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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四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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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庭出来,我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转头去东海边找四哥。
我四哥凤轩,真真是个才子。想当年他文采喷涌的创作高峰期里,锦岭上下,凡是叫得出名的和叫不出名的事物,都被他咏叹过一遍。后来他钻心研究笔墨丹青,那锦岭上下,只要入得眼的和入不得眼的事物,都被他描摹过一遍。忆此,我竟不知不觉打了个寒颤。我四哥的鼎盛时代,那,可真是个人人自危的时代。
到了四哥的惊艳岛,我真真被岛上的原生态景色所惊艳。才子的品位,向来是很独到的。
我一路穿花拂叶到了岛上唯一的标志性建筑。看着匾上那龙飞凤舞的悬壶居三个字,我不禁滋了滋牙。
屋子比我想象得要敞亮、干净。四哥见了我,差点老泪纵横。
“小七,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这么多年想没想过你四哥啊,啊,啊……”
我抖了三抖,道:“四哥,别来无恙啊。”
四哥看看我,神色忧郁,让我想起那日初见六哥的样子。
“小七,这么些年,苦了你了。”
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我真的很头大。
“那日恰是我涅槃之时,三味真火比往日任何一次似乎都更烈。我几次都快撑不住。迷离间我恍惚游荡到黄泉,看见小七你奄奄一息,阴司的太子正渡你元气。我飘过去握紧你手,你恍恍惚惚还叫我快回锦岭……”
“四哥,真的是你?!”我惊诧道。
那日我修为散尽,实在无法,想到凤凰的琉璃心乃灵物,强撑一口气祭出自己的心,连带着周身血泪一起洒在了锦岭,这才封印了锦岭下那沉睡了许久的地魔。
想来,那样的我,只剩一具枯壳的我,居然得以不死,真是命大。只记得模模糊糊中,见到满天的火,又是满天的彼岸花,红得像血一样叫我心悸,然后,我恍惚见到了四哥,我叫他回去,回锦岭救大家……
那日是岸仪救了我,本以为要救活那样奄奄一息的我,要废他少说万年修为,没想到只渡了三百年修为,我便醒了。
只是醒来后的我极其脆弱,岸仪是鬼蜮太子,修为气息与我极其不合,我必在阴司慢慢调养,见不得光,见不得阳气,否则伤及内息,再出什么问题,谁也说不准。
我便日日在那阴司待着,一待,就是三百年。
四哥摇了摇走神的我,续道:“我看你那样,一时半会死不了,可是神色凄异,怕是锦岭除了什么事,我便转头奔了回去,方才回了魂,不然这一次涅槃,四哥我怕是撑不过的。”
我不由笑道:“四哥你受住的哪是普通三味真火,乃是红莲业火,这上神的劫,哪里是那么好度的。”
凤轩淡淡道:“是啊,我那日新生,发现自己升了上神,才明白这是一大劫。大哥他们带着麒麟英招青鸾也赶到了,看到锦岭受完红莲业火后竟重新焕发生机,方知你是把自己给祭了。傻丫头,你怎么这样傻。锦岭就算毁了,哥哥们还能没有办法吗,你毁了,我们哪里再找这么刁钻无赖的妹妹去?”
