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弟他大逆不道》冉顾

2、第二章

　　颜寻也停下了脚步，看着身前的布衣青年整理袖口处的衣服。

　　街上的灯光没有刚刚那条街亮，明明暗暗照着两个人的脸，陆深皱了皱眉，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颜寻朝陆深走了几步，他略微高上陆深几分，俯视着他：“抢玉佩的人是你？”

　　“是。”陆深抿了抿嘴，冷冷道。

　　“你可以跑的，为什么不？”颜寻再次抓住陆深的手腕，抵在墙上，问。

　　陆深眉头紧锁，身前之人尽管易了容，仍然无法掩盖他周身的傲气与侵略性，他看着对方浅灰色的眸子，与曾经不同的气质毫不掩盖地在这双眼睛中张扬。

　　“我要那个玉佩。”陆深一抬脚，以极快的速度踢向颜寻的胸膛，后者撒开陆深的手，一个转身躲过了攻击。

　　陆深站定，揉了揉右手，道：“不会好好站着就滚，少来这套。”

　　颜寻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暗下来：“你说给你就给你？黑影呢，先召唤出来给我磕几个头。”

　　“戚，”陆深不屑道，“你，配吗？”

　　颜寻没有生气，耸了耸肩道：“反正玉佩在我这，我不想给你，凭你的能力，现在估计也拿不到吧。”

　　“哦。”陆深道。

　　“？”

　　“我猜你会求着给我的。”

　　颜寻瞪着又开始整理衣袖的陆深，嘲讽的话不知怎么的卡在了喉咙里。

　　“那我等着那一天。”

　　陆深扫了颜寻一眼，兀自沿原路返回，颜寻顿了几秒，利索地跟上了他。

　　“去哪儿？想回茶馆？”

　　“滚。”

　　“不，我就要跟着你，”颜寻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双眼一弯，露出一个孩子似的笑容，“媳妇儿，我跟你走，准没错。”

　　“这样，让我跟着你，你可以偶尔摸一摸玉佩，怎么样？要不……让我发现这个玉佩对我没用，哪天闲着没事，把它毁了也不一定。”颜寻轻快地一边说，一边取出玉佩，在陆深眼前晃了晃。

　　陆深停顿一会儿，瞥了他一眼：“行。”

　　“这就同意了？”

　　“嗯。”陆深没有多说。

　　“媳妇儿，没想到你这么爽快，换作别人，我得先毁了一半才信我呢。果然，我是一眼就能让人信任的人。”

　　“闭嘴。”

　　“那我们先去哪儿？闲来无事，要不去街上玩玩？”走到繁荣的街道与刚刚那条街的交叉口，颜寻左瞧瞧右看看，用扇子挡着嘴，和陆深说道：“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什么，或者……”

　　颜寻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你想去青楼吗？”

　　陆深止步，回头看着颜寻，认真道：“假如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当个小官儿。”

　　“哈，我若是小官儿，那必定是楼里最受欢迎的。”颜寻好像没听出陆深的言外之意，言语之间竟然有些为自己的容貌自得。

　　陆深又无语了，想不明白有些人怎么越长越没谱。

　　“卖糖葫芦喽，新鲜的糖葫芦！看一看看一看，好吃的糖葫芦，买一串，一辈子都不后悔，每天一串，快活赛神仙！”

　　“欸，小朋友，吃糖葫芦吗，吃了会变聪明，长大了就能中进士哦！”

　　“算命，算命，不准不要钱！”

　　“五米糕，刚出炉的五米糕！这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京城皇上都赞不绝口，辟谷仙人都下凡偷吃！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五文钱一块，五文钱一块！”

　　路边卖小吃的商贩一个喊得比一个响，空气中都弥漫着食物香甜的气息。

　　陆深在人群中放慢了脚步，走到卖五米糕的铺子前，停下，向后一望，果然，颜寻频频朝那边看去，似是有些走神。

　　没注意撞到了陆深，颜寻愣了愣，与身前之人漆黑的眼眸对视。

　　“想吃？”陆深问。

　　“嗯？突然觉得倒也没有那么想吃，走吧。”颜寻收回目光，抬起衣袖挡了挡四周铺子里照射出来的光，无所谓道。

　　陆深没说什么，只是走到铺子前，和老板要了一块米糕。

　　“好嘞，客官，一块够吗？要不再来一块？”老板殷勤地把切好的五米糕放在油纸里包好，“带回去给家人和朋友吃都很好呢。”

　　“不用，谢了。”

　　颜寻盯着陆深的背影，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在陆深把钱递过去的时候，突然喊了一声：“诶，给我也买一块！”

　　陆深眉角一动，和老板说：“再包一块吧。”

　　“好嘞，这就来！”

　　“媳妇儿，听见了吗？怎么没反应？”颜寻的角度看不见陆深和老板交流的画面，以为他故意忽略自己的话，于是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五米糕，我也想要一块！”

