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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泥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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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邵杰鸣笑着答应。
“谢谢。”周子泥礼貌道谢,动作却不认生。他直接坐下,挤在了两人中间,挨着花半。
突然插进来一人,地方变得很挤,邵杰鸣识相地往一旁移了移。
周子泥没管其他的,将托盘放在花半面前,“你吃不了辣的,吃这个。”
“……”花半看着里面的食物,各种串,都不带辣椒。听着周子泥介绍的声音,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声谢谢都没说出口。
花半拿起一个烤蘑菇,吃了一口。
突然。
对面一女生站起来,大喊道:“学长,你怎么来我们这儿啊?”
周子泥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回道:“蹭饭。”
“骗人!”女生大喊,“哪有人自带食物来蹭饭的!”
女生刚说完,就举着酒瓶猛喝了一口,她个子小小的,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晃晃悠悠,像是要摔倒一样。旁边的同学急忙扶住她,牵着她坐下。
女生脸蛋气鼓鼓的,大胆指着周子泥,刚想说什么,却打了个气嗝,她酝酿一下情绪,继续喊:“我刚都看到你偷偷看花姐了!而且还知道她吃不了辣!”
一行人顿时胆颤起来,纷纷看向周子泥。她身边的同学也开始替她圆场:“她喝多了,耍酒疯,耍酒疯。”
女生扒开她们,继续喊:“你肯定图谋不轨!”
花半一惊,浑身颤栗了一下。
女生晕乎乎地,伸出来的手指也弯了下去。
周子泥看着她,浅浅地笑:“我就是,图谋不轨。”
话一出,众人齐懵。
花半手顿住,急速转头看他,话不过脑子地喊:“你在说什么啊?”
周子泥摆摆手,“表面意思。”
说完,周子泥眼神忽然暗了下去,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气势,语气柔和:“两年了,好歹给个机会吧。”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各位都能听到。
两年?机会?什么机会?
花半怔住了,大脑当场死机,手中的串串也滑落下去,正好掉在盘中发出“哐当”一声。
气氛降到了极点,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在场的各位也不知道说什么,埋头吃自己的。
此时,周子泥窸窸窣窣地站起来,嘴角重新翘起,恢复平时的样子,“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他迈出去一步,紧接着又回头,指了指那个盘子里面的东西,柔声道:“记得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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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飞看着周子泥落魄地回来,等他坐下,立刻勾起他的肩,忍不住打趣:“被轰回来了?”
“嗯。”
“没事,多试几次一定成。”勾飞话中带着笑,收回手开了两瓶酒,递给他一瓶,“忘了今天,明天继续!”
周子泥接过,象征性地跟他碰了碰,抬起来喝了一大口。
一晚上,周子泥什么都没说,什么游戏也没参与,独自喝了半天酒。
梅寒霜因为有事,半路就走了,如今宴会结束才回来,组织着把学生们送回家。
她左顾右盼,像是寻找着什么。忽然眼前一亮,大踏步走到周子泥旁边,示意勾飞先走。
勾飞走后,她用力拍了周子泥一下,“混蛋小子,好不容易给你创造的机会,你给我喝成这样。”
周子泥喝醉了,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梅寒霜听不清,她叹一口气,将周子泥塞进车里。
此时,同学们已经差不多走光了,只剩下几个打扫的师傅在忙碌。梅寒霜将花半带来,“你俩坐一辆。”
花半一脸大写的问号,先是看了看远处,同学们已经上了车,还给她挥手道别,然后转向梅老师,“可是,我和他不是一个学校。”
“没事没事。”梅寒霜给她打开门,“其他人都安排好了,必须有人拼车才行,而且两个学校在一条路上,特别顺路,碍不到什么的。”
花半上了车,关上门的瞬间仿佛隔断了外界所有声音,她透过窗户与梅寒霜道别,同时,车子发动,缓缓驶动。
窗外的景物都被抛在后面,几分钟后上了大马路,景物也都变得单调,净是些熟悉的店面和路旁的树。
窗户紧闭,车内开车空调,花半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她缓缓偏了偏头,用余光看周子泥。
后座上,两人隔得很远。
周子泥垂着头,纤长的睫毛耷在眼皮上,双眼阖着,又似乎睁着,看不出来。
他身上的酒味很浓,被热气蒸腾地有些烈,甚至有些呛鼻。花半打开了自己这边的窗户,盯了司机几秒。
司机无动于衷。
……
味道实在是大,花半再次将目光投向周子泥,衡量着两人中间的距离。紧接着,她慢慢抬起屁股,向那边移动,在距离他几厘米的地方轻轻坐下,她屏住呼吸,伸出手,胳膊悬在空中,用力向那么够。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她默念着,浑身上下,甚至牙齿都在用力,胳膊开始打颤的同时,中指终于碰到了窗户的按钮。
玻璃缓缓下降。
突然,胳膊被人抓住。
花半浑身一颤,差点倒下去,她猛然抬起头,发现周子泥正看着自己,他的头发凌乱,双眸乌黑但无神,像是布了一层水汽,脸颊也泛着红,大概是因为喝酒有点上脸。
花半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拄在座位上的手开始发麻才缓过神来,她思绪一番,“放手”二字有点生硬,再次琢磨后,说:“周子泥,松一下手。”
周子泥双眼依旧无神,秒回:“我不放。”
花半手腕被捏得吃痛,不自禁皱起了眉,身体也跟着下降,不过很快撑起,“周子泥,你醉了。”
“花半……”周子泥脸上有了点表情,看起来有点委屈,他开口,默默说了声对不起。
解开束缚,花半猛然起身坐在了一旁,她低头看着发红的手腕,脑子里却想着别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喝醉,反差好大。还没来得及感慨,周子泥又凑了过来。
周子泥直接坐在她的身边,将她抵在车门上,与强势的动作完全不符的是那张无辜的脸,花半睁大眼,周子泥面对她,“花半,是我不好吗?”
