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命中注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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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的月，总是比其他地方的干净些。
无欢睁开眼睛时，王城的月光正静静地洒在他身上。洁白而纯净。却没有温度。
这里，是王的寝宫。王，就在外间和谁说着话。
无欢尝试着动了下手指，从指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好像，有什么忘了。
他记得一双纯净到无以复加的眼睛。他记得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还有她在空中飘动的长发。
但还有一些什么，他记不清了。
一些很重要的什么，他记不起来。
头，和身体一样，犹如被撕裂开来过一般。
极缓慢地，他挣扎着坐起身，待他坐到床沿时，已是一身冷汗。
王的声音尖锐而诡异地传到他的耳朵里：“这孩子总让我觉得不安。我不想看到他。”
孩子？说的是谁？自己么？
“王，小王子只是贪玩……”
被打断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熟悉到让无欢皱眉。
“他又没行军打仗，却比兵将们更辛苦吗？睡了三天都不醒！”还是王——他的爹，语气中的刻薄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这孩子本来就不祥！当初我说将他流放到砂国去，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是你，一定要留下他！”
“他是海棠王妃的孩子……”
“那又如何？我根本不需要子嗣！”
无欢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眯起眼睛望向突然寂静下来的帏幔之外。
宫里人多口杂，对于当初大王子与海棠王妃的事，他也略闻一二。这种不堪光彩的出身，是他不愿意称这个事实上的“爹”为“父王”的原因。那面对他时堆笑的脸虽然一直都让他恶心，对他的供给却从不曾短少半分。
没有想到……原来，他是没有人要的孩子……
“无欢，告诉爹爹，你信不信光明大将军？你信不信爹爹？”
那总是反复提出的疑问又是为了什么？
“无欢，告诉爹爹，你信不信光明大将军？你信不信爹爹？”
我信的……我信爹爹……爹信不信无欢？
“无欢，告诉爹爹，你信不信光明大将军？你信不信爹爹？”
眼眶湿漉漉的，无欢的嘴角依然噙着那冷艳入骨的笑，不让自己的声音逸出半分。他静静地等着脑中回响的声音静去。
“王是不需要子嗣，但王更不需要敌人。”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说着残忍的话：“世袭北公爵，其爵位让他可以拥有与王匹敌的庞大军队，他可以凭一时兴起领军入王城而不会被长老们指责。王，如果当初让他去了砂国，今时今日，他还会是这么信任我们的孩子吗？”
这真的是那个时刻保护着他的人吗？光明大将军？无欢闭上眼睛。那双为他穿衣着袜的手，原来只是将他困在不知世事牢宠里的陷井？要他不懂事？要他长不大？
“一个婴孩能够有什么作为？依了我的话，他早死在那片焦土上了。”
“王，当初长老们对海棠王妃一事睁一眼闭一眼，很大程度上也是考虑到不想将小事变大，弄得人尽皆知。那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何必在此时乱了分寸？”
“光明……”
“王，一个孩子而已，您不是一直想要他的信任吗？”
一个孩子而已。
他要的只是自己的信任。
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无欢听到自己喉间那无声的哭音。
“你不知道……光明……我怕的，是他已经没有信任了……”王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的昏迷，让我非常不安……他的身上……有……”
无欢刺痛的双脚落了地，每走一步，脚底就传来彻骨的冰凉与剧痛。丝袜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抹着泪向帏幔靠近。
“神的气息？”光明的声音里夹杂着讶异，“王，您在说什么？”
挪动的小脚丫顿了顿，一些零散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
“你得找到一个奴隶……让他穿上这件黑袍……”
“若你做到了，我就不取走当初你父亲答应我的东西……”
“我是满神……”
满神！对了！那个神祗取走了什么？