　　老板此时已经麻溜地切好了一片，闻言递给陆深的手一顿，抬头惊愕地看了陆深一眼，又朝他身后看了看，随即一脸震惊地做势要将五米糕递过去，嘴都磕巴了：“客官，慢走，慢走……”

　　陆深面无表情，不等五米糕被递到手中，再一次扭头就走。

　　老板：？？

　　“我的我的，”颜寻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老板身前，双手接过五米糕，露出了一个标准八颗牙齿的微笑，还对老板眨了眨眼，“谢谢谢谢，好久没吃五米糕了，上次吃的时候，还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呢！”

　　“老板的手艺越来越精妙了呀！”

　　老板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容，暗道自己听力又不好了，记忆又不大行了，一直一来引以为豪的记忆力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客人。

　　半是一种不知名的愧疚，半是对颜寻的怜惜，老板随手又切了一块大的，包在纸里头：“趁热吃吧，我家的五米糕，辟谷的仙人都赞不绝口哩！”

　　颜寻连声道谢，取了五米糕，在陆深面前晃了晃，特地让他看清其中包了两块，这才洋洋得意地咬了一口。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流中，卖五米糕的老板的摊边，卖糖葫芦的问道：“李叔，你总说什么辟谷仙人都念着你的五米糕，也没见着人家来啊，不会是吹牛的吧！”

　　老板瞪了他一眼：“说什么混账话，仙人来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我骗你做甚！人家仙人忙着呢，什么……闭关，眼睛一闭一睁就是几十年……”

　　……

　　“嗒嗒嗒嗒……”

　　两条路的交叉口，突然闯出一人一马，在本就不宽的巷子里狂奔。

　　灵马通身雪白，没有一点杂毛，跑起来气势雄壮、四蹄生风。

　　“驾！驾！驾！”

　　马上的青年一袭绛紫色的马术服，二十多岁的模样，腰间配了长剑，发着淡淡金光的剑穗在黑夜中夺人眼球。

　　陆深刚要走进客栈，转头看见颜寻又在发呆，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紫衣青年和马逼近的声音，而后者也毫无停下来的意思，尽管已经在颜寻身侧，仍然挥出一鞭子要往马身上抽。

　　陆深皱眉，转身一把拉住颜寻的左手，用力往自己身边靠拢。

　　颜寻反应慢半拍似的，踉跄了几步，紫衣青年的鞭子恰好击在了包裹五米糕的油纸上，击落，五米糕在空气中转了几圈，被灵马的后蹄踩了个稀烂。

　　米糕有些黏，灵马落蹄时明显和初始大有不同。

　　“什么脏东西。”马上的紫衣青年骂了一句，略微转过头向后瞥了一眼，再次抽出鞭子，还未拍到马屁股上，鞭子就一动不动了。紫衣青年用力拽了两下，有些愕然地转过头，对上了颜寻冷冷的目光：

　　“‘脏东西’？谁允许你在这里骑马的！”

　　颜寻右手徒手抓着马鞭，左手被陆深拉着，架在二者中央。

　　“允许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紫衣青年丢下鞭子，翻身下马，指着自己，声音骤然加大了几倍，甚至有些发笑的意味。

　　“你是谁，”颜寻冷笑，“我管你是谁，不过小小筑基修士罢了，敢在我面前张狂。”

　　颜寻想挣脱陆深的控制，不料后者虽然看起来文弱，臂力却惊人，挣扎几下，居然未果。

　　“你冷静一点。”陆深不得不出声提醒。

　　颜寻转过头，几乎是突然对陆深大吼：“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我冷静？我冷静，行，我冷静。我冷静了别人就会放过我吗？我冷静了，别人会冷静吗？我冷静了，有用吗？”

　　陆深用另一只手按着颜寻的肩膀，微微皱眉：“颜寻？颜寻？”

　　颜寻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双目逐渐变得赤红，陆深暗骂一声：“糟了，心魔。”

　　颜寻的眼前渐渐有些模糊了，陆深的眉眼几经视觉变换，居然一点点变成了自己熟悉的样子，手上与肩上的力道也慢慢与记忆里的重合。

　　那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夜晚，天气很好。

　　没有什么寒风刺骨环境恶劣，也没有什么鏖战多少时辰壮烈牺牲，就好像平凡的人平凡地死去一样无声无息。血淋淋的皮肉铺了一路，逝者的遗体被随意践踏。行刺者甚至毫发未伤，悄然遁形。

　　他静静趴一个青年人的背上，一起静静走过天南山的铁索，静静在青年人身边默哀，感受青年颤抖的双手想挡住他的视线，他流泪却也没忍心告诉帮他收殓尸体的人，发抖的手无法挡住眼前的绝望。

　　他静静看着躺倒的父母，就像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他静静看着雨夜中，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成为自己师尊的他，答应和他一起前进的他，单方面毁约，再一次因为叛徒倒在自己身前。

　　是谁啊，这里没有敌人，这里都是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这里是师尊师伯师叔师祖，这里都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是谁，将刀插进至亲的咽喉？

　　是谁，把悲泣当做欢歌？

　　是谁，把黑夜当做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