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风轻花飞霰》展旧书

41、尾声（上）

　　初春的风里还沁了微寒，一阵晓风轻掠而过，片片雪色梅瓣翩翩然散逸了满庭满院，花飞如霰……

　　几瓣暗香竟轻触到了雪栈颊边，异样的触感让沉陷在思忆中的人蓦地回过神来……

　　“爹爹，爹爹……”身后一声明快清稚的脆唤让雪栈不由自主地漾开了笑意在眸间。

　　回眸看到的就是一个玉雪可人的稚女快步朝他跑了过来，那样的绚烂笑意绽在她一张清绝丽绝的小脸儿上，美得让人一眼惊艳！

　　一身浅浅的水碧纱衫衬得她肤色白玉凝霜一般的明雪皎然，五官轮廓似极了晓霰，精致无瑕得如同传世的粉彩瓷上一点点着了粉白、胭脂、朱丹工笔细绘的月下霜娥、阆苑仙子，踏了清皎月色而来，一丝不当心她就又乘了逸然晨风离去……

　　而女儿那一双清皎如月的眸子却是完完全全似了他，明眸顾盼间清倩一眄，便似霜天月华盈盈流转，让人一见如痴，再舍不得移目……

　　“爹爹，爹爹，你快看沉月找到了什么？”八岁稚龄的幼女已经跑到了他身边，一张清绝的玉白脸儿上累出了薄薄的细汗，却是急急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捧给雪栈看“是这个噢。”

　　雪栈煦然含笑的目光暖暖转向了女儿，却在看清她手里东西的一瞬间凝住了：那是一条素白的雪绸缦带，颜色恰配了他素日喜穿的雪色长衣，月白带青的绵丝针脚密密绣着一幅极勉强的“百年好合”，实在是极拙劣的手艺，原本应当狭长略锐的百合花瓣竟是怪异的椭圆，若不是他太了触绣花的那个人，怕怎么也不会看出这竟会是一幅“百年好合”，最终，雪栈的目光却定定怔在那百合蕊上几点并不明显的细细红点，是——针扎到手留下的血迹。

　　而腰带下系着一个小小的素绡同心结，亦是手艺拙劣，密密的线孔却看得出是极用心的……

　　交丝结龙凤，缕彩结云霞。

　　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雪栈声音轻得像梦呓。

　　“就在那只放了许多衣服的樟木箱里呀！最底下压着呢，沉月去找东西，就发现了这个。爹爹，这个……是娘亲的么？”八岁的孩子极是颖悟，看了父亲的神情就猜到了这东西的来历。

　　“嗯，是你娘亲为爹爹绣的。”雪栈答得极轻极暖。

　　“那，又为什么没有给爹爹你呢？”沉月仰起一脸玉雪可人的小脸儿不解道。

　　“或许，是她觉得绣得不够好罢，你娘亲她……其实性子很要强呢。”雪栈笑意暖然。

　　“爹爹，我娘亲——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小小的孩子又一次抬眸问他，一双清泠如皎月的眸子光华流转，隐隐带了几分期冀。

　　她对娘亲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父亲的涵雪居里一幅幅的丹青，每一幅里的女子都神情姿仪各异，月下摘花的、闲庭舞剑的、晨起拂琴的、荡舟而歌的……每一幅都美到极致，她相信，世上绝对不会有比她的娘亲更美的女子……

　　“她是这世间爹爹见过的最单纯、最善良，也最美的女子。”雪栈带了温暖的笑意答道，又看着女儿酷似晓雾的一张绝丽脸儿补充道：“当年喽，等过几年我们沉月长大了，一定和你娘一样美。”

　　其实，他明白的，沉月的美丽更胜小跹，她的五官轮廓都像极了小跹，唯有一双眼睛似的他。才八岁的稚龄已经可以预见日后的倾城绝色，对此，他心下……不是没有不安的。

　　毕竟，他太明白容貌出众的女子在如此乱世中会比他人有更坎坷的路，他和广陵苑终不能护着沉月一生的。所以，他不仅教她琴棋诗赋，亦授她权谋机变。

　　而他的沉月——聪灵颖悟到让人惊叹！如今才八岁年纪，琴诣已经有了他这个父亲的五分功力，诗赋棋画天资不凡，连兵法史书这类晦涩的书竟也是一点即通……上天何其厚待他与晓霰，这样天伶地俐、冰雪剔透的女儿呀！

　　“那沉月还要多长时间才算长大呢？”听了父亲刚才的话，八岁的幼女却是急急问道。

　　“沉月很想长大？”雪栈反问。

　　“嗯。”沉月重重点头“长大了就可以做很多沉月想做的事情呀！”

　　“那我们沉月都想做些什么呢？”雪栈带了暖然笑意继续问。

　　“嗯……比如，沉月可以去把娘亲找回来，爹爹你常说娘亲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先做完了才能回来看沉月和爹爹。沉月想，等沉月长大了，娘亲的那些事情应该也就做完了罢，就算……就算还没有做完，可爹爹你这么想娘亲，沉月去找娘亲，告诉娘亲这些，那娘亲她……她也许可以先回来看看爹爹再去忙事情的……”小小的孩子这样地认真说着以后的计划，让雪栈听得心下蓦地震颤，平素清澹的语声都微微透了一丝喑哑“沉月你……这六年来，一直很想你娘亲她罢？”

　　一身水碧衫子的小女孩重重点了头，下一刻却是又摇头：“沉月是想娘亲，可……不会有爹爹那么想的。”说到这里，忽然忆了什么似的，孩子一双皎月般清泠的眸子蓦地黯了黯“其实是因为沉月知道爹爹你那么想娘亲，所以才想娘亲回来看爹爹的。”

　　又是一刻沉寂，直到身前小小的孩子似乎是终于鼓起了很大勇气，定定看着爹爹的眼睛，稚声问：“爹爹，娘亲她……会不会不回来了呢？——都六年了呢。”声音尾处略略听得出一丝委屈，更多的却是担忧。

　　“怎么会？”雪栈却是笑意暖然：“有像我们沉月这样颖悟剔透，瑶池不二、紫府无双的可爱女儿，还有像爹爹这么好的相公，你娘亲她——怎么舍得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