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秋夜梦俞

4、童年

　　两人的家相隔的不是比较近，却是远了十万八千里。祁松舟竟然在开导航的时候动了两次打车的念头。
　　不过为了以后去谢秋柠家好认路他也是在心里把自己说服了。谢秋柠坐在副驾驶把玩着手机，看着导航导了半天的祁松舟他随口一说：“其实导不了不用勉强的，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一生要强的祁松舟怎么可能甘心在暗恋的人面前为导航折腰，他愣是软磨硬泡，软硬皆施把导航给治好了，过程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车开的很平稳，祁松舟单手扶着方向盘脑补着谢秋柠在心里崇拜自己说的话语。“他好帅呀！他治导航的那么有一手，我要嫁给他。”“他单手握方向盘开车好喜欢啊，今晚做梦都是他开车的样子了。”祁松舟并不觉得自恋，而且还觉得普通人这样想是合情合理的，虽然在他眼里谢秋柠算不上是普通人，但是为他着迷也是理所应当。
　　然而此时坐在副驾驶的谢秋柠刷视频到一半就刷到了一只猫后空翻的视频，他默默的看像坐在主驾驶位的祁松舟“哥哥”，心想：这个傻逼会不会后空翻？
　　但他看了看这位“哥哥”的样子，大概也是不会了的。祁松舟却注意到了谢秋柠的眼神，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他却想到了不知哪里去。
　　谢秋柠的家位于比较偏僻的郊外，所以去他家的道路也有一段比较阴森。祁松舟边开着车边抱怨：“不是吧，这段路怎么那么阴森，你家房子建那么偏僻的郊外用来囚禁人的吗？现在给你个机会，接受哥的爱，哥让你连回家心里都少一层恐惧多一份爱。”
　　没想到坐在副驾驶很少说话的谢秋柠却说道：“其实我家住那么远，理由也确实跟你说的差不多。我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你要是想听，我也可以讲给你听。”
　　祁松舟八卦的心一下子就上来了，但是他不是那种将心里想的全都写于表面的人，他很平静的单手握着方向盘：“好啊，你说吧。”
　　谢秋柠看向窗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有个特别喜欢家暴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吧，爸爸很喜欢打骂妈妈，也很喜欢对我动手动脚。那时候我家有一颗桃子园，种满了桃子树，一到秋天就满是桃子，到现在也还在那里。我就很喜欢那片桃子园，在我的童年里，那片桃子园可以算得上是唯一的慰藉。”
　　汽车突然转弯了，谢秋柠也随着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后续的记忆太过于暴力还是因为他讲的有点口干舌燥。他缓了一会儿，吃了一颗随身携带的酸青梅，又继续讲道：：“那是一个秋天，我印象很深刻。那天爸爸不在，我拉着妈妈的手到那个桃子园去玩。桃子熟了，我让妈妈摘给我吃，妈妈很温柔的把几个桃子摘下来，削了皮就切成块，我们两个分着吃。但是那盘桃子最终也没能吃完，爸爸回来了。爸爸在那天也是异常的烦躁，一回来就丢下外套扯着妈妈的头发发狠的打，我跑上前去阻止却没能够成功。我坐在地上哇哇的哭，很无助，觉得这么小的我自己很没用。可我却没想到，妈妈终于有勇气反抗了，她抄起桌上的刀，狠狠的刺向那个缠了自己七年的噩梦。”
　　“后来没有被发现吗？”祁松舟听的很认真，但也有在好好开车。
　　“没有被发现，也不怕被发现。因为很偏僻而且也没有邻居，尸体也不知道被妈妈埋在哪里了，我们此后就靠着后面的那一片菜地和那一片麦子过日子。在我五岁的时候，妈妈的家人把我们给接回去了，从我记忆中他们的只言片语可以推测到是找到我们了。从那以后我就拼命的读书，让他们都注意到我，让他们都不忽略我，我再也不想回到那段时光了，阴暗又不透光明，感觉有一堆蛆虫在我身边爬。”谢秋柠说的很认真，能听出来他对童年里面的那个父亲恨到了极致。
　　祁松舟有点好奇他为什么又要回到那个阴影满满的地方：“那既然你好不容易逃离了那里，为什么又要回去？”
　　“因为我要去跟我那个已经死去的妹妹好好告别。我妹妹在我更小的时候就被父亲杀了，说是很碍事，吵的他不得清净。哦，对了，今天是她的生日。”谢秋柠回想着回想着，眼里就多出了一层泪光。
　　祁松舟好像感同身受一般心头一颤，一向情商很高的他在此时却不知所措，说不出安慰的话。他在自己的词库里面翻翻找找了半天，也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安慰。他不知道一个受到了童年创伤的人是有怎么样的勇气才敢把那些悲惨的童年经历原封不动的说给一个才认识一天不到的人听。
　　“祁松舟，你会怕我吗或者是疏远我？”谢秋柠愣愣的看着在他心里自以为可以信任和依靠的祁松舟。
　　祁松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思考，是脱口而出的下意识的决断：“你放心，我不会这样对你，我反而会更加珍惜你，以后聊天也会尽量避开这些话题。你不要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才跟你认识一天不到，但是听到你这段话，我却觉得很心安。你是不是对很多人都这样啊？”谢秋柠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抽了才能问出这样的话。
