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期》埋硬币

74、泥土

　　周子泥当天晚上回家，立刻就跟鹿之晓说了情况。

　　鹿之晓端着杯子，先是一愣，而后突然站了起来，直接跑进了卧室拎出来三个袋子，一把推给周子泥：“明天就走？我这也没准备什么，这是我刚买的项链和宝，项链正好两个，花半和她妈妈一人一个，包就当你孝敬未来丈母娘的。”

　　“……妈。”鹿之晓来无影去无踪，周子泥只能拎着，“你买的这些人家未必喜欢。”

　　“那喜欢什么？妈妈现在就买，争取明天就送来。”

　　“不用了，我已经寄了点补品，现在再买坐飞机拿着也不方便。”周子泥说着，看了看手中的东西，两个宝格丽项链，一个LV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且，这种东西，托运不太好吧。”

　　“怎么不太好，又丢不了，再说丢了再买就是。”鹿之晓家室优越，人也懂的随机应变，尤其是不容别人质疑自己的审美，“放心，她们肯定喜欢。”

　　-

　　周子泥收下了后，回了屋子收拾行李，订了三人的机票。

　　飞机是早上九点的，花半五点起床，和宋秋梅在家里吃了早饭，一小时后与周子泥在机场碰面。

　　三人穿的都很休闲，周子泥拉了个行李箱，见面后先打了招呼，顺手夺过了花半手中的箱子。

　　宋秋梅上次见到他还是高中，没想到长这么大了，免不得多说几句：“小周啊，伯母记得你，半半这几年，多亏你照顾了啊。”

　　“没有，我做的还不够。”周子泥回道，“多谢您认同我，今后，我不会再让她受苦。”

　　“哎哟，一家人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我打心底祝福你们，这次回去，我也非常高兴。”宋秋梅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也可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两人的大事了。”

　　周子泥跟着笑：“还早呢伯母，现在还在上大学，等我们以后工作了……”

　　花半无声地跟在他俩后面，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双眼充满了鄙视。

　　好家伙，他是你亲生的，还是我亲生的。周子泥来了，直接把我无视了。

　　暑假期间，机场人声鼎沸，每个人好像都被淹没其中，却又顺着自己的轨道行走。

　　“来。”

　　前面两人突然停下，花半也跟着停下，紧接着面前递过来一只手，顺着对方看去，周子泥正扭头看着她：“这里人多，别走丢。”

　　花半将手搭上去，躲到了他的旁侧，默不作声。
　　真的是，家长还在这儿呢，这么明目张胆，不过宋秋梅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飞机延误，他们快十点才坐上飞机。花半照常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她的右边依旧是宋秋梅，和上次一样。

　　等人到齐后，飞机起飞。舱里很嘈杂，免不了谈话声。花半喜欢在坐交通工具的时候看外面。今天天气很好，朵朵云像是漫画中点缀，湛蓝的天时不时飞过几只说不上名字的鸟，花半视线向后看，北泠市越变越小，直到消失。

　　“别看了，要喝什么吗？”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头。花半缓过神来，坐在前面的周子泥转过身来，看着她。旁侧的宋秋梅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确实是和上次不一样了，花半冲他笑，同时看到他放下的红茶：“想喝红茶。”

　　“我给你点。”

　　花半忽然起身，靠近道：“想喝你的。”

　　周子泥也没躲，他看到正在熟睡的宋秋梅，了解到花半的动机，他将红茶拿起来，一手端着挡在两人侧面，一手轻托住她的脸，亲了上去。

　　-

　　下了飞机已经八点多了，但南熙的天依旧很亮。

　　花择来接他们，宋秋梅和花半也没提前给家里说，虽然愣了一下，但他记性好，记得这人的模样，直接一秒明白了什么状况。

　　花择接过周子泥手中的行李，两人在前面走，花半和宋秋梅手挽手走在后面。

　　花择笑着：“想吃什么，我再让我妈添两个菜。”
　　周子泥客气着：“不用麻烦，我们在飞机上吃了很多。”
　　“那怎么行，远道而来，必须给我吃！”

