靠，平时都是靠村民给的一口接济过活的。当时的陆奇也觉得他可怜，放中饭的时候还给老头捎了点吃的。

　　现在想来，当初那个老头缩在门口时，是不是也跟自己现在是同样的感受？又冷又饿，都是风中雨里一颗干枯的草罢了，在粘稠难以挣脱的命运里，静静地腐烂。

　　陆奇突然感到惧怕了。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陆奇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落得跟老头一样，缩在暗处，无以营生。

　　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四肢健全。他还年轻。他还有补救的机会。他跟老头不一样，不能在生活里烂掉。

　　其实老头或许也没什么过错，但是命运就是如此的不公。老头是没有机会了，也没法再找到机会了，他也永远出不了这个村子，所以他只能守着这个村子。

　　与老头相比，自己至少还有翻身的机会。

　　两年前，自己因为他人的过错而放弃了自己，在生活的泥潭里自甘堕落，发烂发臭，变成现在这一副模样。现在也该清醒了，该与过去划清界限了......

　　寒风里，陆奇冷得发抖，他的心也不住地颤动，不是因为寒冷，却是一点久违的热切与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