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犬》顾菟子

3、第三朵花

　　裴言川离开的身影，十分仓促。

　　便利贴的内容，安晚意是好奇的，但她更懂得成年人该有的分寸感。
　　尤其是他们这种尴尬的关系。

　　幸好，这一阶段的工作完成，她和裴言川再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

　　——

　　翌日。

　　签下裴言川的事进行得很顺利，宣传部决定下班聚餐。
　　都是年轻人，希望刺激点，最后定下的聚餐地点是酒吧。
　　安晚意也被拉过去了。

　　说实话，她不太想去。

　　昨天与裴言川的重逢消耗了她许多精力，她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然后睡一觉。

　　但宣传部里让她去的呼声还挺高的，她也没办法拒绝得太强硬，会显得不合群。

　　——

　　酒吧装修得很有格调，台上的歌手唱着悠扬婉转的民谣，服务生端着酒盘穿梭在客人之间，身姿灵活如游鱼。
　　安晚意心里的排斥稍微降低了一些。

　　年末的工作总结堆到一起，加班是常有的事，大家已经保持这个工作状态几个月了，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一回，大家交杯换盏，气氛很快就热了起来。

　　安晚意不想加入拼酒队伍。正好她几乎没来过酒吧，还有点好奇，端着服务生推荐的极低度数鸡尾酒，到处张望。

　　不远处，吧台上的调酒师正在炫技，色彩鲜明的酒液被清透的玻璃杯裹挟，在空气中上下翻飞。

　　很酷，最后成品是很漂亮的渐变灰，名字也很好听，她几乎要没见识的“哇”出来。

　　调酒师应该挺有名气的，来找他的人很多，他调酒的手法和成品也会随着客人的要求改变。

　　是个高手。
　　够安晚意看好一阵。

　　——

　　裴言川心里闷得慌，想找人喝酒。

　　恰好，他的发小之一商时序只要有空浪迹就各大酒吧，不天亮不回家，并且最近一段时间都闲着。
　　发消息，问到地址，裴言川开车直奔酒吧。

　　刚一下车，就有人将他带到包厢里。
　　抬眼一望，两个长相不同，但都俊美非常的男人坐姿各异，同时朝门口看来。

　　商时序朝着裴言川举杯：“赶快进来，我们今晚不醉不休。"

　　裴言川毫不客气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差点把商时序挤下去：“两个人一起看我笑话？”

　　“哪能啊。”商时序叫冤，“我压根儿不是那种人。今儿不是你得了冠军的消息传回国了嘛，我寻思凭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也得给你开场庆功宴吧。”

　　“今天我请客，尽管喝。”

　　裴言川轻嗤：“去你的，不稀罕你那点酒。”

　　他现在不想喝酒，更想从朋友这得到点有用的建议。
　　网上那些东西全他妈是骗人的，什么喷香水更能展现出成熟男士的魅力吸引心仪女士的视线，除了花他两万外屁用没有。

　　裴言川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开了口：“你们，有什么追求女孩子的好办法没？”

　　商时序直接掐了自己一下，意识到自己没做梦后夸张地笑出声：“我没听错吧，你是在向我们取经怎么追求一个女孩儿？”

　　连一直没开口的陆云起都坐正了身子。

　　“不是，你想什么呢，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有需求。”裴言川有些恼羞成怒，“你直接回答有没有就行了。”

　　商时序这下可来劲了：“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告诉你，追女孩儿这方面我称得上专家，找我，准没错。”
　　裴言川强调：“是我朋友。”

　　“行行行，你朋友，我跟你说这情场如战场，学会兵法很重要，你朋友可以先试试欲擒故纵，冷落她几个月……”

　　裴言川无语：“停，你可以滚了。”
　　出的什么馊主意。

　　“这个不行我可以再换一个，‘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这句话你听过没。”商时序滔滔不绝，“这就叫钓系男友，近几年网上很火的……”

　　裴言川：“……”
　　他就不该抱着侥幸心理继续听下去。

　　陆云起慢条斯理：“时序的名声你还不知道吗？越是心急的时候越是需要谨慎，找错人就得不偿失了。”
　　商时序笑他：“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还没谈过恋爱的魔法师不配和我比。”
　　“那也比处处留情的蜜蜂强。”陆云起不以为意。