　　夕阳在天边红似火，江南小镇的夏天悠悠水远，一切都这么顺其自然又异常祥和，好像以前的种种都没发生过，又或者是白驹过隙，千里相逢罢了。

　　下了车便到了家门口，花半看着熟悉的一切，直接将周子泥从车上拉下来，化身导游，自豪地介绍着家乡的风景。
　　周子泥耐心听着。

　　屋中有人出来，一个老奶奶，一对夫妇，花半又转身走向他们，双手搭在老奶奶身上，“这是奶奶，旁边是我姑姑和老叔。”

　　介绍完后，周子泥帮花择将东西拿回屋，紧接着便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饭后，花半和周子泥上了小屋的二楼，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给他住。

　　屋子很小，靠着水，还有一股潮湿的劲，花半扫了又扫，烘了又烘，周子泥早就歇了，坐在窗边看她。

　　她很卖力，风从窗外吹来，他也很惬意。周子泥突然伸手，拽住花半的胳膊，花半踉跄着往后退，一下坐在了周子泥的腿上，“你干什么？”

　　“你再扫，床都变成薄薄一片了。”周子泥将脸抵在她的后颈处，看着外面，“南熙很美。”

　　“那当然！”听后，花半一下把手中的东西扔下，跳了起来，拉起周子泥的手就往外走，“天还早，我带你逛逛。”

　　这里和北泠不一样，尽管是晚上十一点，零点这样，在南熙，依旧有很多人散步。

　　在夏天，岸边被装了小灯，形成两道发着光的线，而河中的渔船依旧游走着，船上的渔父时不时对着岸上的人打招呼，又或者跟炫耀自己今天打了多少鱼。
　　烟火气很重。

　　花半带着他，沿着河水从家走到了镇上的高中，像他介绍，这是她复读的学校。

　　花半想起，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她的目标是非常模糊并且看不到终点的，并且过得并不快乐，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朋友，还要打工，甚至都没有时间学习。

　　而现在，她能轻松地对着周子泥讲出这些，竟然还能想到一些和同学的趣事。她知道，自始至今，她都是感谢这所学校的，也感谢自己有那颗重新回到北泠的心。

　　转了个圈，她们往回走。

　　“唉，你知道吗，当初我就是走这条路回去，因为是晚上，我总以为有鬼跟踪我呢。”
　　“……”
　　“直到最后到家门口，我才敢回头看，结果什么都没有。”
　　“……”

　　周子泥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听着，花半也不在意，自己说的不亦乐乎。

　　“刺啦——”一声，一辆摩托车飞驰而去，周子泥伸手将走在前面的花半拉了回来，“有没有碰到？”

　　“没……”花半呆了一下，那摩托车距她还有三四米，并没有吓到她，吓到她的，是周子泥这突然一拽。

　　“呼——”周子泥松口气，将花半牵在手里，自己走在前面，“要看路。”

　　花半跟着他走，比起惊魂未定，更让她疑惑的是，周子泥为什么认识回家的路。

　　他们来回走的并不是一条路，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并且小镇里有很多小路，密密麻麻说是迷宫也不足为过。

　　正在迷惑时，面前突然出现熟悉的店面。

　　“你看，那就是我工作过的地方！”花半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餐馆，小餐馆依旧开着，即使是晚上十点，依旧有不少人，花半拉着他走了进去。

　　刚进去，老板就吼道：“欢迎光临！想吃什么自己点！”

　　“老板，来份酥油饼和发糕。”两人坐在空位上。

　　老板手一顿，一下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抬头看，“嘿，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紧接着，他的目光停在周子泥身上，周子泥点头会意，“行啊，还带了男朋友，这顿我请你们！”

　　“这怎么行啊老板。”花半笑道。
　　“我是老板，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小吃上来，老板还送了两杯茶水。

　　“尝尝。”花半看他。
　　“嗯，好吃。”周子泥恭敬不如从命。

　　“那是。”花半也吃起来，她此次的目标，不仅是要把南熙介绍给周子泥，还要把自己所有的事，认识的所有人都告诉他。

　　吃完后，花半从身上搜刮出几张现金放在桌子上，带着周子泥偷偷溜了出去。

　　她看了下时间，快十一点了，还早。花半想着再带他去旁边的公园走走，顺便消消食。

　　“你家不是在那边吗？”周子泥驻足，指着另一条路问。

　　“……”花半转头看他，此时月亮当空，冷光淋漓，倾洒而下，将周子泥全身各处照的发亮，花半心中的疑惑不再是疑惑，而是一个她不敢承认，又非常无奈自责的现实，她冷静问：“你怎么知道。”

