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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泥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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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依旧喧嚣,和以前一样。夏夜的风凉爽清透,街上大大小小的店整整齐齐亮着灯,作为螺丝钉成为北泠的一部分。
再次醒来依旧清晨,花半睁眼便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上面悬着一个吊扇,一个条状的灯。
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了,她脑子跟触电般刺激了一下,顿时清醒。想起昨晚的事,心里一阵难涩。她猛地坐起,看到周子泥正坐在旁边,抱着笔记本看的仔细。
周子泥没抬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花半有些紧张,她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放在大腿上:“没。”
此时此刻,她顾不上组织预言,顾不上思考现在的状况,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得问什么答什么。
“啪”的一声,周子泥合上笔记本,“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染上了……”他停了一下,语气变轻了些,“……胃病。”
花半说:“不严重。”
又补充:“我宿舍有药。”
对话客套又简单,没有一点寒暄。说完后,病房中陷入了死一样的宁静。
电话铃突然响了,在这病房中显得格外的刺耳,不停叫嚣着存在。
周子泥接起,“喂?是,我还有点事,晚点发给你。”
“……”
“不用,终端模型已经找人画出来了,现在就是技术问题。”
“……”
“这样,我晚上去你那边。”
“……”
“再见。”
电话一挂,屋中又静了下来。
周子泥将笔记本装进电脑包里,手机也收了起来,“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儿吧,睡醒了我送你回学校。”
“谢谢。”花半道,“但是不用了。”她想到刚刚那通电话,也了解到周子泥是双创的技术部部长,项目刚开始,肯定特别忙,“你先回去吧,我马上也要回去了。”
“……”周子泥沉默片刻,瞄了一眼电脑包,向外走去,“那你先休息,我有事先走了。”
周子泥从她的床前穿过,打开门又关上门,直到没了脚步声,花半才抬起头来。
她茫然地呆了几秒,然后下床拿自己的书包,掏出手机,未接来电三个。
她点开。是舍友打来的,一共四个电话,前三个没接,最后一个接了,通话时间二十三秒。
花半盯着屏幕,他……接了?
紧接着,花半心想要不要打回去报个平安,然后一看时间,凌晨五点。
算了,还是不要打回去了。
医院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转着,花半向后移,“呼—”的一声,仰躺在了床上,她再次盯着天花板,半条腿耷拉在床下,脚尖碰地,将手背搭在了额头上,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涩。
自以为早就淡忘的感情,自以为早已建起坚硬的堡垒,却在遇到他后顷刻溃烂。
他和以前一样,意气风发,站在终点。
而自己,感情依旧,喜欢他。
或许。
自己是不是……不该回来。
或许。
应该逃离。
想到这儿,“咔嚓”一声,门开了,花半倏地起身,同时扭头看。一连串的动作被推门而入的周子泥看个正着。
花半跟弹簧似的从床上跳下来。
“对不起,我以为你还在休息,就没有敲门。”周子泥嘴角轻微抽搐一番又回归原样,自顾自地走进来。
“没。”花半应着,在他走进来的瞬间,一股香味便扑鼻而来,没有距离的模糊和屋里障碍物的阻挡,花半看清他拎着一个塑料袋。
“吃饭吧。”周子泥将东西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包装盒,打开盖子,热气腾腾,是一碗馄饨。
花半依旧撇着视线,没看向他,却看到了椅子上被丢下的电脑包,心中落下了一滴水,原来他起初就没想走。
“动作再慢点可就凉了,到时候还得重新买。”周子泥拿出勺子地给她。
花半迈着小步过去,坐在桌前,接过勺子,勺子还没入碗,就入了嘴,她叼着勺子,口齿含糊地问:“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周子泥撕了两张卫生纸,将溅出来的汤汁擦掉,“还有,吃饭的时候别咬勺子。”
花半一秒放下,动作快的有点僵硬。奇怪了,他语气并没有命令的意味,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劝导,可为什么听了就是有点害怕。
六个圆鼓鼓的馄饨,花半一个不落的吃完了,汤也没剩多少。
花半将残余物装进塑料袋里,记了个结。
“我送你回去吧。”周子泥起身,拎起电脑包。
“啊?”花半下意识疑惑,很想再问一便你说什么,但是她确实是听清了。
“还不舒服?”
“没。”
周子泥在手机上打了个车,两个人从医院里出去,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周子泥开门,示意花半坐上去。
花半上了车,不自觉地往窗户那边靠,在周子泥眼里缺有些刻意。周子泥关上后车门,坐到了副驾驶。
伴随着嗡嗡嗡地起步声,车子开动了。花半茫然看着窗外,眉毛微微皱着,嘴抿地没有一点缝隙,在她原本以为一路上两人不会有任何交集,会尴尬到底的时候,司机师傅说话了。
司机师傅嗓音粗糙又带着一点哑然,“怎么不坐在一起,女朋友生气了?”
花半眼皮一跳。
两秒后,周子泥回:“没生气,而且不是男女朋友。”
花半垂下眸去。
“不是啊。”司机师傅意味深长道,“那你可要加把劲啊。”随后,他又不死心地跟花半说:“小姑娘,我跟你讲,大学碰到喜欢的就要大胆一点,想当年我和我老婆就是在大学认识的,现在都有两个孩子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我……”
司机师傅自顾自地说起来,花半也没有回话,但是脸却像火烧一般,他越讲,就感觉浑身越热。
医院离学校很近,司机师傅将故事草草收了个尾,停车。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珍惜青春啊孩子们!”