　　“……你们慢慢吵。”裴言川懒得听他们互相嘲讽，他这俩发小里没一个靠谱的。

　　最后还是只能靠他自己。

　　包厢外侧用的单面玻璃，能从里面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
　　裴言川端着酒杯朝下不经意瞟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在吧台边上睁着双大眼睛，眼都不眨地盯着调酒师的正是安晚意。

　　浓眉缓缓皱起，裴言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双唇紧抿。

　　商时序和陆云起都要被他转晕了。

　　商时序扶着额头，头痛道：“你能不能先坐下。不是你约我来喝酒的吗？现在酒还没喝上一口，人就要被你晃晕了。”

　　裴言川依言坐下，没半分钟后又“腾“地站起来：“你们先喝，我还有事。”

　　——

　　一个服务生来到调酒师耳边耳语几句，调酒师点头。

　　随后他调完手上的酒，停下动作对后面排队的客人道歉：“非常抱歉。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不得不先行离开，接下来将会有新的调酒师顶上，给客人造成了不便，作为赔偿，今晚所有客人的消费全部免单。”

　　话音落下的瞬间，酒吧的客人传来欢呼，安晚意也挺高兴。

　　新的调酒师带着面具，银色的半张面具上缠绕着蔷薇花枝，只露出调酒师精致的下颌线。

　　还挺好看。

　　就是安晚意越看调酒师的下颌线越觉得眼熟。
　　像裴言川。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把安晚意自己都吓了一跳。

　　毕竟，以裴言川的身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替人调酒。就算他真的被赶出家门，分无分文了，下海靠脸也能当个头牌。
　　想通这点，安晚意安心呆在原地继续看调酒。

　　新的调酒师技术也很好，不输上一个。
　　个头挺高的，唔，身材不错，长相应该也还行。

　　只几分钟，她已经看见几个女孩儿朝他眼神示意了，大大方方要联系方式的也不少。

　　同事那边已经注意到她不见了，嚷嚷着她自己一个人逃跑不仗义，林病已和安晚意是老同学的事大家都知道，于是林病已便被派出来找人。

　　安晚意被同事起哄敬酒，林病已帮他挡了不少，但她酒量浅，只剩下的几杯也足够她上脸。

　　感觉到自己的脸冒着热气，脑袋也有些晕，安晚意朝大家示意，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

　　这边裴言川心不在焉地为客人调酒，余光却一直注视着安晚意。见安晚意离开的时候连脚步都有些不稳，他站不住了。

　　“抱歉，家里煤气没关。”他脚步匆忙地离开。

　　——

　　卫生间离得挺远，要走个几分钟。
　　安晚意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走到一半的时候酒精上头，她的脑袋更晕了。
　　眼前出现了两条路、三个路灯还有一个人影。

　　人影？安晚意晕乎的脑袋挤出了一点清醒，认出了人又不敢确定，带着警惕意味询问：“裴言川？”
　　“是我。”裴言川站出来，“你还好吗？”
　　他望着安晚意，沉吟许久，斟酌开口：“你现在走路的样子有些……唔……崎岖。”

　　安晚意听清了。

　　她感觉到了羞辱，有心反驳，挺起身子走了几步，转过头骄傲一笑：“直吧。”
　　看她走得多稳，多直，用尺子照着比都比不出这么直。

　　裴言川陷入了沉默。

　　安晚意求夸奖的表情十分明显，可他脑子里全是安晚意刚才的步态——
　　硬生生在平直的马路上走出了山路九曲十八弯的效果。

　　怎么说呢，很有当情景演员的天赋。

　　昧不下良心夸奖，他只好拉开话题：“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更何况你现在喝醉了。”
　　“我送……”说到这，他停顿一下才接上，“我安排人送你回家。”

　　安晚意惊奇地睁大眼睛，冲着裴言川猛瞧。
　　男人眉眼一如既往的风流浪荡，看谁都掺着几丝暧昧多情，此刻说着为人着想的话，却平添了分成熟稳重。

　　被盯着不放，裴言川的神情更严肃了：“我脸上有点东西？”
　　“不是。”安晚意摇头，还是一副没想到啊小瞧你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样子看着裴言川。

　　突然，她冲上去抬起手：“你蹲下来点。”
　　裴言川疑惑：“干嘛？”

　　“你先蹲下来我再告诉你。”安晚意催促，“快点。”
　　“行。”裴言川神情严肃地皱眉蹲下。

　　“啪啪”两声，安晚意拍照裴言川的肩膀，神情欣慰：“川侄子啊，一不留神你都长这么大，还知道体贴漂亮小姑娘了，真好。”

