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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枪声 ...

  •   这个是啥,话里说不出来,剩下那半周望舒也不敢在大街上问。

      季暮没去关押学生的大牢见找人,或者说找了也没用,那群拿着枪的可不管他是谁,更不管季闻言是谁。

      听到季暮说要回家,周望舒欲言又止地问:“那陈行……你就不管了?”
      陈行他没见过,只在那天晚上回家,聊到戏园子的时候听季暮提过一次,可他去过季暮他们几个合开的报社,也觉得见过的报社里的人都不错,自觉把陈行当成了熟人。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季暮他们几个干的事不对(这个才是重点)。

      季暮脚下没停,耐着脾气反问:“怎么管?”
      不说他过去见不到人,就是见到了人也救不出来,季家在北平政府眼里可没这么大的脸。

      士农工商,‘商贾’自古排最末。季家至始至终都是从商的,又不是不是从政的,没枪没势没权空有钱,这个时候差的是钱嘛,北平城里那些高官厚禄此刻根本不想捞钱,那群人只想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这时候谁过去送钱谁倒霉,不止钱收不回来不说,效果可能也适得其反,惹一身骚。

      周望舒说:“那就这么看着呀?大牢是什么好地方嘛。”

      季暮缓着劲儿安慰他:“放心吧,不用担心。谁出事陈行都不会有事,至少在牢里他不会挨揍也饿不着。”

      望舒瞅他,“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去看过。

      季暮好话反说:“谁让陈家老爷子有人呢,陈家跟你们家一样,家里世代从政,老爷子是清末当官的,后来跟着孙先生一党推翻了清政府。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之前提拔过的人可都在位,尤其是陈行他爸,不然你以为我们报社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查封。”
      真计较起来,就凭他们写的那些反动言论,拉出去枪毙一万回都够了。

      “不过……”季暮话没说完。
      “不过什么?”望舒问。如果陈家有权有势,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季暮叹气,“你还是帮他祈祷一下吧,祈祷他爸下手轻点儿,千万别气过头把他给打死。”话到嘴边,他又开始吐槽,“就陈忠鸿那脾气差的,还不如季闻言呢,人越老越喜欢动手。”

      拐过老街胡同,又是一片宽敞的大路,也不能说这会儿街上哪哪都没人,至少这条路上的行人还有几个。彩色纸旗和宣传单洋洋洒洒了一路,塞得到处都是,像游行队伍刚走过去。

      周望舒扫一眼街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季忻和季铭回去没有。”路上撒的小旗和印单看得他心慌。

      季暮小声接话道:“回没回去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此时已经接近他出门两个小时,四个出门找他的人商量好的时间已到,只要季忻季铭不傻,这会儿肯定在家里喝茶嗑瓜子。

      不过也可能他俩真傻。

      季忻和季铭走到家门口没来得急进去,就看见走过来的游行队伍。季忻可还记得季暮惹过的事,拉着季铭走到街对面对在高处往人堆里瞅。

      俩人站得高,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季暮带着周望舒拐过来就瞧见,差点没笑出来。

      一直往前游行的队伍遇到十字路口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喊得震天响的口号也变得嘈嘈杂杂听不清说的什么。

      季忻老远看到一堆警察往这边冲过来,先一步扯着季铭的袖子从石墩子上跳下去,随后看见季暮和周月亮往这边跑。

      纷乱的人群像一群水里争食的锦鲤,发现危险后四出逃窜,你推着我我挤着你,人挨人人人拥人散得艰难,纷乱的叫喊声也听得人脑仁疼。后来季暮听清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喊的是,“民国政府不作为,还我国土主权。”

      黑皮子们眼见控制不住局势,不知道是谁朝天上开了一枪。
      本就混乱不堪的人群这下更乱,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有人被吓得尖叫出声,有人摔倒在地,踩踏接连而至,场面难堪。

      季暮背着光,看到另外一边的警察端枪对准人群,又准备开第二枪时,大喊一声:“季铭闭眼。”下意识地把周望舒拽进怀里,另一只手捂上季忻的眼睛。

      对准人群的枪声响起后立即见血,被打中的人倒地不起,血渐渐从那人的身上流出来。

      尖叫声此起彼伏,但是姓季的这几个人听不见,他们几个满脑子都是枪响声。这大概是他们四个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季忻死死攥着季暮捂住他眼睛的衣袖,硬生生攥出好几道褶皱。

