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诗勒隼x苏梦枕/凌不疑x苏梦枕]未有期》归泠泠

4、番外一

　　-凌不疑视角-

　　凌不疑知道自己的伪装很拙劣。
　　连自己都骗不过自己，如何能骗得过曾经跟阿诗勒隼朝夕相处的苏梦枕。
　　但对方没有拆穿，他便心安理得地继续装下去。
　　自欺欺人。

　　那日凌不疑在见到阿诗勒隼的时候，便明白了很多事。
　　他是羡慕这个弟弟的。
　　——对，弟弟。
　　即使他并不清楚他俩谁为长兄，这并不重要，他只知道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得保护好小隼。
　　纵然被恨也无所谓。
　　自己对苏梦枕做了那样的事，阿诗勒隼一定会痛恨自己吧。
　　就让他恨吧。
　　霍氏一族的血仇，只需要一个幽魂去了结便好。
　　凌不疑同样还有一点私心，若在万劫不复之前能拥有心中倾慕的那人一次，当会死而无憾。
　　而且，依照那人的身体状况，必没有余力再来暗助自己。
　　一切，都应该按照自己的筹谋发展。

　　阿诗勒隼的出现令他始料未及。
　　但箭在弦上，已来不及让他回去。
　　况且阿诗勒隼又怎会听他的令。

　　-阿诗勒隼视角-

　　阿诗勒隼一向觉得自己自私而偏执。
　　十岁之前的每一个昼夜都是为了独自生存而战。
　　十岁之后，他有了自己的家。
　　和家人。
　　他依旧自私。
　　自私地想守护带他回家的那个人。
　　是亲人，是爱人。
　　即使是此生没有诉诸于口的爱。
　　他爱的那人，每日要操心的事务太多了，他怎舍得再增添其心头的负累。
　　只以弟弟的身份守在那人身边，亦无甚不好。

　　直到苏梦枕把凌不疑带回金风细雨楼的那日。
　　阿诗勒隼感觉有些事失去了掌控。
　　他在白楼翻阅了所有关于凌不疑的档案卷宗，但心里总觉得缺了什么。
　　而且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阿诗勒隼悄然去约见了狄飞惊。

　　狄飞惊出现得很快，仿佛就像是料着先机在等他似的。
　　阿诗勒隼直接说明了来意。
　　狄飞惊那对秋水沉璧一般的眸子喟然一叹。
　　他将六分半堂内关于凌不疑的情报尽数说予了阿诗勒隼。
　　狄飞惊了解阿诗勒隼。毕竟只要他愿意，他能做所有人的知己。他明白阿诗勒隼会做何行动。而此种行动的结果，或许会对六分半堂好坏掺半。狄飞惊不是好赌之人，但，这次他想赌一把。

　　实情比阿诗勒隼设想的更为复杂。
　　但他之行事却很简单。
　　不论出于哪种考量，他是必去与凌不疑并肩作战的。

　　他俩配合得很默契。
　　明明是不同的武功路数，却恰好能互相掠阵，相互弥补。
　　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但意外的仅以外伤为主，作为敌方主力的文雪岸任劳任怨吴惊涛之流皆或死或逃。
　　凌益已无处可逃。
　　凌不疑的一腔怒火扑在手刃凌益这贼人身上，一时没发觉暗中有人出手偷袭。
　　一直警惕周遭的阿诗勒隼却替他挨了一枪。
　　绚丽的一枪，惊怖的一枪。
　　对方在一击得手后迅速撤离，凌不疑并未看清来的是何方高手。
　　但阿诗勒隼在遭受那一枪的瞬间已了悟。
　　他在那一刹那看到了一朵红花。
　　令人不悦的花。
　　令人绝望的花。
　　——一朵会爆炸的花。
　　枪花。
　　江湖上只有一个人能“开”出这样一朵枪花又一击即退。
　　诸葛小花。
　　看来凌不疑对王廷的威胁比想象中更甚。
　　阿诗勒隼想到此节便不再细思下去，这些事已与他无关。
　　他快不行了。
　　很遗憾没法再活着回去见苏大哥。
　　但，凌不疑活下来了。
　　苏大哥会高兴的吧。

　　-苏梦枕视角-

　　他活不久了。
　　纵然大夫并未直言。
　　苏梦枕是知道自己的。

　　苏梦枕嘴角带着比轻烟更凉薄的笑意，不再带有温度的笑意。
　　是他的自大、倨傲、可笑的刚愎自用害死了他的小隼。
　　他苏梦枕纵横一世，竟连最重要的弟弟都没保护好。
　　是他无能。
　　他现在日渐衰弱，日日咳血，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候多很多。

　　凌不疑有时也会说笑话。只不过每每听完那些听起来一言难尽的笑话，苏梦枕都会沉默很久——虽然他本就已经很少说话了。身体的衰败令他多说一句话都感觉疲累。但他仍会勉力抬手去摸一摸坐在脚踏上的凌不疑的脑袋，给他一个安抚的浅笑。

　　直到有一日，凌不疑惯常操练完被隐匿起来的黑甲卫，回到风雨楼，发觉玉塔之上、卧房之内，空无一人。
　　甚至连杨无邪亦不知苏梦枕去了何处。
　　凌不疑强自冷静，思索起近日同苏梦枕相处时的点滴。
　　或许。
　　许或。
　　凌不疑惊觉自己忽略了一些事。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味只操心着苏梦枕每况愈下的身体，变着法儿想让他过得略舒坦些。
　　但他似乎忘了。
　　苏梦枕是怎样的人。
　　他的生命就像他眼中不灭的两盏鬼火，在彻底熄灭之前，都得燃烧着才能活。
　　他没死，就不会坐以待毙。
　　更不会死在大仇未报之前。

　　凌不疑当即明白。
　　立时点兵。
　　蛰伏已久的黑甲卫直扑京郊。
　　近日又寻思出新游戏的官家正于京郊一处庄园里玩蹴鞠。
　　负责护卫的恰好是诸葛小花。

　　凌不疑赶到的时候刚好目睹了斫破天光的凄艳红雨。
　　因久病而身形愈发枯瘦嶙峋的苏梦枕一身火红劲装，正与诸葛缠斗。
　　但见纤美细瘦的指掌间，执一柄清丽隽秀的小刀。
　　风姿流转，风华无双的刀。
　　风骨矜傲，风情凛冽的人。
　　旋转的衣袂漾起水红烈风，像枯叶之蝶最后一场狂猎凄厉的舞，绝处无归的诗。
　　宛若嗜血修罗，幽冥魑魅。

　　这是同归于尽的杀戮。
　　红袖刀捅进对方心脏的那一刻，苏梦枕笑了。
　　即使他已然听到自己心血快要沥尽的声音。
　　盛大，而狂艳。

　　凌不疑只来得及接住这尾浴血如焚的凤凰。
　　凤凰伏在他身上低鸣：
　　再会……无伤。

　　·番外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