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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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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过得很快,虽然宋秋梅每次都推辞,但花半还是将寒暑假赚的钱打到了她的卡里,骗她说自己有钱。
然后继续在上学期间偷着打小时工,日常开销自己搞定。
花半拉着行李箱赶去学校,还没踏入大门,就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她压了压帽子,加快步伐,将行李箱放回了宿舍,直接去了教室。
班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她一进去,都纷纷转头看向她。
潘可飒几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5班教室里,显然在刻意等她。她拿着手机跑过来,立刻把手机屏幕冲向花半,就差贴在她脸上了,“花半,这是真的吗?”
花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问她们为何这个时间来5班找自己。视线落在屏幕上,是一个视频,她看着那模糊的背景,滋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伸手点开了视频。
视频里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场景也清楚了起来,就是学校进门处的小花园。
“去死吧!”视频里一个坐轮椅的小姑娘大喊着。潘可飒一个激灵,赶紧把声音关了,表情复杂地看着花半。
只见花半面无表情,愣愣的看着,却在不经意间攥起了拳头,视频很短,掐头去尾,只有花半打人的那段,谁散布的可想而知。
随着视频的结束,教室中传来阵阵私语,花半听着,心跳不断加快。
“一天天那么老实,没想到是这种人。”
“我说实话,她从来没有给过别人好气,一天天心傲的很,周子泥当她的同桌,我都替周男神可怜。”
“……”
“你们能不能别瞎说!有证据吗?”赵晨锐站起来喊道,教室里才静了些。
对了,周子泥。一直垂眸的花半突然抬起头,看向远处,周子泥正向她走来。
潘可飒也挡在了她的身边,大喊着“别说了”。反过来不断安慰她,询问她。
可不知为何,花半好像失聪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像独自沉入深海,看着岸上的人言人语。
呼吸好像也停滞了,偌大的气层没有一升的氧气属于她,许久后,她哑着嗓子,倒吸一口气,想冲破这个屏障。但抬头看到周子泥时,她慌了。
她,第一次,心慌了。
她看着周子泥,不由得向后小腿一步,她皱眉抿着嘴,一双清冷的眉眼有些发红,突然转头跑了出去。
花半用力,用力逃跑,甚至都忘了换气,也听不到后面的声音,看不到周围的事物,她自认为跑了好久好久,现在已经到了没人的地方。
不知不觉之中,她来到了天台,刚打开门,一阵冬日冷风便凭空袭来。她被吹得往后踉跄了一下,迎着风上去了,她坐在阴处,背靠着墙,曲着腿,她先是看向远方,嗓子像是被乱麻堵住,又麻又疼,连水都咽不下,只想往外吐。
她双手抱腿,低头将脸埋在腿窝里。
现在该怎么办,她好害怕别人发现她真正的样子,害怕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她没有办法,也想不出办法,大脑一片空白。
甚至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不是都无视的吗,不是都无所谓的吗。
到底为什么,到底怎么办。
想着想着,花半吸了吸鼻子。
“怎么,哭鼻子了?”
