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萤笔记》零雨其朦

21、第 21 章

　　天色才蒙蒙亮，宜城的街道上行人稀疏。可是，不知是何人传的消息，昨夜旋风寨被朗州营的官兵剿灭了。百姓们得到消息，也不管真假，马上奔走相告。不一会儿，整个宜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个消息让宜城里那些与旋风寨相勾结的士族和官员心中惶惶不安。无论是在蜀国的统治下还是启国的统治下，朗州官府都对旋风寨实施过围剿，但因为其中牵扯甚深，官府内部本身也不够干净，每次的围剿都不会全心全力。毕竟，谁会亲手断送与自身有益的东西呢。

　　旋风寨不是府衙这边剿的，那只有一个可能，宁州有人来了。

　　朗州州牧楼刚派人去朗州军营求证消息的真实性，得到的是肯定的回复。但是，他其实也知道昨夜军队那边消灭的只是旋风寨的一部分。但是能把旋风寨显露在大众眼中的那部分一锅端，这个人就不会放过剩下的大部分。

　　楼刚跺脚，拍了拍脑袋，满脸后悔。想来昨日来报案的那个身材健壮的男子，定是元璟派来试探他态度的。若是元璟要彻底处理朗州匪患问题，待到秋后算账，他这个州牧必定首当其冲。

　　几个士族家长听闻昨夜的事情，到府衙找楼刚打探消息。楼刚也不遮遮掩掩，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跟他们说了。

　　“元将军要除的是匪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其中一人满不在意地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他这种心理不无道理。朗州的位置，不论于蜀国还是启国，都是极偏僻的。然而，再偏僻的地方也有属于它自己的核心力量，而这些力量往往能借助天然的地理位置优势稳固自己的地位。他们这几家大族，在朗州根枝牢固，在朗州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发挥着不容小觑的作用。所以，就算当初朗州被启国收入囊中，启皇也没敢马上动他们，毕竟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

　　只是，如今朗州陷入启国三年，形势早已不复从前，朝廷对他们动手只是早晚的问题。若没有诸如匪患这些大事吸引上面的目光，他们的快活日子或许还能长久一点。倘若被查出来，轻则抄家，重则株连九族。他们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精明得很，怎么可能连这些都没想到呢？人总是如此，有了贪欲就会欲求不满，想要得到的就会更多。“富贵险中求”这一古话平等地给每个人指明了道路，更何况他们和一般人比，更有能力把风险降到最低。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以前天高皇帝远，没有人压制他们，如今宁州那位来了，使他们的未来变得更加不确定。

　　于是，另一人皱着眉头，颇为担忧地说：“可是，若是我们与旋风寨做交易的事情败露，谁知道后果会怎样呢？听说宁州那位可不好惹啊。”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一人抚掌急切地说。

　　接下来几人就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楼刚被他们吵得头疼，手揉着太阳穴，有些生气又无奈地说：“各位大人，你们的心情楼某理解，但还是请诸位稍安勿躁，且让楼某静一会儿，我的脑袋都要炸了。”

　　“楼大人，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您是撇不清干系的。您让我们安静些，那您可是想到了应对之策？”一人侧眼看他，略有些鄙夷地说。

　　“呵，我能有什么应对之策。当务之急是要摸清楚元璟对我们的态度。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当然，对我们的损失自然是越小越好的。我想着先去一趟军营拜见他，请他到城中的驿馆住下？他有什么行动我们知道得也能及时点。”楼刚对众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其余人用眼神互相交流，觉得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对楼刚的想法表示赞同。
　　“那就辛苦楼大人去走这一趟了。”众人对楼刚说道。

　　送走州中士族后，楼刚带上自己的随从赶到城外的驻军营地。

　　此时元璟正和颜淩在议事厅议事，听到士兵传报楼刚到来的消息。

　　“楼大人，两位将军正在议事，您稍等片刻。”楼刚被带到另一间屋子里。

　　楼刚无可奈何，只好等待。他紧张得在帐中来回踱步，不停地搓着手。他从来没觉得时间像今日这般漫长过。

　　说来他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本不该表现得这般失态。但一想到等会儿要见的人是元璟，那个众人公认的启国当今最勇武有谋的将军，那个攻夺朗州的幕后策划者，心中就不免忐忑。传闻中的元璟性情冷酷、杀伐果断、难以琢磨…