　　花半重复：“周子泥，你怎么知道。”

　　周子泥也愣住了，对啊，他怎么知道，如果不是刻意来过，怎么会知道呢？难道是看地图，看地图就记住了这里密密麻麻、交错综合的小路？

　　见周子泥沉默，花半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一旦确认，心中那股强压的情绪便再也压不住，她的眼角变红，声音也有些哑：“你是不是来找过我。”

　　现在解释，也毫无用处，周子泥承认道：“是。”

　　“……”花半吸了吸鼻子，隔着两步的距离，一下跃了过去抱住他：“蠢蛋。”

　　事已至此，花半已经什么都想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得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让分开。

　　周子泥双手缠住她的腰：“是蠢。”

　　-

　　之后两天，两人去市里玩了两趟，最后一天在小镇上吃了顿烧烤，第四天，周子泥就要回北泠了。

　　来送的有花半和花择个人，花择负责搬行李，顺便在市里找个以前的同学玩。

　　他的东西不多，花择去找同学，花半自己将他送进去，他们来得早，还有两个多小时才登机，两人便找了个地方坐。

　　花半握着他的行李箱把手，垂目不语。

　　“饿吗？想不想吃东西？”周子泥问。

　　花半摇摇头。

　　“那怎么不高兴？”

　　“你都要走了，我还高兴什么。”花半抬头看他，“周子泥，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好了。”周子泥笑着，还是从包里掏出点吃的给她，“你现在的任务呢，是好好陪陪你家里人，等开学了回来，我会去接你。”

　　“……”花半都明白，她一手探进口袋里，不知道在摸索什么，不管他怎么说，还是有点舍不得。

　　很快，为了消灭坏情绪，花半打开一袋薯片来吃。

　　飞机要提前登机，周子泥要走了。伴随着广播的声音，花半将剩下的吃的又塞回他的书包，“到了给我打电话。”

　　“一定的。”

　　旁边的人陆陆续续往检票口走，花半看着别处：“你快去吧，一会儿误机了。”

　　“嗯。”周子泥拉着行李箱走了两步。

　　“周子泥！”花半突然叫住她，一手抄进口袋，将东西攥在拳头里，塞进了周子泥的口袋，“上去再看。”

　　“遵命。”

　　“好了，你快走吧。”花半双手背后，像是犯了错正在罚站似的。

　　“这就开始赶了？”周子泥依旧没有动身。

　　“？”什么脑回路，花半眉毛都曲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话没说完，周子泥低下身子，亲上了她的唇，这个吻不像以前似的蜻蜓点水，带着点侵略性，好像要把她的所有都汲取过去。

　　事后，花半嘴巴都红了。周子泥则一脸满足的坏笑，捏了捏她的脸，“记得想我。”

　　“……”花半呆站在原地，等他走出去几步，花半又跟上去，但是什么都没说。他检票，她在旁边看着，他向里面走，她追到尽头。

　　他上了飞机，她看着飞机起飞。

　　周子泥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她，但还是在最后，给她打了个招呼。以至于他刚坐上飞机，就开始期盼暑假结束。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周子泥直起身子，右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来一颗星星，星星是粉色，上面用黑色的碳素笔写着：打开。

　　他遵循要求，小心翼翼地按着折痕，将星星纸舒展开来，呈现在面前的，是一行熟悉但不同的英文字母：“Please let me return the elm to you.”

　　看着这熟悉的单词，周子泥的思绪被拉的好远好远，他愣了好久才将星星纸小心翼翼地攥在手心里，藏起来。

　　起飞后，他透过窗户看外面来寻找花半的身影，可是事与愿违，找不到她。

　　飞机带起的风很大，吹得机场周遭的树都摇摆起来，忽然间，他看到机场之外有一个正在向他招手的人影，他笑了笑，默默地挥了挥手。

　　以后不管往返来去，他们都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