尽管制着暖气,但由于窗户大敞,冷气侵袭,花半又靠近窗户,全然感受不到一点暖。因为凑的近,周子泥身上的酒气变得更加浓重,他的语气温热,吹到耳边,痒痒的。
花半思索着他的话,不知道如何回答。
周子泥语气有些急:“花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花半看着他泛红的眼,内心的酸楚直冲到嗓子眼,“没有,你很好,你没错的。”
“那为什么……” 周子泥瘫坐回去,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攥成拳,周围布着一层氤氲,“我不好,我什么都做不好,小学的时候成绩跟不上,十四岁的时候和家人吵架,高中的时候……”
他声音越来越小,没继续说下去,又看向花半,他的眉毛曲着,眼睛里带着星星般的光点,“你是……真的回来了吗?”
花半的心狠狠触动,面前的人看起来如此脆弱,每一个问题都问的真挚又怯懦,如果不是他喊了她的名字,她会认为他出现了幻觉,错把她当成某人。
可是并不是,周子泥句句喊的是她。
他隐藏的情,敏感又自卑的一面都尽数袒露在花半面前,花半觉得惊讶,但更多的,是做错事后的懊悔。
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对不对。究竟是什么,让如光一样的,在众人面前永远意气风发的周子泥,在此时变得如此脆弱。
也许,这个人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位举足轻重的朋友,亦或者,是更进一步的感情。
就像,她对他那样。
花半眼神闪躲,没有看他,他也不再说话,好像是在等答复。
一阵阴影突然压过来,花半想躲没地方躲,霎时,周子泥压在了她身上。
花半顿时停止思考,浑身僵硬地看着他,看到他是睡着了,才舒了舒心。
她没动弹,也没将他扶起。他靠在她的肩膀上,花半歪头看着,周子泥的头发细软,扫在脖颈处,像是羽毛拂过。有些锋利的五官因为睡着而变得柔和起来,他轻轻呼着气,睡得很安稳。
花半趁他睡着,碰了碰他的脸。
他们有很大可能回到从前,可是,她深知自己接受不了这层朋友关系。
会很难受,也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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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北泠大学的门口。
刚停下,就有人打开了门,花半一个激灵,将周子泥从自己身上推了出去,眼看他要磕到门上,又把他拉住。
门开了。等待的是勾飞一行人,花半先下车,然后帮忙将周子泥扶了下来。
勾飞拍拍他的脸,“醒醒,到学校了。”
周子泥看起来很难受,呜咽两声,缓缓睁了睁眼。
见他能站稳了,勾飞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又叫来一个朋友帮忙,两人架着他,“花半,你回去吧,他交给我们。”
“嗯。”花半应着,看着他们一步步进了学校,没入黑暗中,久久没有转头。
直到身后的司机师傅敲了敲窗,问:“小姑娘,走不走?”
秋冬的叶子飘落,北泠这座城市褪去了生机,连夜晚的天都死气沉沉的。
花半望着这一片枯黄,心也像蒲公英一样被风吹去,回不来。原本以为这就是冬天的时候,她缓缓转了头—
—与刚刚黑漆漆的甬路不同,背后是灯火通明的。
行人很多,不管天冷,脸上依旧带着笑,说话时喘出哈气,在夜空中翻涌。
花半愣了一下,弯腰面对司机师傅,摇摇头说:“麻烦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