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疯狗的正确饲养方式》丁香与醋栗

13、幻想与幻灭

　　季氏别墅，房间里温暖至极，时钟正敲晚上八点，家族里的人从书房中鱼贯而出，季致远才缓缓站起身来，他穿一件白色衬衣，外面披着黑色西装。
　　"大公子。"管家吉叔恭敬的走到季致远面前。
　　"门口那条子走了吗？"季致远问道。
　　"走了已经，那个孩子还在门口。"吉叔回答。
　　"孩子？"季致远问。
　　"那个孩子说先生是他的大伯，说是要见先生。"吉叔回答。
　　"我们可不是做慈善的。"季致远冷哼一声。
　　"是。"吉叔恭敬道。
　　"别动手，他想在门口就在门口吧。"季致远说。
　　冷风呼啸着，今年洛城的冬天异常的冷，寒风冷硬的呼号着，季景慕单薄的校服已经禁不住这种寒风，他紧紧咬牙，依旧跪在寒风之中，他一滴泪水也没有流，他知道，眼泪是没有用的，他必须要抓住着仅有的希望，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这仅有的救命稻草。
　　寒风呼啸，季景慕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天空似乎飘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落在季景慕的肩膀上，他的手脚已经冷的失去了知觉，几乎僵硬了，他微微闭起了眼睛，他甚至不能从身体的温度感觉他自己的存在。
　　夜里，一个老年的管家模样的人出来劝他让他回去，季景慕没有说话，他的脸颊在寒冷之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摇头。
　　天空依旧沉沉的垂下来，如同一块巨大而深沉的幕布，白色的雪越下越大了，在天空中肆意起舞，似乎是用毛笔在天地之间画下寥廖的笔墨。
　　季致远像往常一样，站在三楼的窗口看着窗外，一眼就看见了跪在门口的男孩，他用手撑在地上，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吉叔，门口那个孩子怎么还在？"季致远微微皱眉，推开了房间的门，问道。
　　"大公子，我晚上已经去劝过了，那个孩子没有走的意思。"吉叔躬身道。
　　"我去看看。"季致远披上了外套。
　　"我和公子去。"吉叔拿起了伞。
　　季景慕感觉眼睛似乎被大雪模糊了，他极力睁开眼睛，就看见两个人朝他走来，男子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外面披着一件灰色大衣，身后的管家撑着黑色的伞，跟在后面。铁门悄无声息的开了，男人径直走到季景慕面前。
　　"你找谁啊？"男人的声音冷淡。
　　季景慕抬起眼睛，正想说话，却看见男子一愣："你不是那个，顾先生的徒弟？"
　　"大公子。"季景慕极尽全力，他喊着，"求求你，求您。"
　　"先起来，进屋说。"季致远对身后的管家说。
　　管家连忙上前，扶住季景慕，季景慕的双腿已经僵硬，他靠着管家的搀扶才进了屋子。深棕色的木质的地板上铺着厚重的地毯，同样深棕色的楼梯扶手被擦的锃亮，屋子里暖和的像是春天。
　　"去茶室吧。"季致远吩咐道。
　　管家扶着季景慕来到一个偏厅，那是一间茶室，火炉熊熊燃烧着赤色的火焰，旁边是梧桃木的矮桌和几个矮凳。
　　"坐。"季致远指指一个矮凳，"吉叔，拿些红茶。"
　　"大公子，求您，让我去见先生好吗。"季景慕不坐，看着季致远。
　　"你说你父亲是季国誉，你知不知道当时季家的事？"季致远微微皱眉，看着季景慕。
　　"我知道。"季景慕垂下头，随即，他立刻抬起了头，直视着季致远的眼睛："大公子，求您，如果能救我外婆，让我做什么都行。"
　　季致远对上季景慕的目光，一愣，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里面带着的不是卑微和恳求，而是坚毅和隐忍，他直视着他，像是困兽的眼睛，但是季致远在其中看到了一种常人没有的坚韧和力量。
　　那一刻，季致远下定了决心。
　　"你父亲的事情，是我父亲的禁忌，我等会带你上楼去见他。"季致远点燃了一支烟，手指之间烟雾缭绕，"但是你不要提你母亲的事，否则，就算是我也没办法。"
　　"多谢大公子。"季景慕低声道谢。
　　"走吧。"季致远拍了拍季景慕的肩膀。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老者跪在铜像之前，房间里拉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帘，就像是有烟雾迷漫在房间里，房间里有一股异香，诡异的味道仿佛是一个诡谲的梦境。
　　"站在这。"季致远低声吩咐季景慕让他站在门边。