　　裴言川额头青筋狠狠跳了几下，骤然起身。

　　一时间不知道该为了他骤降的辈分生气，还是无奈于，某人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忘了把自己夸成漂亮小姑娘。

　　虽然，的确漂亮……

　　情绪混杂在一起，在胸膛酿成了满腔的啼笑皆非。

　　不想再听见什么惊人之语，裴言川扯开话题：“你刚才准备干什么？”
　　他看了下周围，离酒吧有段距离，除了个卫生间再没其他设施。
　　想到这，他了然：“是要去卫生间？”

　　安晚意点头。

　　裴言川长腿一迈，朝卫生间的方向走，气势里透着理所当然：“我陪你去。”

　　“谢谢你……”

　　“别磨蹭。”裴言川的语气漫不经心，“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喝酒呢。”

　　没再拒绝，安晚意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完了一切。

　　冬日，从水管流出的冷水冰凉刺骨，接触到水，安晚意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回想起自己刚才在裴言川面前的行为——走了一条自以为很直的s型路线，拍他的肩对他说“你长大了真好”……

　　安晚意咬住下唇，红晕爬上脸侧，羞耻和困窘将她团团围住。
　　她知道自己醉酒后会变得和平常不太一样，但这次委实有些羞耻太过。

　　用水蘸着冷水在脸上拍了拍，等到不太看得出来了，才往外走。

　　卫生间外挂着的是很古早的老式灯泡，灯光昏黄，亮度不高。

　　穿着白色风衣的男人发如鸦羽，指骨修长，指尖一点猩红若隐若现，脸在灯光下的掩映半明半暗。
　　似乎看见了安晚意，他随手将手里的烟头按灭扔进垃圾桶：“走了。”

　　一路无话。

　　回到酒吧，两人分道扬镳。

　　同事那边还在喝，回去的话，很可能接着被起哄敬酒。
　　安晚意给林病已发过消息说明一下情况，就挑了个僻静处坐下了。

　　没坐多久，一杯柠檬水被端到桌上。
　　安晚意有些疑惑：“送错了？我没点过这个。”

　　服务生指向朝不远处的桌子：“没送错，这是一位姓裴的先生给您点的。”

　　顺着服务生所指的方向看去，白得晃眼的风衣。

　　和他同桌的还有个女生，白色裙子露出纤细的小腿，弧度漂亮。

　　收回视线不再看，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真酸。
　　酒吧里柠檬水都不加糖的？

　　——

　　一旁的酒桌上。
　　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儿双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开口：“哥哥来酒吧怎么不喝酒？”

　　旁边的商时序和陆云起眼睛里充满了恶趣味，只等看戏。

　　裴言川眉毛都不动一下：“酒精过敏。”
　　女孩努力：“哥哥多高啊？”

　　裴言川：“不超过两米。”
　　女孩继续努力：“哥哥平时喜欢做什么？”
　　裴言川：“什么都不做。”
　　女孩准备打直球：“那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裴言川不假思索：“不和我说话的。”
　　女孩深吸口气，最后还是没忍住：“臭直男，活该你单身！”

　　她拎着包，怒气冲冲地离开座位。

　　旁边的两人简直要笑疯了。

　　——

　　这边，服务生送完柠檬水后，仍没有离开。

　　柠檬水都要喝完一半了，见安晚意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服务生急了，指着柠檬水道：“您怎么不问问它叫什么名字啊？”

　　安晚意：“？”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搞得有些懵。
　　“这不就是柠檬水吗？”

　　服务生脸上露出了奇妙的骄傲，随后深呼吸：“我们老板将它命名为‘女生熬夜喝酒不安全会变老长皱纹长斑点身体虚早点回家睡觉酒’。”

　　安晚意：“……”
　　某种意义上说，挺奇妙的。
　　裴言川和你们老板都是。

　　服务生骄傲补充道：“那位先生嘱咐一定要把饮品的名字告诉你，我一个字都没漏。”

　　“嗯。”安晚意艰难赞扬道：“记忆力不错，不愧是专业的。”

　　裴言川，也很不错，时隔五年，还暖男起来了。
　　难怪世人都说，“时隔三日，定当刮目相看”。
　　就是，挺让人好奇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从浪子变成老妈子。

　　安晚意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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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安晚意从床上坐起来：他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