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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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尖叫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通常能够把我喊醒的有火车失控的汽笛声，汽车尖锐的剐蹭声；浓厚的烧焦味和一切难言的化学气味也可以将我从睡眠中唤起。起初的时候比利经常会敏锐地察觉到我起身的动作，穿上制服和我一起去。在我熟练了轻拿轻放后，他通常会一觉睡到天亮。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扶着窗框歪头辨认尖叫传来的方向。
来自城里，听起来是个孩子。比起尖叫，那更像惊恐到极致从喉咙里压出来的哽咽。连接在之后的是含糊的单词，应该喊的是父母，还连带着一个模糊的惊奇队长。
现在可不是惊奇队长巡逻的时间。
我揉了把脸，套上制服，轻巧地推开火车门飞了出去。
街上没什么人，马路上也十分空旷。我试探地放开听力的束缚，瞬间被成千的呼噜声淹没。打了个哈欠，我从那些嘈杂的声音里抓出刚刚那个孩子的声音，朝那边飞过去。超级视力勉强派上用场，从层层叠叠的砖块和钢筋里分辨出了属于人类幼崽的骨骼。
我悬停在那扇窗旁边，透过玻璃看见一对年轻夫妇打开门冲了进来，其中的女人抱紧他们年幼的女儿。“发生什么了，安妮？”那位父亲的嘴唇一张一合，脸色严肃，“还是噩梦？”
我往旁边躲了些，以防自己的身影被看见，被认为是吓唬小安妮的凶手。
被称为安妮的女孩在母亲的怀抱里抽噎，使劲摇头，却说不出话。女人抚摸着安妮的头发，抬头瞪了丈夫一眼：“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男人叹了口气，然后同样抱紧了他们的女儿。
我无声地再次打了个哈欠，把脸埋进手掌里，感受到眼皮上坠沉的睡意。
十八.
不知道听那对父母哄了多久，至少有十分钟，房间里的灯才熄灭。我抖抖斗篷，悄悄看了眼室内：那对父母已经回房间了，留下小安妮抱着队长玩偶躺在被窝里——然后爬了起来，在墙角缩成一团，在冷空气的包围下瑟瑟发抖。
显然问题还没解决。
我飘过去，尽量让自己在月光下显得人畜无害，敲了敲窗户。“hi？”我朝她打招呼，“需要帮助吗？”
很难描述安妮看见我时突然亮起来的眼睛有多可爱，她丢开玩偶扑过来，动作急切地打开窗户。我弯腰通过窗户，落在房间的地板上，依旧飘着。
“惊奇……惊奇小子。”安妮结结巴巴地喊出我的名字。让我进来之后，她变得更内向了些，但是紧绷的肩膀微微舒展开来。
“嗯哼，是我。”我下意识想要抱起手臂，考虑到那个动作让人不安，我又放下手，改为摸了摸脖子后面。
开着的窗户不断地把冷风迎进来，我向前了一点，轻轻抓起被子的一角，“或许你应该盖上被子，然后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十九.
结果就是我抱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古老的盒子飞回火车。
我在火车前面的一块空地停下来，用脚扫开一片雪，落下。虽然已经习惯了飞行，但是脚踏实地依旧让我更加安心。我掰着盒子的一角，眯起眼睛阅读上面的英文单词，然后悲哀地发现即使比利教了我一个月英语，我还是读不懂这些句子。这里面至少有好几个我不认识的陌生单词，或许我应该去买一本单词大全。
无视了那些英文，我拍去盒子上呛人的灰尘，抓住盒子的两端，把盖子抽出来丢在一边。一堆被压缩到极致的防震塑料草跳出来，被我用手臂挡住，一些黏在制服上，一些缓慢地飘落，陷进雪里。
一个做得非常精致的木偶静静地躺在里面，睁着一双灰蓝色玻璃球眼睛，木制的躯壳上套着板正的西装，看上去有些年份。
“……什么鬼。”我抓着木偶的胳膊把它从盒子里拎起来。
一张泛黄的纸条跟着被抽出来。我眼疾手快地捏住纸条的一端，扫过上面的内容，然后任由纸片被低温和冷风撕裂。
“木偶比利……”我单手捏住木偶的肚子，和那双玻璃球对视。据安妮说，这个木偶一直跟着她，无处不在。当她睡觉时，这个木偶会扒在她脸上；上学时，这个木偶躲在她的书包里；上厕所时，木偶躲在卫生纸里；用一双吓人的眼睛和死硬的微笑。
透视视力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偶，全身都是木头，躯体镂空，背后安着操作盘，用来操控那张脸。它连端庄的大背头都是画在头上的！这让我有点失望。
“让我来给你取个新名字……Toy？”
我拉动拉杆，操作着木偶装模做样地眨眨眼睛，说：“这真是个好名字！我喜欢！”
我闷笑几声，把盖子盖好，然后夹在胳膊下，往家里走，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用这些留下来的边角料。那些塑料草可以塞进扁被子里，盒子可以用来装一些重要物品，至于木偶——Toy，或许比利可以搞定上面可能附着的魔法，然后把它卖出去。如果比利喜欢这个木偶，我们可以把它留下来。
尖细的笑声：“我叫比利！”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见被拎着领子的木偶，睁着那双玻璃球，盯着我。
“不，”我把它拎到面前，加重了语气，“你叫Toy，这是你的新名字。”
我盯着木偶的脸，操纵它的眼睛和嘴巴，捏着嗓子：“我叫Toy！”
“我叫比利！”那道声音又飘过来，环绕在身侧，让我难以辨别来处。我很保证木偶的嘴巴没有自己动过。
“Toy！”
“比利！”
“Toy！”
“比利！”
“够了！”我捏住木偶的两颊，眼睛发红，“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烧了！”
“比……Toy。”
我满意地微笑，然后揉了揉眼睛。难以想象我和这个木偶在家门前互喊名字花了这么久，以至于一停下说话，睡意就几乎将我淹没。
我找了根绳子拴在木偶的脖子上，另一端绑着我的手腕，以防这家伙又跑回去吓唬可怜的安妮。等比利睡醒后，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搞定这个木偶吧。还有，要买一本词典。
记下这些事项，我钻回被窝，把被子往上拉了些，盖住比利露在外面的胳膊，然后闭上眼睛。几个呼吸间，梦境就带走了我的意识。
二十.
