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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此夜梦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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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
“听我说!”
“放开我!”
“你听我说!”
像两头幼兽相互牵绊,红黑错落,诱住无欢的双眸不能移开。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沙哑出声,“盔甲,还是袍子?鬼狼……”
昆仑呼吸未定,胸腔起伏着。环着他胸前的手,如此刺眼。然后缓缓往上,鬼狼的脸都埋入了昆仑的颈项,看不真切——很,刺眼。
不如放弃昆仑吧?鬼狼,让昆仑看看,你多么擅长背叛!一如你背叛自己的国人,一如……你背叛了我。
心中泛起的酸楚,抹不去,挥不开。
他曾经是无欢最在意的奴隶。如今站在昆仑身后,环紧他的身!
还有谁可以相信?鬼狼,当初的誓言都是假的吧?
像等了千万年那般长久,鬼狼终于放开了昆仑,转身捧起鲜花盔甲,站在那里,看着他最深爱的两个人。
他爱到心都拧痛的主人,和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兄弟。
“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笑着,将目光定在昆仑脸上,定在昆仑的眼睛里。
没有对不起昆仑,为了昆仑,他付出一生的自由,甘愿一生寂寞。
没有对不起国人,他救不了他们,然并不曾出手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没有对不起无欢,他献上了自己的忠诚,连心……都献上……虽然,他的主人并不稀罕……
鬼狼笑了,笑得沧然,笑得眼眶中泪光盈盈。
除了自己,这一生,他对得起所有人!
沉沉的盔甲落在昆仑手上,香气四溢。鬼狼步步后退,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
再也笑不出来了。扯动嘴角,只能让心口的伤撕裂得更彻底——痛到无言。
低下头,由着泪水坠下,在地面砸开。一瓣瓣,都是无奈。
为什么明明爱着,却要这样互相伤害?为什么明明在意,却不能诉诸言行?为什么……当真的要离开时,才那么眷恋,想要留下?
满神,你在哪?你看到今日的结局了吗?你会不会再来问我一遍:悔不悔?
不悔啊……纵是粉身碎骨,也不悔……
这一世,有昆仑,有无欢……够了……我不悔……
长巾揭下,曾经乌黑的发早已雪一般白,在眼前飘动。
死,真的不可怕。从此再不需要为情自苦,能够归去了……
抬手挥开那身黑色的羽毛,身体中仿佛有一道锁被打开,轻盈的风穿越过体内,从未有过的惬意在周身围绕……这就是死亡吧?不过如此……
荧荧绿光中,最后看到的是昆仑的泪,最后听到的,是昆仑那一声满是心疼的“鬼狼”……
够了……
直到烟尘散尽,无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涩的,每说一个字都像扯到左胸里的脏器。
鬼狼……是真的不在了。那个小心翼翼抱住他,让他依靠的奴隶;那个为他而奔跑的奴隶;那个……曾经让他想相信的……想放在心上的……人……
无欢一直说要收回那身黑袍,一直想着要把那身黑袍给昆仑,但直到亲见,才明白失去黑袍的奴隶,会付出什么代价。
灰、飞、烟、灭!
“你可以走了。”无欢淡淡地道,“但你出不了王城。”
不愿有朝一日,昆仑像鬼狼般化为飞尘;又不想他离开。将他留在王城就好……能看得到,已经足够。
“我无处可去。”体内的气力被全部抽空一般,昆仑瘫坐在地上。鬼狼死了。光明不想活了。除了无欢身边,他还能去哪?难道真去找倾城?
手中的鲜花盔甲……该死的鲜花盔甲!若早知道这盔甲会害死鬼狼,不如不要!
重重地,将手中的盔甲远远抛开。昆仑踉跄着,扑倒在鬼狼的黑袍上。昆仑再也制止不住自己的泪,痛哭出声。
“爵爷……”旁边的侍卫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无欢一道目光冷冷地打回。侍立一旁再不敢出声。
诺大的兵器库,只有昆仑的哭声撕心裂肺,痛断肝肠。
终于,无欢再次开口:“若无处可去,就留下来吧。”
“留下来?”昆仑的脸上泪痕交错,“留下来?留在哪里?”