      混乱中,周望舒的声音贴着他的胸口传出来,小声叫:“叙哥。”

      季暮没让他把头抬起开,手心放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揉搓,强装镇定地跟人说:“没事,没事别怕。”也不知这话是跟谁说的,可能是对他自己说。

      周望舒想跟他说“我没事,我不怕”,听着季暮狂跳不止的心跳声最终没忍心开口。
      他知道自己身后什么样,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想象到。硬算起来他是半个大夫,但季暮不让他转过去看,他就真的老老实实躲在人家怀里没动。

      “季铭。”季暮收回盯着血看的视线叫人,看向季铭说:“……别睁眼。……慢慢转过来。”

      季铭比季忻听话得多,吓得腿软也能忍着惊吓慢慢把身体转过来。

      “别睁眼。”季暮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把他们俩送回去……就过来接你。”
      他也想害怕,可另外三个比他都小,不淡定也得撑着。

      “你……”季铭颤抖着说:“……大哥你快点,……别让我等太久。”

      “好。”季暮应下,可真动起来却快不了。周望舒完全是倒着走的。

      警察们追人追人,抓人的抓人,这回抓的又不少,地上已经凉了的尸体没人抬走。

      三个人刚推门进院,周叔就从正厅冲出来,急急忙忙扯着人问:“怎么出去这么久才回来?”拉着已经吓成哑巴的季忻问:“这是怎么了呀?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季暮不想跟他多说,慌惊慌失措得喊往外跑的周愚说:“大愚,赶紧让厨房做点甜汤出来。”说完,又出了门。

      季铭背对着被打死那人心里发慌,又庆幸。还好刚才没挤进人堆里找大哥——还好他们离那群黑皮子远——还好季暮这次没跟他的同学一起闹——

      季暮回去接他,把人带进门,姜淑龄和文茵一众人已经坐在前厅。
      姜淑龄看见季暮回来想骂人,北平乱成这样他今天出去作的什么死,把季忻和季铭吓得都快不会说话了。可再一看季暮的脸色惨白,就知道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始终没骂出口。

      下午开始,季家就清冷的像个鬼宅。
      厨房给他们做了甜汤,季忻喝了两口全吐了。只有周望舒胃口大开,连续盛了两碗。

      季闻言晚上回来,听说下午警察在大门口打死了人,在饭桌上黑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看着家里三个小的煞白着一张脸心里跟着不好受。
      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晚了,干脆让这几个自己缓着。

      夜深寒重,季忻和季铭睡不踏实,一人扯着一床被子钻进季暮屋,一左一右围在他身边睡下,把屋子原主人夹在中间挤的睡不着觉。

      季暮夹在两个弟弟中间发呆,脑袋里什么都有,混乱不堪乱七八糟。

      百闻不如一见,当年东三省丢时他们都还小,被姜淑龄和季闻言几个大人藏着带出东北,什么都没看见,这回倒见着了,原来子弹打进人体是这样的,血可以流出来这么多。

      外敌未御,国家分裂。如果非要把这个乱世比作唱戏,倒也说的过去,世界搭台,各国独唱,可真是好大的一场戏。

      后续一连几天,季家除了买菜的人外都没有一个再出去。
      季闻言也不准备出门谈生意,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守着老婆孩子镇宅。

      等季家三个缓过劲儿来又开始闹腾,周愚接到电话,说傅纪实已经被他家里人接回了家养着。陈行也被陈忠鸿带回家打一顿,警告他说让他以后消停点儿,别跟着瞎凑热闹。
      至于被揍成什么样——没看见人,不知道。

      周望舒跟着受惊了几天,想起来那天混乱场面前季暮比划的数字,晚上躺在炕上难眠。

      季家的大傻逼完全不知道他当时比划出来的东西有多吓人,可能也没想到时隔几天,没被枪声吓到的周月亮反而因为这事失眠了。吓得他第二天一早顶着俩黑眼圈出门,看季暮的眼神温怒又幽怨,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季暮老老实实的洗漱完去前厅吃早饭,扫了一眼月亮眼睛下青印,看得出神,说:“月亮,你昨晚做噩梦了?没睡好?”

      月周亮看这人不顺眼,气得脸颊微红,不苟言笑地白他:“不管你事。”
      他纠结了一晚上没睡,差点没半夜敲响季闻言的房门,让他赶紧过去把季暮手里藏起来的东西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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