说完他就离开了,花半不自在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做什么。正在思考时,她扭头看向周子泥,只见周子泥拿着手机,不停地打着字,像自动的机器一样,特别快。
他的手又细又长,在清晨的弱光下像两个忽闪着翅膀的精灵,透着点橙色的光,在下面折射出一层浅到透明的影子。
花半看的入迷,一瞬间,他的手停下来了,同时她也匆忙移开视线。
周子泥说:“我就先去工作室了。”
花半嗯了一声,停顿过后,又生硬地说了声:“再见。”
“嗯,以后见,路上小心。”周子泥说完便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以后……见。花半心里默念着,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拐弯处。
已经六点多了,今天是周一,不少同学起床吃饭,上早课。不过花半今早每课,可以走的慢些。
花半挑小路走,两旁绿树像守护者似的挺拔矗立,时不时微风吹过,叶子便发出莎莎的警戒声。
没有危险,反倒令人舒心的警戒声。
走过小路,直通宿舍,刚进宿舍楼,就被宿管阿姨叫住。
“你是255的那位同学吧?昨晚没回来的那位。”宿管阿姨拿出手机,对比了一下资料里的照片,然后火速放下手机,“听说去医院了,身体没事吧?”
花半先是愣了一下,她并没有请假,也没有跟舍友说自己有胃病,她是怎么知道……哦,那通电话。
“已经没事了,谢谢。”
花半道了谢,上楼,刚打开门就被惊到了。
早上没课的大学生是不起床的,而且她们宿舍的几个人都喜欢熬夜,第二天不睡死才怪。
而今天的窗帘被拉开了,宿舍里无比亮堂,三个人穿戴的整整齐齐的。在花半开门的瞬间,齐刷刷地都看向她。
“花半!你可回来了!”李园芳扑过去将人抱住,然后拉到了屋里,关上宿舍门,握着她的手道:“没事吧?都住院了?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去找你了!”
其余二人也赶过来,纷纷问候。
“没事的。”花半笑着,“吃坏了东西胃有点不舒服罢了。如果有事,医生也不会让我回来。”
白沐倒了杯热水递给她,“昨晚你不接电话,也不回来,都吓死我们了。”
“对不起啊。”花半接过水杯,似有似无地小口抿着。
见她脸色红润,笑的也还算开心。三人的脸色立刻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互相对视,有些奸佞地笑了笑。
随后,三人再次凑近花半,一齐问:“昨晚那个是谁?”
问题一出,花半下意识用力,猛灌了一大口,“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好在水不烫。
她再次想起那通电话,细想了一下周子泥的身份,说:“隔壁的学长。”
确实是隔壁的学长,没错。
“是不是周子泥啊!”白沐问。
花半突然一惊,杯子里的水受到波动而来回摇晃,下意识问:“他说名字了?”
白沐得逞,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饶有趣味地说:“猜的。”
李园芳满眼冒星,“这都不用猜!我听一句话就能听出来是谁,更何况是23秒!男神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
花半云里雾里,没搞明白她们一句一句在说什么,“什么男神,谁?周子泥吗?”
李园芳惊讶:“你不会不知道周子泥吧?刚刚也没说他的名字。”
白沐补充:“我也是北泠的,高中和他一个学校,只不过小一届。他当年竞赛成绩第一,直接保送了北泠大学。”
“对。”林鱼潜笑着,“就连我这个南方人,都知道他的光辉事迹,跟小说男主一样,真有个性。”
花半还是没听懂,竞赛保送虽然很难,但也不至于只有他一个人,大家不至于这么惊讶吧。
正在疑惑时,白沐又说:“那个时候学校总是开会,每次开会必请他演讲呢,再加上长得帅家世好,有不少人爱慕。”
花半当初在他身边,这种事她最清楚不过了。不管他在哪,做什么,都会是完美且万众瞩目的那一个,俗话说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结果他居然和同学打架。”大概是讲了很多次,白沐语气平淡,带有点疑惑。
而短短的一句话,将花半的思绪一下打断,像是在静水面上扔了块巨大的石头,像是用光束穿过朵朵白云。
打架了?和同学?周子泥?怎么可能!
花半脑中全是周子泥温柔的笑和与同学嬉闹的神情,完全想象不出来他会打架。
白沐:“那个时候是课间,我跑出去看了,还挺严重的,救护车都来了,那个被打的同学身上都是血。最可怕的是周子泥就站在那里,拳头上一片血红,还时不时往下滴两滴,脸上一片平静,跟没事人一样无动于衷。”
白沐说的吓人,但她脸上没有露出一点对这件事的厌恶或恐惧,“说实话我当时觉得可惜死了,因为这件事闹的太大,周子泥被取消了保送资格。”她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语气也变得轻快,“你猜后来这么着?谁知道他—”
“我知道我知道!我说!”李园芳抢答,“谁知道人家转身参加高考,直接考了个理科状元!太神了!”
李园芳一脸花痴。
“而且上了大学,他自己创业,开工作室,参加各种技术大赛得了不少奖,最主要的是人还那么帅,听说还是个富二代!”
“哦对了,我之前听声音就认出来,就是因为我在网上看过他的视频。”
“……”与众人反应不同的是,花半脸色有点发白,也不见刚刚的喜色,有些惊颤地问:“你说什么?”
李园芳眨巴着眼,声音也弱了些,“我说我看过他的视频……”
“不是这个。”花半压了压情绪,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周子泥,为什么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