“这他妈是什么？”比利踹了我一脚，把我从被子里踹出来。
我大声地呻吟了一声，浮夸地滚到地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倒下：“注意语言……”
“这是什么鬼东西？”比利修改措辞，依旧带着不满的语气。
我闭着眼睛，感觉感官还飘散在梦境里。顺着手腕上的绳子摸下去，我抓到了一片空气：“？”
逃走了吗？
我翻身起来，睁开眼睛，然后发现眼前一片黑暗，脑袋涨得厉害。比利伸手，从我脸上扒下那个遮挡视线的东西。那双死气沉沉的玻璃眼珠盯着我。
木偶扒在了我的脸上，看起来好像扒了很久。可能是因为我不需要呼吸，所以这家伙没把我闷醒。
“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木偶Toy。Toy，这是正版比利。”我抓住木偶的肚子，把它转过来，对上比利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拉动拉杆，捏紧声音，“你好比利！我是Toy！”
比利皱起眉头，视线在木偶和我的脸上转动。他捏紧另一只手，然后把手指塞进裤子口袋里：“夜间活动？”
我点了点头，把木偶放下，交到比利伸出的手掌里：“有个小女孩说这个木偶总是跟着她，或许与魔法有关。”
比利抓着木偶（看起来他也对这个木偶敷衍的黑发感到失望），把它翻转过来，打量了一下背面的结构，然后抬起眼睛：“我会搞定它的。”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比利。”我回复，然后把视线放到比利手背长着的冻伤上，“你需要护手霜。”
比利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欢快地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飞去给水壶里加水。开水冒出的热气很快占领了房间，拖着温度向上攀升。我满意地看着比利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然后递过去一条毛巾。
比利接过毛巾，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从驾驶座下面拖出一个铁盒子，开始数里面的钱。他每天早上都要这样做一次，为了确认我们离“把工作时间用来上学还可以养活自己”的目标还有多少。
确认了差距后，他撑着膝盖，开始走神。
二十一.
“路易斯，你觉得卖魔法用具怎么样？”
我歪头，拧住刹车，让自行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来，伸出一只脚踩着地面。
比利喝了一口水，抹去额头上的汗，走在去商店的路上：“总有一些人会相信的，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卖的东西是真的，肯定会招呼身边的人来买，对吧？我们可以打造一个品牌。”
灯亮了。我扶了扶车篮里成堆的打包饭菜，踩上踏板，以与汽车并行的速度冲进了另外一个路口：“如果他们绑架你去做怎么办？而且万一联盟注意到……”我自言自语。
“这个想法有点天真……但是我觉得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搞得定。有队长帮忙，你有超人的一半能力，我会很多魔法。如果遇到危险，我们就不干了，拿着钱藏起来。”比利拎着买好的面包，抓出一片咬在嘴里。
我把一点汤都没溅出来的饭菜交到点餐人手里，加上微笑，还有一点帮忙——帮忙带了一瓶汽水而已。祝福他们新生儿健康快乐，飞个手指，无视他们关上门后叮嘱自己“绝对不要让孩子以后像他一样送外卖”，骑上自行车，赶赴下一家。
“你说得对，”我朝超车的红车礼貌地竖起中指，然后超过他，“我们能摆平一切。”
“那就这样说定了，”比利喃喃，“我要去买些材料，在搞定那个木偶之后。”
我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二手词典，随意翻看了几下，确定了价格，“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我付了钱，把书揣进怀里。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比利说，“通话结束。”
我撇撇嘴，回到了餐厅，取到了下一份餐。
谁知道比利是怎么做到明明听不见我说话，却精准地回复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