　　他轻轻敲敲门，门里没有声音，季致远道："父亲，是我。"
　　"进来。"威严的老者声音。
　　季致远轻轻推开了门，但是他没有进入房间里，只是站在房间门口，季景慕看见，他躬身行礼，然后站直了身子："父亲昨晚睡的好吗？"
　　没有回答。
　　"父亲近日如果还做噩梦，不妨找医生来看看。"季致远微微躬身。
　　"不必了。"季景慕听见的是一个微微沙哑的老者声音，接着他听见一声叹息。"我今日总是梦见老二，他说让我救救他的孩子。"他的声音里的威严丧失了，带着一丝忧愁。
　　"父亲，怕是叔父有放不下的事情，才托梦给您。"季致远小心翼翼的说。
　　"老二的孩子，现在不知道多大了。"老者的声音，他轻轻叹了口气。
　　"过来。"季致远低声叫季景慕。
　　季景慕来到季致远身边，跪地低声道："伯父。"
　　跪在铜像前道老者身子一颤，他猛的站了起来，疾步穿过层层叠叠的纱帘，走到了季景慕面前，季致远也连忙跪地，季景慕看见，老者穿着一件白袍，胸口上挂着沧海逆流图案的项链，他看上去并没有声音听的那么苍老，他一双纯黑色的眼睛直视着季景慕。
　　"抬起头来。"老者声音急促，一把抓住季景慕的下巴，扬起了他的脸。
　　季景慕抬起眼睛，两双纯黑色的眼睛对视，季景慕在老者眼里看见了一份悲悯，但是很快就又变得波澜不惊。
　　"你有季家的眼睛。"老者的声音缓下来，他的手重新背到身后。
　　"父亲。"季致远低声说道，"这个孩子在门口跪了一夜，就是想和父亲相认，父亲昨夜也梦见了叔父，这恐怕是圣人的安排。"
　　"嗯。"老者背过身去，"你去安排吧。"
　　"是的父亲。"季致远连忙站起身来。
　　"谢谢伯父，伯父今天肯帮助我，我愿意为伯父做任何事情。"季景慕说。
　　突然，老者转过身来，声音冷冽："你父亲当年背叛了家族，你知道吗？"
　　"是，我知道，因为他，祖父才去世。"季景慕低声说。
　　"是我杀的他。"老者冷笑一声，一双眼睛直视着季景慕，如同鹰的眼睛，"你是来为他报仇的吗？"
　　"我不会报仇。"季景慕低声回答，"他背叛至亲的人，是不能原谅，如果换做是我，也必然像伯父一样做。"
　　老者的目光渐渐的缓和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季景慕。"季景慕回答。
　　老者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走吧。"
　　季致远带着季景慕往外面走去。
　　两个人从楼上下来，一楼的大厅里已经站了几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见到季致远都躬身行礼道："大公子。"。季致远点头，冲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男子招招手，那人过来，季致远对季景慕说道："我找人带你去医院，我手头还有事情。这是江琛，去了医院直接开支票。"他转头又对深蓝色西装的男子交代了几句
　　"公子走吧。"江琛微微躬身，带着季景慕往外面走去。
　　江琛显然是看出了季景慕心里的焦急，特地绕行了国道，把车开的飞快。
　　车停下，季景慕飞快的下车，他径直往急诊病房奔去，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这下一定可以救外婆了，一定可以救她了，他已经想好了，等到她出院之后，他就不让她去捡废品，他自己再在外面找一份工作，完成初中的义务教育之后，就出去工作，他也能过凭借自己的力量让外婆过的很好。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他也会让她像左骁睿的祖母，秦瀚阳的祖母一样，每天打打牌织织毛衣，养一条小狗或者一只小猫，温柔的给他讲讲以前的故事，不用再操劳奔忙，不用再为了废品和人打架，一定可以的。
　　病房门口，季景慕用力推门而入。
　　他愣住了，一瞬间，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大声呼喊着、还在极力为外婆做心脏复苏的医生、年轻的进行辅助的医生、惊慌失措的年轻护士、沉稳的下命令的年长护士、江琛的喊声还有病房外嘈杂的声音，所有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季景慕看着那些复杂的医疗器材，一件件从外婆身上拿下来，那个显示心跳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条冗长的直线，似乎贯穿了他的整个生命。
　　他已经完全站不住了，他跌坐在了地上。
　　他看见，白色的布轻轻盖上了外婆的脸，仿佛盖上了他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