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期》埋硬币

64、泥土

　　“不行！”花半忽然喊出来。
　　“为什么？”周子泥无辜道。

　　“怎么能去你家，咱们才刚刚谈上，而且我什么也没准备。”花半低头看了看自己松垮垮的衣服，“衣服也没换，东西也没买，该说什么也没背下来，百度我也没查，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不用担心那些。”周子泥坦然道，“他们比较随和。”

　　“不行！”花半再次喊，“随和是一方面，该有的礼貌也得有。更何况是长辈。”

　　不料周子泥耷拉下来眼，像只狗狗似的看着她：“你不想跟我回去吗。”

　　花半一下心软，轻咳两声，“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想再多准备准备，如果可以的话，今后—”

　　—可以二字还没说完，周子泥打开手机让花半看，“可是，我中午就给家里说了。”

　　“……”花半看着那页微信聊天记录。光速浏览一遍，揉了揉眼，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我今晚带她回去吃饭。】
　　【好啊好啊！她喜欢吃什么尽管提，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挑，不要放辣的就行，甜的可以多做两道。】
　　【交给妈妈—雇的阿姨！】

　　“……”花半沉默片刻，疯狂锤了周子泥两下，她镇静下来，向远处走去，“我去商店买点东西。”

　　“真的不用，家里什么都不缺……”周子泥说着，花半已经走出去老远，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花半转头给了他一记眼刀。
　　周子泥笑了笑，无奈地跟上去。

　　-

　　打车到了小区门口，周子泥先拎着东西下车，扶着门等花半下来。

　　花半坐在车中，深吸几口气，慷慨赴死似的下来，同手同脚地往前走。

　　周子泥跟上，“你认识路吗？”
　　花半像机器人一样挺住，“哦，不认识，那你带路。”

　　周子泥双手拿满了东西，腾不出手来牵她，又怕她跑丢或者跟不上，“你抓住我的衣角。”
　　花半此刻无比紧张，周子泥说什么听什么，乖乖的抓伤了他的衣角。

　　他走一步，她走一步。

　　这是个高档小区，下班的点总有跑车进出，花园里坐了些穿的厚实的老人们，谈天叙地一片祥和。再往里走还有一个孩子们的游乐园，旁边便是一个没有水的泳池。

　　周子泥带着她进了三单元，随后进了电梯，“半半，摁一下五楼。”

　　花半依旧听话，一手抓住他的衣角，一手摁了一下按钮，她退回来，咂摸着刚刚的话，“你怎么开始叫我小名了。”
　　平时，也只有她妈妈会喊。

　　“那喊什么？”周子泥问，“笨笨？”
　　“……”每次他说话，花半紧张感就能散去一大半，“那还是半半吧。”

　　对话简单，周子泥家楼层不高，很快就到。

　　出了电梯，周子泥明显感受到花半攥的更紧了，“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打过预防针了。”
　　“我没紧张，更没担心。”她嘴上这么说，可声音却在发抖。

　　两人站在了门前，周子泥将东西放下，刚想伸手摁门铃，手却被花半抓住。花半抬头看他：“要不我查查百度？”
　　“查什么？”
　　“查我该说点什么。”
　　“……”周子泥摁下了门铃。

　　花半的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想揍他两下，但又怕被看见，心里悬的很。

　　还没响两秒，门就开了，仿佛对方就在门口候着，就等着开门。

　　鹿之晓和周际都来了，花半还是第一次见他爸爸。露出面的瞬间，花半弯一个大腰，声音铿锵有力：“叔叔阿姨好，我是花半！”
　　像新兵报到。

　　周子泥拎起地上的东西，尽数递给周际，手空出来后，下一秒就牵起了花半的手。

　　手被人握住，花半很大程度上感受到了安心，她直起身子，笑的温柔。

　　“哎哟，还带什么东西，我们这什么也没准备呢。”鹿之晓带人进来，“知道你要来，我这简单准备了点水果，你先尝尝，马上开饭。”