“王！”光明的这一声呼唤像是在喘息。打断了无欢的回想。
他继续向着薄薄的帏幔靠近。侧着身子探看。
“光明，光明！”王极尽温柔地唤，心虚着之前的失言般，“光明，你会在我身边的是不是？你会忠于我的是不是？你不会背叛我的是不是？”
一叠声地问询没有回答，大将军像是在压抑什么似地发出呜咽的轻喘。
无欢的手，碰到帏幔了。轻轻地掀起一角，首先看到的，是王揉作一团的外衣……
“咣当！”鲜花头盔落地的声音吓了无欢一跳。他反射地抬头看。
王的背微拱，他苍白的肌肤泰半露于空气中，在他脚边的，是那件闻名天下的鲜花盔甲——红得刺眼的鲜花。
“王……”
呜咽声从王向前的床上传来——是光明。那双在战场上舞过金链的手正抓紧被褥，那张威震天下的脸绯红一片。
无欢记起来了。
满神答应了给他才智。那时，他就已经明白了。
为什么大将军光明住在宫中，为什么时常在爹的寝宫外，看到光明。他都已经明白了。
然而一切都不及亲眼确认来得那么让他震撼！
那个在王身下呻吟的人，真的是大将军光明吗？
那双缠在王颈项间的手，真的是大将军光明的？
多么稳固的王权！多么忠心的大将军！
胸腹间涌上一股恶气，无欢转身冲出内殿，一路奔跑着直到无人的殿中园。
满园的海棠盛放着，甜香味浓郁得让他窒息。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还是觉得闷得慌。
无欢放任自己躺倒在地上，放任自己的泪，静静地流入发间。
“奴隶……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光明是爹的，他想的只有爹。满神没有说错，他需要一个奴隶，一个只属于他的奴隶！
那个挂着铜铃的孩子从他心底再一次浮现出来。笑得无比温柔。
“不错，你终于明白了。”现身于海棠花间的，是满神半透明的身形。“你需要一个奴隶。不过，不是那个孩子。”
“为什么？”已经不会再惊讶于她的突然出现了。无欢的口气平静得近乎冷淡。
“还记得那个伤你的女孩吗？”满神似乎全然不介意他的漠然，“她的名字，叫倾城。”
“与我无关。”他根本不记得那女孩的长相了。伤了他也好，骗了他也罢，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想要找到的，只是那个挂着铜铃的奴隶。
“有关！”满神肯定地道：“他夺走了你的信任。”
“而你最想要的那个奴隶，不会是你的。他是大将军光明的。”侧过身，她折下一支海棠。“真可惜啊……你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
无欢没有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大发雷霆，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变动半分。
“这一次，你想要和我打什么赌？”
在满神快撑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时，她终于听到无欢慵懒的声音。一如她千百年前听到过的……
“打赌？”瞬间的走神让她下意识地重复无欢的话。
“不要告诉我，你特意出现，只是为了告诉我，那个奴隶是属于大将军的。我一个字都不信。”无欢已经坐起身，将脸靠在屈起的一膝上，笑得很是无邪。“这一次，你想要和我赌什么？”
完全不同于几天前的天真烂漫，此时的无欢在满神眼中，就像是住进孩童身体的百岁老人，睿智，犀利。她的迂回因他的尖锐提问，显得如此多余。
“王，想要杀你……”
“我知道。”
“我能够帮你……”
“不需要。”
“……”满神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
没有了信任的无欢，还想要什么？
“那个奴隶……”满神喃喃自答，“你想要那个奴隶吧……”
这一次，无欢没有很快地否认。
“他是大将军的，你得不到。”无欢的沉默让满神再次扬起嘴角：“除非……你杀了大将军光明。”
“我不杀人！”无欢将眉间拧出老大一个川字。
“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来杀你。”满神凑近他，吐气如兰：“或者……杀了他。”
“你知道，一个奴隶，连命都不是他自己的。你想要得到他，就得杀了光明。”满神满意于无欢眼中渐现的肃杀之气，“而如果你想要保护他……你就得找回倾城。”
这关那个泥孩子什么事了？无欢不客气地白她一眼。
“倾城，是他的死劫。这是他的命。”
“什么？！”
“你想要保护他，就得找回倾城。”满神半透明的身子淡得快要看不见：“让倾城成为笼中鸟，他才能平安无事。”
一阵大风刮过，殿中园只剩下满天飘舞的海棠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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