　　就在这时，元璟和颜淩一前一后进入厅中。

　　楼刚经常与颜淩共事，自然认得颜淩。那么那个英俊贵气、自带压迫气势的年轻人，必定是元璟了。

　　楼刚先和颜淩互相寒暄，随后上前向元璟行礼：“想来您便是元将军吧？下官楼刚，不知元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楼刚毕恭毕敬，头也不敢抬。

　　“朗州事务繁忙，楼大人宵衣旰食，我怎会怪罪呢？”元璟没有多理会楼刚，自顾自地坐在南向的位置上。“楼大人你也别干站着，有什么话我们坐下说。”

　　“谢将军。”楼刚刚入座，就听得元璟幽幽地说：
　　“楼大人消息倒是很灵通啊，我还没让人通报呢，您就知道我到了。”

　　这话听得楼刚心中一颤。果然做事不能慌张，一慌起来他竟然忘了此次元璟是微服私访，元璟没有提前知会他，他就知道了上级的到来，这不是明晃晃地向别人表示自己心中有鬼吗？

　　楼刚强作镇定，站起来对元璟拱着手，堆出一脸谄笑：“昨夜旋风寨被剿的消息今早就传遍了宜城，听说旋风寨措不及防被打得落花流水。下官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喜不自胜，忙派人到军营这边打听，听别人说漏了嘴，这才知道将军昨日就入了军营，昨夜剿匪也是由将军率队的。”

　　“哦，那对于旋风寨一事，楼大人有何看法？”元璟盯着楼刚问，虽是神色平静却不怒自威。

　　楼刚一抬头就迎上了元璟的目光，那自带的压迫感让楼刚后背一阵发凉。

　　“将军谋勇非常，一举歼灭朗州最大的土匪团伙，实是百姓之幸。下官治理朗州多年却没能为百姓营造安居乐业的生存环境，实在有愧百姓，有愧陛下的重托和信任。”楼刚装出懊悔自责的样子，泪眼涔涔。

　　元璟觉得眼前这人实在可笑，也不知道楼刚的演技怎么这么好。若不是自己对楼刚的作为有所了解，说不定会被他打动呢。

　　“诶，楼大人别这么说。陛下让你来替他安抚朗州，自然有他的道理。匪患多年不除，只能说是土匪们过于狡猾，不全是官府的原因，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元璟暂时不想和这些朗州旧派系撕破脸皮，便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是等解决了旋风寨，再慢慢和他们算账吧。

　　听到这话，楼刚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点。看起来元璟似乎还不知道他们和旋风寨的勾当。其实楼刚也疑惑，元璟是真的不知道吗？但现在他最好顺着元璟的话接下去。

　　“不敢不敢。将军一下匪患大除，下官自愧不已。”继而楼刚转移话头，“将军，既然您已经到了朗州，此处离宜城也不远，不如您到城中驿馆暂住，这样不仅方便您了解城中事宜，也方便您随时差遣下官。”

　　“难为楼大人考略得这么周到。城，我早晚是要进的，只不过你也看到了，军中事务繁重，我还需在营中多待些时日。”元璟的表情依旧平淡。

　　“如此，下官只好在城中恭候将军早日到来了。若是将军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下官定在所不辞。”楼刚继续表服从和忠心。

　　“楼大人言重了。”元璟笑眯眯地看着楼刚，顿了一会儿，说道：“州中事务繁多，楼大人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就先回去吧。”

　　“好，好，那下官告退。”楼刚向元璟行礼，又与另一侧站起来的颜淩施了一礼，便退下了。

　　“这老狐狸。”颜淩小声骂道。

　　走出屋外好远，楼刚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虽是大夏天，他背上的冷汗却把里衫都沾湿了。好在这场煎熬的“对决”暂时落下了帷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见到元璟他心里就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接下来的事情，回去再谋划吧。