　　“如果我想让你开心，我会说没有，只有你是特例。但是我又想真诚的对待你，所以我选择跟你说，在遇见你之前，我对很多人都这么暖心过，至于原因你也不用知道。你只需要记住，从今往后我只会对你好，我的好都给你。但是你也不用急着回应，你可以好好考虑，可以好好想想我身上有哪些值得让你托付的优点，再选择接不接受。”祁松舟很坦诚，并没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去欺骗谢秋柠。但他听了谢秋柠悲惨的童年后就知道，让谢秋柠接受自己的过程一定很漫长。从小没有感受到爱的人，长大后感受到被爱大多数都是想要逃避，这个他是知道的。
　　在后续他们谁也没说话，车里一片死寂。谢秋柠在抹着眼泪，祁松舟尽力的把注意力转移到开车上。车子又开了十多分钟才到达了目的地。祁松舟对于那个房子有兴奋有期待却又多了一份恐惧。但是更多的却是兴奋，可能谢秋柠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是真正来到事发地点的应该也只有他了。
　　祁松舟握着谢秋柠的手，谢秋柠想挣又挣不开，祁松舟握的更紧了一些：“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你看这个天那么阴森，我从小就很害怕阴森森的东西，因为小时候我妈很喜欢看鬼片，她拉着我跟着她一起看，她倒没什么事，我却更害怕鬼了。有时候我路过夜晚的公园，都害怕会有一个人从地里爬出来，然后冲向我。”
　　谢秋柠很想开口嘲笑，但看了看这个天也不由得打了个颤，确实很阴森。
　　他们两个在兴奋激动与恐惧的交织下打开了老宅的门，不得不说有点像电影里面的人来鬼古堡探秘。谢秋柠直接奔向了那片桃子园，放眼看去尽是荒凉，加上手机没有信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鬼片里的内容。
　　祁松舟抱紧了谢秋柠的手臂：“你确定这真的是那片桃子园而不是坟地？”按照鬼片里的剧情发展，这个时候他应该要踩到树枝了。他们往前走了两步，果不其然，踩断了树枝。但跟鬼片里的不一样的是，他们每往前走几步就断几根树枝。
　　等他们快走到这片荒地中央的时候，祁松舟突然踩到了软软的东西：“啊！”祁松舟突然来了一声惊呼，吓得谢秋柠往后退了几步。他们扒开落叶，映入眼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人的手或者是别的肢体，而是一只死老鼠。祁松舟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好像是人踩着落叶走来的声音。
　　“不是，谢秋柠我们一定要今天来吗？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有点不对劲。”祁松舟因为小时候长期观看鬼片，对这种荒凉地心生恐惧在所难免。
　　但谢秋柠却不同，在童年时期还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将自己的父亲杀害，可是来到了这种环境还是有点慌张。但是由于旁边的人比他更慌张，在这时他却越发觉得自己不能慌，要是自己慌了就全慌了。全慌了的结局是什么？就是一起被吓死。
　　这时却十分不凑巧，下雨了。原来刚才一直的阴天是被现在的下雨做铺垫，他们两个借着腿长的优势跑回到屋檐下，看到落叶被雨扑打，被风吹散，才发现这个果园地里面有好多老鼠的尸体，不止老鼠，还有其他的小动物。动物的尸体上都爬满了白色的虫子，又小又密，抱团取暖，它们将动物的皮层彻底分咬开，然后分咬尸体。
　　祁松舟忍不住了，扯了扯谢秋柠的一角：“不是，这里有吐的地方吗？我突然觉得好恶心。”
　　“我不知道。我记得这个桃子园在我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当时在那边左边就有一个秋千，在右边就是种菜的地方。当时跟妈妈玩的很开心。”谢秋柠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芜。如若是旁人，根本想象不到这个园子在他小时候带给他多么大的快乐。
　　“或许你很难过吧，小时候带给你最大慰藉的桃子园就这样荒芜了。但是谢秋柠，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永远是一个样子，所有的事情都会变的，人也一样，就像你妈妈。所以要看开一点，你不要太在意。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很在意的话，我可以砸钱的，我往里砸钱，让人再建一个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桃子园出来。”祁松舟不敢往地里看，直勾勾的盯着愣神的谢秋柠。
　　其实说实话，谢秋柠也不知道比自己小了几岁的那个妹妹埋在哪里了，他只能够回到桃子园来跟这一切告别。他连跟妹妹的记忆都没有，却始终惦念着这个妹妹。
　　他也知道一切是会变的，他不是不接受这个事实，只是有点放不下。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在这里经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又或者是在这里遭受过创伤，他才会一直放不下。换句话说，或许是他释怀不了。他知道他也该放下了，此行也是特地回来跟这一切告别的。
　　谢秋柠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水。
　　就让这场雨冲走一切快乐的不快乐的记忆吧。那段记忆我真的受够了。他就像鬼魂一样围在我的身边，对我纠缠不休。但我决定放下了，决定释怀了。
　　再见了，桃子园。
　　再见了，那个让我恶心的父亲。
　　再见了，我那未曾蒙面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