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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花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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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花半再三拒绝去医院,打了个出租,回了家。
剩下的三人又简单聊了两句,也各自回去了。
明天是周一,周子泥干脆回了宿舍。
巧的是,尹书杭也在,
打开门,周子泥看了他两眼,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手。
尹书杭撇了撇嘴,听着水龙头的声,调侃:“怎么,失恋了?”
周子泥没理他,又补充:“哦,你还没追到。”
“砰”的一声,周子泥打开门,不光是手,他的脸也是湿的,发梢因为粘了水黏在脸上,看起来有些颓废。
尹书杭看他样子,竟一时后悔刚刚的玩笑。
他好像,是真的无措,还是第一次见。
周子泥坐到床上,低叹一口气,近乎嘀咕地说:“我有很多事不确定。”
一时,尹书杭改不了性子,语气依旧吊儿郎当:“那你去确定啊,没胆子。”
“……”得来的,是一阵沉默。
尹书杭忍不下去了,摆正身子跟他讲:“你不是说你要追吗,那你倒是付出点实际的啊。不对,实际的已经付出了,但是你得让她知道啊,人家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不是自我感动吗。”
“……”
“兄弟,信我,小姑娘都喜欢兴师动众的爱,你整点花里胡哨的,她肯定喜欢。”
“……”
尹书杭啧啧两声,眼球一转,语调也拐了个弯:“不对啊,我怎么看你跟怨妇一样,不应该啊,你的一世英名呢?”
他摆了摆手,“追你的人那么多,不用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大不了换一个。”
“不行。”周子泥终于说话,说的斩钉截铁,“我一定要追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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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半回到家后先洗了个澡,和宋秋梅简单聊了两句就回卧室了。
她打开灯,映入眼帘的,便是窗台上摆着的盆景,它被养的很好,叶子翠绿,枝丫依旧歪着,样子调皮。
花半收回眼,走到桌前,在桌子边沿处的一个小盒子里翻了翻,没有翻到创口贴。
在这间卧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如果这里没有,那么别的地方肯定没有,而且上中学的时候,这里的创口贴根本就没停过,是她自己偷偷买的。
如今上了大学,好像也用不到了,也没再买过,也不记得里面到底还有没有剩余。
小腿微微泛麻,也不是很疼,花半不找了,放弃了。玩了一天,花半觉得有点累,直接躺在了床上。
她侧起身,抱住一个枕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说不上来的难受。
闲下来,她开始思考今天的事,以至于延伸至所有的事。
为什么那位叫萧腾的会认识她?为什么会知道她以前的事,难道在她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而后,她又想到周子泥,他的行为怎么说也是替自己出气,而自己也没说句感谢的话。
越想,花半越觉得自己懦弱,很想打自己两下。
打架。
她还是第一次见周子泥打架,但并不吓人。
那么以前那次打架……严重到取消保重资格的打架,是为了什么呢?
得不出答案。
天很黑,小区很安静,屋里也是。卧室的门吱吖一响,花半从床上弹起来,望着门口,“妈妈。”
宋秋梅指了指表,“十点多了,还不睡吗?”
花半抿直了嘴,低头说:“睡不着。”
宋秋梅走进,坐到她身旁:“有什么心事吗?你可以跟妈妈讲讲的。”
“没。”花半犹豫了一下,“就是碰到了以前的同学。”
宋秋梅脑子转了转,搜刮了一下记忆,柔声道:“这样啊,那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花半沉默。
宋秋梅等了一下,见她不说话,伸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她没换过手机,也没什么兴趣爱好,只是拿手机打打电话,照个相存个图什么的。
由此,她的相册存了几百张照片。宋秋梅让她看,一边说:“这是你幼儿园的时候,学校在六一准备的表演比赛,你跳的那个舞蹈得了比赛第一名呢,奖品是一袋糖,你藏了起来,等到再拿出来的时候都过期了,你哭了大半宿。”
那张照片中的小女孩五官柔和,和长开的花半给人相反的感觉。照片中的小女孩穿着红色波点的裙子,画着现在看起来有点魔幻的妆,梳着双马尾高丸子头,抱着一罐糖大笑。
笑的开朗,有感染力。
花半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宋秋梅拨着屏幕,继续说:“这是你上小学,第一次得奖状。”
“这是你得三好学生。”
“这是你参加植树造林的活动。”
初中照片很少。
“这是你考上北泠的一中。”
看到这张,花半双眼有点舒润,原来照片真的可以将记忆保存起来,等需要的时候随时取出来。
北泠一中,她在这里遇到的,不仅是更好的自己。
更多的,是友好、替她着想的朋友,还有,会和她一起走夜路,会给她分享零食,会帮她补习,冲她笑的周子泥。
照片到了末尾,宋秋梅将手机收起来,话中透着骄傲:“半半,你是个优秀的孩子,要勇敢啊。”
勇敢,懦弱的反义词。
但是,她有犹豫,有障碍,有说不清的、得不到回应、处于被动地位的混乱的感情,她应不下。
“妈妈……”花半小声喊她,觉得自己和照片中的小孩,和她口中所谓优秀的人,完全不同。
宋秋梅起身,“好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一定要注意休息。”
门再一次发出吱吖声,妈妈出去了。
花半盯着门口,而后左腿抬起腿,脚后跟踩在床沿上,抱着膝盖,双眼顺势向下,看到了左边小腿上的伤口。
找不到创口贴。
她不再去看,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荡着,余光却突然落在了一个抽屉上。
目光聚焦在那里,花半愣了一下,然后起身凑到抽屉前面,拉开。
是周子泥送的,还有一年就要过期的,只用过一次的,治疗伤疤的药膏,和刚到它家一样,被塑料袋裹着。
花半拎起塑料袋,拿出里面的药膏,塑料袋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里面的一张白色的长方形纸条格外显眼。
她左手拿着药膏,右手去拿纸条。
是□□。
日期:9月13号。
价格:20元。
……
什么?花半瞳孔骤缩,为什么是9月13号,她记得那天,那天就是开学第一次周末,她去打工,和他们偶遇的那天。
她还清楚地记得,周子泥说这个药膏是他家里用不到的,快过期的。
五年?快过期?