我心里一热,道:“知道以大哥他们的修为,必是有法子的。可那时我岂能想到那么多。我眼睁睁看着那地魔破土毁了锦岭,眼睁睁看着红莲业火燃尽锦岭,四哥,你说,换作你,你有办法冷静地看着,只是等大哥他们来救吗?!我没有办法,我必须护锦岭周全,这是我欠锦岭上下老老少少的,我不能枉顾了这半生所受的疼爱。”
说罢又不由得抖了抖,那样的情景,我永生难忘,永生都不愿再见到。
四哥温柔拍了拍我。“后来岸仪太子抓了鬼王献降,还抓你在手里,说会救了你将功抵罪。咱兄弟们一面是投鼠忌器,一面也不忍生灵涂炭,就休了战。因你当时情况特殊,不能见阳气,是以大家虽恨不得立即把你从阴司带出来,也不敢冒险,就这样把你留在那鬼地方三百年,真是想起来都揪心。”
我笑道:“真是叫四哥失望了,我在那鬼地方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四哥撇撇嘴:“是啊,那岸仪也算是你的忠实追求者,想你在那地府,必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在咱锦岭还吃香吧。”
“是是是,四哥英明,吃香得紧,吃香得紧。”
我闭上眼敛了敛神色,睁开眼睛,正色道:“四哥,你告诉我,白毓他,到底怎么了。”
我看着我的四哥凤轩,如果说四海八荒有谁的医术让我绝对的信任,那就是我四哥。
想我少时和大哥他们磕牙,听大哥他们说,那只麒麟有年误喝了投了恶咒的水,七孔流血,凄惨万状,四哥掐算了一通,狠狠骂了句娘,驾了云头杀到了南疆,拎回个不知深浅的蟒蛇精,带回些南□□有的草药,勒令那蛇精其吐了精元,和各色草混合煮成一碗腥死人的汤给那麒麟灌下肚,次日竟大好了。据说麒麟醒来第一句就是千万别杀那蛇精,这其中缘由我问过麒麟,他竟然老脸一红死活不肯说。二哥呵呵一笑,说那怕不是是早年间麒麟惹下的什么情债纠葛了。麒麟一张老脸立马红到了脖子根。
当年我年少心性,和六哥下凡招摇撞骗时见到一位人称妙手回春的神医,便不免不屑,将我四哥抬出来,将其医术如何了得吹得是天花乱坠,那神医也是个暴脾气,和我杠上了。适逢当地有家小姐得了怪病,那神医便我要四哥和他比一比。我那要强的脾气上来了,转身捏了个诀就去找我四哥。四哥宠我,明知道此女命数已到,还是逆天改命将其救了回来。我那时又懂什么,只道是四哥医术了得。后来我方明白逆天改命是自损修为的大事,四哥平日给仙家出诊,也是很看因缘的。而那次就是为了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竟擅自给凡人改了寿数,后来果然应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劫,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自那次后,我再也不敢任性找四哥随便给人看病。可是四哥说没关系,医者父母心,该看的病自然是要看的,即使损了修为也没关系。
这次白毓伤得离奇,我自然要听听四哥的说法。我心下清楚,四哥这些年里必没少去炎华洞看白毓,而拖到今日,我一条小命都捡回来了他还没把白毓治好,这原因恐怕不简单。
四哥默默望了回天,答我三个字:“不知道。”
我恨恨道:“不知道?不知道算什么?!四哥,你不要诓我,你告诉我怎么办,再难,我也要做到。这十万年岁月,我什么没经历过?!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这三百年,我守着奈何桥黄泉水过了三百年,我还有什么看不透?世间事不过如此,若是那些人没了,我活着,也是枉然……”
“不要这么说,小七,你又看透了什么?!活着就是福气,活着就是恩赐,你莫要看轻了你的命。已经是上神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我默然。“是了,四哥说得是,我又妄言了。”
四哥叹口气道:“小七,你口口声声说看透,实则最是放不开。你一向自诩敢爱敢恨,可是依我看,你只敢爱,不敢恨。”
我奇道:“我何时不敢恨?”
四哥悠悠一叹,“罢了,都忘了,忘了好。来,四哥给你把把脉。”
我看着四哥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我知道四哥把脉的本事,四哥天赋异禀,可分得一缕魂魄随脉进入病人魂魄内,不仅能判断异常,还可分析来龙去脉。
半响,四哥把手拿开,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 。是因为日头西斜了吗,我竟然看不清他此刻神色。
“小七,你恢复得不错。我竟不知地府也是如此养人的。看来岸仪那孩子待你不薄,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我给你些丹药,你近日好好养养罢。锦岭没了你,据说冷清寂寞得很。”
我知四哥最后那句依然是嘱我爱惜自己。我又何尝不知,当时对四哥那样说,也只是为救白毓一时心急而已。当年不管不顾地把命都抵上了,如今这条命,算是上天赐给我的,再不珍惜,可是要遭天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