　　“谢谢阿姨……”花半走到客厅，声音渐小。她嗔目地看着这一切，机械地坐在沙发上。

　　鹿之晓所说的“简单的水果”，难道是客厅这个看起来价值不菲，切的形状堪称艺术品，水果种类堪比水果市场的巨大拼盘？

　　花半转头看了看周子泥，周子泥安然坐在她身旁，仿佛已经习惯了。他拿起一个叉子，叉了个苹果往花半嘴里递。

　　“我自己吃就行。”花半小声对他说，接过叉子。

　　“哎哟哎哟，年轻人就是大胆，比你爸当年懂事多了。”鹿之晓的笑容就没收下去过，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兴奋，“不用在乎我们，想干嘛干嘛！”

　　如此愉快轻松的氛围，便衬得一个人格格不入，周际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

　　态度过于明显，表情过于阴沉，花半咀嚼着嘴里的苹果，却怎么也咽不下去，随着内心的担忧和失落，表情也不自知地暗了下去。

　　周子泥察觉到她的状态，“是不是饿了。”
　　花半一秒收起情绪，冲着他笑“没有。”
　　她不想让他担心。

　　鹿之晓心细，双眼眯着看出端倪，她压制住内心的火气，但还是踹了周际一脚，“你好好表个态。”

　　“啊，老婆？”周际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突然被踹，他迷惑地看向鹿之晓。

　　鹿之晓隐秘地向着花半抬抬下巴，又轻轻踹了他两下。

　　谁知周际什么也没说，一改平时威严样，委屈的像个被偷了孩子的猛狮，蔫蔫地说：“我真的没想到，儿子竟然要‘嫁出去’了。”

　　“……”
　　“……”
　　鹿之晓吸了吸鼻子，坐到他的旁边，感情共鸣似的挽住他的胳膊，“我也没想到儿子这么快，让我想到了当年咱们……”

　　两人直接说起往事，全然当俩孩子不存在。

　　周子泥依旧淡然，见怪不怪的地叉起一块西瓜，喂食：“他俩就这样，情史我都听了八百遍了，你不要嫌弃就好。”

　　懂了，周父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感情而阴沉，而是觉得自己的孩子突然谈了恋爱，一夜长大了，心里有些落差罢了。花半没有再夺叉子，而是一口吃了下去。

　　阿姨很快做好了饭，花半在簇拥下走到了餐桌前，周子泥给她拉给凳子，花半坐下道了声谢。

　　随后，周子泥又给他放下碟碗，地给她筷子。突然被照顾，花半有些无措，还是在陌生环境，不停的说谢谢。

　　因为只有四个人，桌上的菜不多，但肉类菜类汤水应有尽有，道道色泽鲜美，摆盘也特别讲究。

　　“吃啊，都是一家人，别客气。”鹿之晓说着，眼神示意周子泥。

　　周子泥早就做好准备，不停地给她夹菜，碗里顿时就冒了尖，花半轻声说：“够了，太多了我吃不完。”

　　周子泥依旧没停下，又拿新的碗给她盛了碗汤，笑道：“没事，吃不完我吃。”

　　当着长辈的面，你说什么呢！花半一下羞红了脸，虽然话不是很露骨，但是在长辈面前就像是被拨开了皮，将藏在内心的秘密都丢出来一样。
　　花半闷头吃饭。

　　吃完饭后，阿姨来收拾桌子，四人走在去客厅的路上，周际突然喊出周子泥：“小周，你跟我来一下书房。”

　　好突然，花半拉了拉周子泥的手，周子泥转头看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没关系，你去客厅坐一会儿，再吃点水果。”

　　此时，鹿之晓也过来，挽着花半，语气轻松：“让他爷俩去吧，咱们玩自己的。”

　　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花半跟着鹿之晓回到了客厅。鹿之晓待人亲和，什么也没问，而是夸了花半半天，说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周子泥修了八辈子的福分。