那天的记忆飞快在花半脑中闪过,满头大汗的周子泥,编着谎言的周子泥和第一次收到药膏的花半,两人站在汽车站前。
也许,花半最初嫌弃他的感情,在那一刻就变了。
她捂住嘴,难抑抽泣声,很快就有点呼吸不上来,甚至觉得有什么在压着自己。
是自责,还是内疚,还是懊悔,还是从事至今的感动和喜欢。
她原本能忍的,可想到从前,不仅是给她买药膏这件事,而是更多的是,小到点点滴滴,大到终生难忘,都毫无征兆的,报复似的用力作响,叫嚣存在,令人痛苦又难忘。
突然,电话响了。
花半猛地回头,眼眶中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她起身将药膏和□□放在桌子上,擦了擦眼中的泪,眨巴着眼清嗓子。
来电人是潘可飒,她接通,“喂?”
声音有点哑。
潘可飒接起就喊她:“花半,你没事吧?”她语气有点急,还没等花半回复,就继续说:“我们也不知道会在那里碰到萧腾,你也不要伤心了,当初你退学后,他天天在学校说你坏话,后来不是被周子泥打进医院了吗。所以一定是对这件事怀恨在心才特意报复的。不过当时大家都没有信谣言,而且周子泥打的也不算轻,也算是得到报应了,你别太伤心啊真的,听你嗓子都哑了。”
她语气很快,像是轻描淡写而过,却像颗颗子弹穿进花半的心里,她哑然无声,微张着嘴,拿着手机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已经泪流满面。
所以,他当初打架被退学,都是因为自己。
如果她在场,她劝说,就不会发生这件事,周子泥准备了那么久的竞赛拼来的保送资格,也不会丢。
原来,自己的不辞而别,给他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真是个垃圾。
“喂?花半,你没事吧,你别不说话啊?”
“花半,你在吗,说句话好吗我求你了,我害怕。”
“我……”花半说不出话,眼泪擒住双眼,嗓子像是被石头堵住,说句话就疼,声音也特别沙哑,不像是没人。
“花半?你怎么了?我可去你家找你了,我换衣服了啊!”
花半不想让她担心,她将眼泪憋回去,压住声音大呼几口气,一手按压着胸脯,努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没事,我要睡了。”
下一秒,她挂了电话,直接将电话扔到一旁,不管不顾地开门,跑了出去。
她想去找他。
刚出门,就碰到对面的爷爷。
爷爷刚倒垃圾回来,站在自家门口,与花半撞了个正着:“半半?回来了啊,也不说过来看看。”
花半驻足,“爷爷……”
“哎哟,这小脸红的,嗓子哑的。大冷天的,怎么也不穿外套啊。”爷爷动作迟钝,低头看了看自身,摆出一个想要脱衣服的架势,结果发现自己也没穿,只能劝道:“快回去穿衣服。”
“我会的。”花半道,“爷爷,您也快回去吧。”
“记得听话,以后出门也是,一定要穿外套。”爷爷打开门,“对了,你妈妈上次来我家取盆栽,你看到了吧?男朋友送的东西要好好保留啊。”
男朋友。花半抬了抬眼,“还…”她的声音很小,“不是男朋友。”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心情了,只想见到周子泥,哪怕不说话,哪怕被指责。
“还不是呢。”爷爷笑着,露出残缺的牙,“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学过几年英语的,Elm for you还是会读的。”
他摆摆手,“老伴还在家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他一边向里走,一边自言自语:“小年轻,整得花里胡哨的,还挺浪漫。”
花半一头雾水,“Elm for you.”
榆树。爱慕……给你?
她恍然大悟,心里像是穿过一束光,变得无比通透。花半跑了出去,下楼梯,出校区,跑上大道,顺着马路边缘,向着北泠大学。
她速度很快,尽管气喘吁吁,尽管心脏如炸开般疼,尽管嗓子充满血腥味,她一路上止不住地大哭流泪,眼里只有前方。
原来,他早就对这段关系付出了感情,独自一人,等了那么久。
花半…我,真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