哪来的声音,花半猛地抬头,眼却因为突然受强光而眯起来,下意识抬手挡住脸,透过指缝看他,他站在阴阳交界处,看不清模样,光却打在了他的背上。
周子泥走了过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她的旁边,什么都没说,就像是在等她的回复。
“我不可能哭鼻子。”花半见人来,立刻压下心中的情绪,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冷静道。
“那为什么这么慌张地跑出来。”周子泥语气平淡,却处处不依不饶。
此时,一阵风吹来,从侧面打在两人的身上,宽松的校服像泡泡一样鼓起,头发好像终于等来了机会,在空中肆意飘扬。
但很快,风过人静,迎来的是长达十几秒的寂静。
花半抿着嘴,双手抱膝,低头看着地面,“我。”刚吐出一个字便戛然而止,场面又静了下来。
周子泥看着她,不急不慢地等着。
“因为。”花半道,语气稍弱,“因为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你说。”
“说这件事。”
再次刮来了一阵风,阳光也偷偷向她们靠近,一毫米一毫米地袭来。
周子泥笑着仰头看天,声音清朗又温柔,“原来你一直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啊。”
“不止。”花半脱口而出,却又静了下来。
脑子里闪过一堆问题,他失望了吗。他会不会讨厌我。也不会再跟我一起回学校。
我如果没有告诉他剩下的,他是不是认为,我做的坏事只有这一件事。
到时候被发现,他会不会说我是骗子,会更加讨厌我,甚至恶心我,疏远我,和别人一样。
周子泥见她犹豫,便不再问,移了移身子挡住刮来的冷风,“冬天风大,回去上课吧。”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花半一把抓住。
周子泥扭头看她,又回到了原地。
花半也收了手,缩了缩身子。
她依旧低着头,将自己的脸藏起来,语气平静如水,微微荡起一层小波,“我欺负人了。”
“嗯。”周子泥听着,应着。
花半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绳索,继续说:“我打人了。”
“嗯。”
“我害的别人上不了学。”
“嗯。”
“我毁了一个家庭。”
“嗯。”
不管花半说什么,周子泥都应着,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令人安心。
花半的心彻底静了下来,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他,“你不好奇吗。”
“还蛮好奇的。”周子泥道,“好奇—”
花半抿着嘴,犹豫不决,想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他。她原本应该秉承大不了撕破脸的精神对峙的,那是原本。
可现在不说,不管何时,都会被发现。
更何况现在认识时间还不长,也没有产生过多的交集和感情,花半鼓起了勇气,张了张口。
还没说出话,周子泥继续说:“—好奇他们为什么这么污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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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回到教室时,已经下了第一节课,舆论越来越大,传的越来越离谱,但花半显得无比冷静,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让她的心颤抖。
潘可飒等人,刚下了课,就从自己的班跑了过来。
潘可飒见人回来了,赶紧拉着祁明源上前,打开微博道:“花半,人我已经找到了,就是这个人发的,你看看你认不认识。”
花半顿时被包围,有些呆,原来,在自己深陷泥潭的时候,还会有人向她递竿。
花半道了声谢谢,投入到“破案”中,刚看到手机中的照片,她就想到了来龙去脉,“这个人叫赵紫楠,是我初中同学。”
“这儿还有!”祁明源也打开手机,上面是两张微博内容的截图,都是作为证人控诉花半恶劣行为的。
祁明源赶紧搜索两人,果然也有照片,是于冰淼和梁雪绵。
花半:“虽然认识,但是我不知道她们在哪个班。”
“我知道。”一股浓厚,带有沙哑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班里的同学,不管是站着的还是扒着耳朵听的,都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祁老师,您怎么来了。”祁明源急忙摆出恭恭敬敬的姿态,上前迎接。
祁老师略微瞪了他一眼,“上课了你不去,我不来找你吗?”
说完后,转而看向花半,只见花半没有一点胆怯,也没有做错事的愧疚。
谁也不懂,祁老师为什么笑了,直到他说了一句话。
“我不允许我的学生遭受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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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知道名字和照片,再加上老师的帮忙,很快就将三个人聚齐了。祁老师与三人单独对峙,没让花半他们进去。
又不是什么好事,不方便来好多人,祁老师便让他们留下一个人陪着花半,然后让剩下的人都回去上课了。
就这样,办公室外就剩了周子泥和花半两个人。
两人靠着边沿,气氛有些冷。
“你为什么不找老师。”周子泥问。
花半一下被问住了,记忆被拉回小学,最初的时候,她好像找过,但是找了也没用。
“反正我打得过。”她说。
周子泥呼吸明显重了些,好像在用力压住自己的情绪,再次张口时,明显可以听出语气有些急切,“那她们再找人怎么办,你能保证你不会受伤吗?既然你打架厉害,你额头,脖子,还有手臂是怎么受伤的?”
“我……”
花半还没说完,就被周子泥堵了回去,“如果你遇到的是男生,甚至很多男生,比你高比你力气大的人,你怎么办?你能保证全身而退吗?”