　　花半跟着她笑，但有些事不说明白是不行的，相配是一回事，态度也是一回事，花半整理情绪，端坐起来：“阿姨，谢谢你不反对我们，您应该也知道，我高中的时候转了学，而他……应该为我受了不少苦。”

　　花半表情暗了暗，而后重新鼓起勇气：“他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不管是在细节上还是在态度上，一直在乎我的感受，并且比我自己都要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我沉溺于这份感情，并且在此之前，就喜欢上了他。”

　　“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我会用心去补偿他，之后遇到事情也会分享，不管什么，都不会再让他受那份苦。”花半顿了顿，再次弯腰，“我在此，为我的一意孤行对周子泥，也对你们道歉，对不起。”

　　在知道周子泥的感情后，花半就深觉愧疚，她知道在她走后，周子泥一定痛苦万分，并且做出了打架那种不理智的行为。由此差点毁了一个家庭。

　　鹿之晓愣了愣，她看着花半诚挚发亮的眸子，看到了周子泥当初不管不顾的影子，她笑了笑，起身抱住花半，“你不用自责，我们知道你当初也是有原因的，更何况小周也没有为自己做的事后悔过，并且一直坚守着这份感情。而且你的到来，也改变了小周，也带给了我们家快乐。”

　　“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做到坦然相对，其他的就随风而去吧，我们做家长的一定全力支持。”

　　花半眼眶湿润，她没想到这么烂的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接纳，她只觉得心里的石头突然变成粉末，阴霾也散去，迎来的全都是阳光和彩虹。她忍着涌上来的情绪，同样抱住了鹿之晓，“谢谢阿姨……”

　　-

　　鹿之晓举着相册给花半聊了很多周子泥小时候的事，还没翻完，父子二人就从书房出来，花半的心又网上提了提。

　　鹿之晓合上相册给他们打招呼，周际坐在沙发上，举起杯子喝了口水。

　　周子泥也坐在花半身边，直接问：“你们聊什么了？”
　　花半与鹿之晓对视，笑着说道：“没聊什么。”

　　“我这相册还算少的！”鹿之晓忽然起身，“半半！你去小周卧室看看，那里相片可多了！”

　　“我真的可以去吗？”花半提起兴趣，周子泥小时候长得非常可爱，有时候一股傲气，有时候笑的灿烂，非常好玩。

　　周子泥起身，顺势牵起花半的手：“巴不得。”

　　卧室门是实木复合门，周子泥卧室把手直接推开，这个房间样式设计简单大方，有些偏韩系，被褥啥的都是纯色的。

　　花半一进去，就看到办公桌上放着的几个相框，她凑过去，弯腰仔细看，直接笑出了声：“周子泥，这是你吗？”

　　周子泥跟过去，相片中的小人满脸泥土，怀中抱着一直大型萨摩耶犬，笑的无比开心，“当然是我。”

　　“哈哈。”花半挨个看，挨个问，一直看到最后，她的视线被床头身后的墙面上挂着的一幅画吸引。
　　那幅画在这单调的色彩中，显得格外显眼。

　　花半定住了。
　　那幅画再熟悉不过，是当年自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突然从心底涌出一阵酸涩，花半注意到自己写的那排字“我把我的愿望，当成礼物，送给你”的下面，又多了两行小字。
　　我今年的愿望：1.花半能回来。
　　她送我的愿望：2.花半能回来。

　　他将自己的愿望和她的愿望都用在了她的身上。花半直接红了眼，但还是控制住了情绪。

　　周子泥也从外面倒水回来：“花半，你想喝茶还是——”

　　还没说完，花半突然转身，一个拥抱直接抱住了周子泥，周子泥拿着杯子的双手悬空，注视着怀中的人：“怎么了？”

　　花半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额头抵着他的皮肤蹭了蹭，是在摇头，“周子泥，我喜欢你。”

　　周子泥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将杯放下，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脸露出来，想逗笑她：“终于觉得我有魅力了？”

　　谁知不管用，花半再次抱住他，比上一次还要紧，她像一个树懒，像身上一个永远甩不掉的印记：
　　“我早就为你着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