“留在……我身边……”
月正圆,夜未央。
海棠残香一路飘散,无欢回眸的笑靥如花。昆仑的手被无欢紧紧握着,渗出丝丝汗水。
金瓦红墙,更衬得一身雪白的无欢超凡脱俗。每当昆仑想要停下脚步,好好想一想,无欢的笑便迎来,清浅如水,诱他再举步。
一道道门,一挂挂珠帘,当昆仑终于停下,已然身处无欢寝室的窗前。
海棠的香,无欢的笑,织就一片罗网,柔柔罩下,昆仑不想醒。
“你还在记恨我?”无欢倚着窗栏,毫不意外地看到昆仑的眼定定地落在鬼狼的黑袍上——侍卫早已收好,叠放在无欢的床畔。
昆仑的身子颤了颤,没有回答。
“你恨我害死了鬼狼?”
“……”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无欢倾身向他。昆仑避不过,任无欢将脸颊靠上了他的胸前。
“你恨我,为什么要让他选择;你恨我,为什么要让他为难;你恨我,让他必须死……你恨我……”悠悠叹气,声音低了下去:“你该恨我的……你的族人,也是我下令杀尽。”
昆仑僵直了身体,手举在半空,不知该推开怀中的玉人儿,还是将他抱紧。
一道寒光闪过,昆仑的手上多了一把匕首。月光下,隐隐泛着青光。
“真的那么恨我,就杀了我吧。”无欢的手拢住昆仑的,仰起的头颅下,是美玉般的颈项。离那凶器不过寸许。
“如果你真的想要杀了我……我不会反抗。”无欢低喃着,双唇微启,引领着青光来到颈边:“只要是你想的,我都给你。哪怕是我的命……”
鲜红的血在匕首上流淌,滴落在无欢雪白的衣襟上,像雪地上绽开了海棠一般,美得勾人魂魄。
“不!”昆仑撤开手,匕首落在地上,一起委坐于地的,还有无欢。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我吗?”血顺着衣襟往下,滴落在地上、匕首上,触目惊心。
“你……你快把伤口包起来……”
“不要!反正最后你都是要杀我的。这样不正如了你的意?”无欢扬着头,发丝柔顺地向后,那张精致的脸上满是执着。
昆仑闭上了眼睛:“我从来没有……我……从来没有真的——想要杀你……”
才知道是他灭了族人时,也有过愤怒,也动过杀意。却无法付诸行动。鬼狼消逝,他也伤心,也难过,但不曾想过真的取无欢性命。
他……爱着无欢。爱到可以忘记族人,爱到可以不管主人……只有无欢……
“我从来……”他还喃喃着,像要说服自己,也像在告诉无欢。
“那你为什么来?为什么要鲜花盔甲?”
“倾城……想要主人回去……”昆仑从不擅言辞,他能说的,只是实情。
“你——是为了倾城而来?”无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居然是倾城!
难怪啊!难怪!原来昆仑的死劫,是因为他为倾城动情吗?
唇边的笑夹了丝凄凉,用力眨眼,试图将涌上的泪逼回。他的昆仑,竟爱上了倾城?天大的笑话!
“不是……我……我只是……”昆仑慌乱蹲下,再迟钝,他都看得出,自己的话让无欢伤心了。他不懂的是:无欢为什么伤心。
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抱紧昆仑,无欢引身向他,冰凉的唇印上了昆仑的。
昆仑爱上的是倾城也好,是鬼狼也罢,至少,现在昆仑在这里,在他的怀里。
谁——都抢不走!
“无……”下一个字被吞噬在无欢的唇齿间,昆仑只来得及在无欢向后倒时,用自己的掌护住他的头。
这一刻,昆仑是他的!
不去管颈项上还在跳痛的伤口,无欢执意取悦眼前的人。
他的手探入昆仑的衣领,并不意外地感觉到昆仑的惊颤。像是对待一件最珍贵的宝贝,他极缓慢地解开昆仑简单的衣物。
“无……无欢……”终于能够再出声,昆仑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低哑,而身体,则一团火热。
“嘘……”无欢在他耳边轻语,“什么都不要想,跟着我……”
窗外,月色如水;窗内,终于梦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