“你干嘛翻以前的事。”花半有些急,也有些恼,但是她没底气,也没理。周子泥说得对,就像上次被三个男生堵,她根本打不过,而之所以能逃走,也只是侥幸罢了。
之后也担心过如果再遇到怎么办,幸亏幕后主使陈思悦被关在了家里,就没有再掀起什么大风小浪。
周子泥嘴角微微上撇,同时出了一小声气,听起来像是在叹气又像是在笑,继续说:“好,那说现在的。”
“如果我不去天台找你,如果没有祁老师帮忙,你怎么办?”
“……”
周子泥见她不说话,继续说:“任由这件事发酵,然后无缘无故被同学孤立?”
“……”
“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要一直这么下去吗?”
没有了愤怒,更多的委屈,花半撇撇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想着来龙去脉,无心关心办公室里的“战况”,只想这件事赶快结束,只能跟周子泥狡辩狡辩,“你能不能别说这件事了,也别管我了,我怎么下去跟你有关系吗,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早过了六年了。”
她语气平淡,让周子泥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就是这样,冷漠地看待一切,自顾自的把自己封闭起来,独自来来往往,不搭理人。
“你说实话,你真正的习惯了?”周子泥反问。
“我……”花半如鲠在喉,话语卡在嗓子里,像是交通堵塞一样吐不出来,“习——”
“习惯个屁。”周子泥将她的话怼回去,“是个人都习惯不了,
你原本可以有更幸福的生活,在这个年纪过得更轻松快乐些,你为什么要逃避呢。”
说到这儿,祁老师推门而出,三个女生也跟着出来,高一的小孩子怕老师,最怕叫家长回家反省了,在办公室里面吓得立刻就招了。她们上前给花半道了歉,祁老师就让她们回去了。
紧接着,祁老师安慰了两句花半,便说回教室吧。
这时,1班班主任王老师也赶来,步履匆匆,看见周子泥就跟抓住金子一样,“怎么不去上课?”
“啊,王主任,是这样的,周同学的朋友遇到了点事,就让他陪了一会儿。”祁老师赶紧解释,生怕说人家翘课。
“这样啊。”王主任上下打量了一下花半,又转向周子泥,拍了拍他的肩道:“马上上课了,快回去吧。”
周子泥点头,跟着王主任回去了。
花半与祁老师道了谢,就回了教室,见任课老师正在上课,她没进去,而是蹲在了外面,想着什么。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小时。
一上午过得飞快,花半看着陆陆续续“出逃”的同学,迟迟没有动身。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她掏出手机,给周子泥发了条消息。
【我中午有事,晚上再见吧。】
发完就关了手机,放在了桌角上,她趴着桌子,看着桌面,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周子泥,没有答案。
正如她所说般,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突然说和解,不行。
她需要一个缓冲,或者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借口,一个原谅。
突然,有人敲了两下桌子,花半被震得耳膜疼,直接从桌面上弹起,看着那人,大惊失色。
但很快收敛了深情。
周子泥坐在她前桌的位置上,“吃饭。”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里掏着买来的午饭,用不知道哪来的保温盒盛着,还冒着热气。
花半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机械地接过筷子。
心里一阵暖意,自己这么失败的人,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好。
刚想道歉,就被周子泥一筷子菜堵了回去。
花半瞳孔皱缩,瞪大眼睛看着周子泥,嚼了嚼口中的食物,应该是鸡肉块,她嚼地很快,两下就吞了下去,“我有话对你说。”
“让我先说。”周子泥放下筷子,神情认真,就像是在神明前祷告,“今天的事对不起了,我不是有意要逼你的,也不该对你大吼大叫,我应该控制住脾气的,真的很对不起。”
“……”
“没有!”花半直接从凳子上站起,差点掀了满桌的饭菜,眼尾泛了红,语气却很强势,“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而我却骗你这么多次,真的很对不起。”
“还有,你真的很温柔。”
周子泥也惊了,花半一直跟个腐朽的青苔一样,把自己藏得很深,也不起眼。而现在,她展露了锋芒,初次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尽管皱着眉,看着有些忧虑,也没那么自信,但在周子泥眼里,她整个人现在就像发着光一样,无比耀眼。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长时间,看着看着,就笑了。
花半也重新坐下。
周子泥嘴角勾起,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以后,对不起这种话,就让我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